第一百六十九章 众生之心,一剂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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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不足畏!
  祖宗不足法!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
  但若是从穆天子的口中说出。
  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圣驾当前,再有拦路者,死!”
  云漱玉踏前一步,冷声喝道:
  “抽刀!”
  身后的禁军轰然应诺,震动山道。
  众人犹如虎狼之师,雪亮的刀光连成一片,爆发出冲天杀气。
  这样的场面,惊得几位匆忙赶到的首座骇然不已。
  纵然天龙禅院高手如云,可对抗如日中天的大周王朝。
  那不是等于自寻死路么!
  “还请穆天子恕罪!”
  圆苦方丈吐出一口逆血,面色委顿下去。
  他自忖也是江湖之中,成名已久的先天大宗师。
  曾经名动一时,威望赫赫,登过上一代的周天榜。
  没成想,如今连大周王朝的一介女官都斗不过。
  “方丈,你适才还想包庇圆智,现在说恕罪,怕是晚了吧!”
  云漱玉心知,陛下不喜宗教,更不喜大周子民有求神拜佛之心。
  因为虚无缥缈的信仰,只会麻痹精神,聚敛财富。
  而不能令人自强!
  这一次。
  天龙禅院正好撞到枪口上。
  她自然要把握机会,好为陛下扫清佛门、道门,造出声势!
  “圆智他看不透嗔痴表象,惊扰了圣驾,穆天子宽宏大量,想必不会以一时之错,怪罪我等!”
  达摩院的圆相大师连忙上前。
  倘若因为圆智一个人犯下的罪过,祸及到天龙禅院。
  那可就糟糕了!
  “是极!是极!我等听说穆天子大驾光临,早已大开山门,清扫寺庙,表示尊敬之心,怎么可能敢有怠慢的心思。”
  罗汉堂的圆法大师放低姿态,解释道。
  “不愧是大德高僧!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天子之威不可轻侮!三言两语就想盖过去?”
  “诸位大师,你们可知道,挡驾算是株连之罪!”
  云漱玉眉眼尽显冷色。
  看她的架势恨不得一声令下,让禁军夷平这座千年古刹。
  “云尚宫,定罪之事,容后再说,还是先把陛下圣驾请进山门吧。”
  方承运立于身后,似乎琢磨出一些意味,走上前来说道。
  他出身王侯世家,自幼不仅要学习带兵打仗的练兵之术,战阵演练之法。
  揣摩他人言外之意,也是一项必修的技能。
  云尚宫都没有问过陛下,便表现出咄咄逼人的严厉态度。
  怎么看都有点反常。
  哪怕是恃宠生娇,也不至于如此僭越。
  想到天子圣驾曾在田野阡陌之间,停留过片刻。
  方承运心思机敏,大概猜到陛下有动一动天龙禅院的想法。
  云尚宫这是唱红脸呢!
  他会意道:
  “圆智恶僧,大逆不道,我立即叫人拿下,从严发落!”
  “但方丈乃是得道高僧,也是江湖名宿,还是交给陛下圣裁!”
  云漱玉抬着尖俏下巴,冷哼一声。
  无视方丈、首座,喊道:
  “请圣驾!”
  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再次开动,九龙御辇凌空而行,碾过山道。
  面容苍白的圆苦方丈,罗汉堂、般若堂、戒律院的诸位首座,纷纷变色。
  他们的心神之中,仿佛有一轮煌煌大日升腾而起。
  整个天地,都像是被遮蔽住了,只剩下九龙御辇内那道伟岸的身影。
  高深莫测的武道修为,尽显无疑!
  天龙禅院的众多高手满头大汗,身躯颤动。
  不约而同低头俯首,连与之交手、抵抗的意思都无法升起。
  由此可见,那位穆天子的心神浩大,已经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可怕境界。
  “佛陀有言,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不知在座各位,有几人做到?”
  清朗之声回荡于山门,一袭黑金底线的衮龙袍走下御辇。
  赵穆双手负后,气机变幻。
  如大岳,似江河。
  最后归为平静。
  好似群山静立,江河入海,再也无有丝毫的惊人气象。
  “返璞归真,合之于道!”
