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太上忘情（23）二更
太初坦然同她说道：“你被封寒璧，以心血滋育所谓的优昙婆罗果，尽数为身在劫中的我所食用，我亏欠你。”
龙潆却闭上了双眼，低声答道：“是么？记不大清了。夜色已深，歇罢。”
那夜他鲜有地好眠，一梦至天亮，他梦到她百般眷恋地凝视着他，并主动印上一吻，双眸骤然张开，竟像是惊醒一般，身侧已不见龙潆身影，触及一片凉意。
窗外不过拂晓，远没到该去赴朝会的时辰，他迟钝地察觉到一股不寻常，正想更衣去找她，鼎元殿的仙侍已到紫络阁扑了个空，又寻到上清宫，邀他去见楼池。
太初匆匆赶去，这才知道，她已连夜入了星宿劫。
神荡崖之上，有星宿幻境，非天君不可入内。
那厢伶舟山中，浮帝无声望向窗外，远天一如往常，他却看得见潜藏的暗涌，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沉声说道：“她开始历第三劫了。”
璇瑰闻言心头一紧：“天君三劫，第一劫为凡尘劫，引神识锻人躯，阅尽尘寰悲欢。第二劫为雷刑劫，一百零八道雷刑加身，是罚亦是赏。可这第三劫，只知要入神荡崖上的星宿幻境，幻境之中又是什么？洪水猛兽？抑或是心结郁结？”
她无从得知，也只能问早已历经过的浮帝了。
浮帝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却立刻冷静地抽身而出，答道：“星宿幻境，回望一生，不过痛定思痛的折磨罢了。”
璇瑰反而松一口气：“阿潆是最能勘破幻境之人。”
浮帝不禁笑道：“可她唯一一次甘愿沉溺过的，是你的魔渊幻境。”
璇瑰当即定在原地，强扯出一抹笑容，将话头带了回去：“那你呢？你在星宿幻境中又看到了什么？我无法想象这世间会有让你觉得折磨的回忆。”
他的眸子犹如不见底的深渊，啪嗒一声落下棋子，干脆答道：“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她无关。
太初在神荡崖守了九日。
第十日东方既白，她从星宿幻境跌落而出，周身泛着异样罕见的神光，犹如佛陀塑出金身，三劫圆满。
可她双目紧闭，眉心写满痛苦，伤不在身，而在心。
他上前将她接住，抱在怀中，霎时间执念愈深，绝不肯放。
又十日后，楼池让位，昭告六界，龙潆女君应顺神意，继天君位。
那日原不是个吉日，只因这件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大事而变为吉日，乾定殿天君玉座下的寒冰终于换回了原来的脚榻，龙潆头戴金冠，衮服加身，祭天地，拜祖神，灵泽遍洒山河，佑人间风调雨顺，保仙山神祇绵长。
当她初次坐上冰冷的天君玉座，扫视下方林立的仙僚，捕捉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宫徵。
天亘山中有一真神留下的仙洞，昔年他孤身入内，辟谷修炼千年，终于飞身成仙，得赐仙衔，可惜的是他自行决定抹除了为凡人时的记忆，俨然与龙潆是初见了。
而太初坐在她的下首仰视着她，那瞬间很想问她一句，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他定会如凡尘劫中那般，让她稳坐天君玉座，为她守好六界太平，可他为何看到了满眼的孤独？
二百年后。
这日郁离为东极帝君到神界办差，顺便到上清宫见一见龙潆。自她继位天君后，郁离时不时地往天宫跑，早年间他因凡尘劫那一觉没睡好，投了个内监的胎，故而始终觉得丢脸，不肯再见龙潆，总算迈过了这道坎儿才算罢休。如今他无意领个一官半职，只愿做个闲散的仙君，倒有些鹤仙才具备的隐逸。
龙潆刚从乾定殿回来，郁离又在院中等了片刻，待她换身常服出来相见。
她从寝殿中走出时，郁离正蹲在那棵菩提神树下，不知做些什么，远处的石桌上照旧放着一堆眼下凡间时兴的玩意，她不禁笑道：“我虽事务缠身，抽个一炷香的工夫下凡偷偷懒还是可以的，你又何必每次都专程带这些来？”
郁离挥手邀她过去，他在菩提树下栽了一朵稚嫩的花，瞧着更适合长在山野中，而非上清神宫。
“前些日子我随父神到南海赴燃灯佛祖的法会，顺便到苍梧丘瞧了瞧，大体看着虽还贫瘠，却长出了几朵这样的野花，不知生不生得起来，我取了其中一朵护在仙障中，今日便一道给你带来，就栽在这菩提神树下好了。”
龙潆为他此举心暖，莞尔一笑，看向那朵花的眼神也带上了些情感。
他显然还准备了别的话要说，踌躇许久才开口：“听闻你与他始终分居两宫，我瞧着你很是孤寂，不知，不知你可需要我来陪伴你？我的意思是，不是隔三差五地来见你一面，你还记得当年在凡间游玩时戏说的话吗？我知道你对我无意，可我愿意陪着你，给你解解闷，哪怕你将我当做旁人，当做……”