  圆苦方丈像是见到了世尊佛陀,圆满的心灵不攻自破,流露出慑服之意。
  而方承运,乃至于禁军等人。
  宛若遇着真龙,心悦诚服。
  皆跪倒于穆天子如神、如圣的气质之下。
  “陛下渐渐有了上古之时仙佛般的样子,已经超脱凡俗,沾染不到红尘之气。”
  云漱玉心下明白,这是心神修炼到了极致,从而散发出来的神圣感觉。
  那些禅宗、道观里,所供奉的佛祖像,道尊像,便是如此。
  或是慈悲,或是威严。
  令人见之皈依,望而生畏。
  沉寂良久,圆苦方丈艰难说道:
  “禅院每月都有施粥、放粮,赈济中州数郡的百姓。”
  “但逢大旱、水涝、瘟疫等灾年,也会派遣院内僧侣扶危济困。”
  “我等佛门中人,自然明白修善行,积功德,求清静,渡彼岸的道理。”
  赵穆嘴角勾起一抹轻微弧度,反问道:
  “敢问方丈为何能施粥,放粮?这广大山门下面的千顷良田从哪里来?络绎不绝的香客,为尔等捐出了辉煌殿宇,金身佛像!再穷苦的贫户,家里都供奉着花费三两银子才能请回来的佛龛!”
  “食万民之血肉,手指缝里漏下一些残羹冷炙,然后将其说成是了不得的善行!功德!”
  “哈哈哈,好一个佛门中人!好一个慈悲为怀!”
  衮龙袍猎猎飘扬,那一声声发问好似金石撞击,引得群山万壑为之响应。
  圆苦方丈心中纵有妙语连珠,可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镶有金丝的华贵僧袍更是被浸透了。
  他每每抬头,眼中出现身形伟岸的穆天子。
  就像是见到世尊之法身,根本无法抵抗。
  圆苦方丈并不知道,即使是元蒙活佛拔思巴,心灵境界无有破绽。
  面对修成过去、现在、未来三卷无上经文,几乎只差一步就能踏足彼岸的穆天子。
  照样也是如此。
  他就是行走人间的佛陀!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除非能够在心神上胜过分毫,否则只有低头俯首这一条路。
  诸位首座似是察觉到那股笼罩山门的无形气机,他们默运内功。
  真气澎湃,隐隐相连,自成一方小世界!
  受到同门相助,圆苦方丈终于摆脱穆天子的威势,正声说道:
  “陛下……我等从不敢纵情奢靡,山下富户、贫农所捐的香油钱,统统都用来修建庙宇,打造佛像,彰显佛法之无边!”
  “世人多有愚昧,若无高大庙宇,若无金身佛像,未必会信佛法能渡人世苦海!”
  赵穆眸光陡然凌厉,好似世尊忿怒。
  他踏前一步,登时山门动摇,天色也晦暗下来。
  “朕观经文无数,一字一句,皆主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戒律清规,自六祖便有!”
  “传到你们这一代,反而把掘地、斩草、种树、生产视为‘不净业’,真是可笑!”
  “所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怎么?如今嫌清规太苦,戒律太严?”
  “既然如此,你等做什么和尚?还不脱下僧袍,还俗去了!”
  随着穆天子那一步猛地踏出,诸位首座所结成的小世界,好似脆弱的蛋壳,咔嚓破碎。
  恐怖的气机简直像是万古青天,崩塌落下,震得所有人都重伤吐血。
  “自今日起,大周禅宗庙宇,皆要遵守清规戒律,若有逾越者,重罚!”
  “任何佛寺都不得侵占良田土地,若有违反者,拆之!”
  “只有持度牒的僧人,才算合法,才受认可!”
  “余者,全部是假冒伪劣,一旦发现,流放充军,贬为罪奴!”
  “四方寺庙不再免除徭役,香客捐赠,皆收重税!”
  “……”
  赵穆立于天龙禅院的广大山门之前,有如口含天宪,亲自颁下口谕。
  云漱玉似是早有准备,拿出一道空白圣旨,握趣÷阁磨墨,将其抄录而下。
  “尔等,可有异议?”
  一道道规矩说完以后,赵穆望着面如死灰的方丈、首座,淡淡问道。
  他要动天龙禅院,是必行之策。
  推动科举,建立学堂,强国练兵……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自己的武功再高,修为再深,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真金白银。
  烙印道痕,所提取到的黄白之物。
  于个人而言,可以说是巨款。
  于大周二十六州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佛门聚敛财富无数,若能用之,可解燃眉之急。
  再说了,无论盛世、乱世。
  佛道于世人、于国家,用处甚微。
  赵穆明白。
  想要立起人道法度,浩荡洪流。
  必先凝聚众生之心,使其自强不息。
  而各大宗教,却是一剂麻痹人心的毒药。
  不可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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