“郁离。”龙潆连忙开口，制止他说下去，她脸上毫无恼色，甚至有些无奈地笑了，“你既知是玩笑话，两百多年过去，怎么还记得呢？我把你当做谁？我初次历凡尘劫的夫君沈无恨为太初所杀，复活的兰阙则被我亲手所杀，下场都不好的。那时同你说的《寒心诀》看来你还是没看，正巧我最近也在晨昏诵读，就送你一本罢，留给你慢慢参详其中的奥义。”
她给旁边的仙娥递了个眼色，仙娥很快拿着龙潆批注过的《寒心诀》交给郁离，他不情不愿地接过，话是再说不下去了，不多会儿便回了东极山。
龙潆独自靠在菩提神树下，撑着身子打量那朵不起眼的野花，猜想它的同胞是否能在荒芜的苍梧丘中生存下来，想着想着便打了个盹，小憩一番。
彼时太初正杀向东极山，打算替东极帝君教训教训儿子，上清宫内几个近身服侍的仙娥见状正打算悄声退下，不想竟看到——菩提神树下，鹤羽纷飞，犹如鹤林，乃涅槃兆，天君龙潆刹那白头，忘情证道。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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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不过拂晓，远没到该去赴朝会的时辰，他迟钝地察觉到一股不寻常，正想更衣去找她，鼎元殿的仙侍已到紫络阁扑了个空，又寻到上清宫，邀他去见楼池。
太初匆匆赶去，这才知道，她已连夜入了星宿劫。
神荡崖之上，有星宿幻境，非天君不可入内。
那厢伶舟山中，浮帝无声望向窗外，远天一如往常，他却看得见潜藏的暗涌，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沉声说道：“她开始历第三劫了。”
璇瑰闻言心头一紧：“天君三劫，第一劫为凡尘劫，引神识锻人躯，阅尽尘寰悲欢。第二劫为雷刑劫，一百零八道雷刑加身，是罚亦是赏。可这第三劫，只知要入神荡崖上的星宿幻境，幻境之中又是什么？洪水猛兽？抑或是心结郁结？”
她无从得知，也只能问早已历经过的浮帝了。
浮帝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却立刻冷静地抽身而出，答道：“星宿幻境，回望一生，不过痛定思痛的折磨罢了。”
璇瑰反而松一口气：“阿潆是最能勘破幻境之人。”
浮帝不禁笑道：“可她唯一一次甘愿沉溺过的，是你的魔渊幻境。”
璇瑰当即定在原地，强扯出一抹笑容，将话头带了回去：“那你呢？你在星宿幻境中又看到了什么？我无法想象这世间会有让你觉得折磨的回忆。”
他的眸子犹如不见底的深渊，啪嗒一声落下棋子，干脆答道：“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她无关。
太初在神荡崖守了九日。
第十日东方既白，她从星宿幻境跌落而出，周身泛着异样罕见的神光，犹如佛陀塑出金身，三劫圆满。
可她双目紧闭，眉心写满痛苦，伤不在身，而在心。
他上前将她接住，抱在怀中，霎时间执念愈深，绝不肯放。
又十日后，楼池让位，昭告六界，龙潆女君应顺神意，继天君位。
那日原不是个吉日，只因这件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大事而变为吉日，乾定殿天君玉座下的寒冰终于换回了原来的脚榻，龙潆头戴金冠，衮服加身，祭天地，拜祖神，灵泽遍洒山河，佑人间风调雨顺，保仙山神祇绵长。
当她初次坐上冰冷的天君玉座，扫视下方林立的仙僚，捕捉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宫徵。
天亘山中有一真神留下的仙洞，昔年他孤身入内，辟谷修炼千年，终于飞身成仙，得赐仙衔，可惜的是他自行决定抹除了为凡人时的记忆，俨然与龙潆是初见了。
而太初坐在她的下首仰视着她，那瞬间很想问她一句，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他定会如凡尘劫中那般，让她稳坐天君玉座，为她守好六界太平，可他为何看到了满眼的孤独？
二百年后。
这日郁离为东极帝君到神界办差，顺便到上清宫见一见龙潆。自她继位天君后，郁离时不时地往天宫跑，早年间他因凡尘劫那一觉没睡好，投了个内监的胎，故而始终觉得丢脸，不肯再见龙潆，总算迈过了这道坎儿才算罢休。如今他无意领个一官半职，只愿做个闲散的仙君，倒有些鹤仙才具备的隐逸。
龙潆刚从乾定殿回来，郁离又在院中等了片刻，待她换身常服出来相见。
她从寝殿中走出时，郁离正蹲在那棵菩提神树下，不知做些什么，远处的石桌上照旧放着一堆眼下凡间时兴的玩意，她不禁笑道：“我虽事务缠身，抽个一炷香的工夫下凡偷偷懒还是可以的，你又何必每次都专程带这些来？”
郁离挥手邀她过去，他在菩提树下栽了一朵稚嫩的花，瞧着更适合长在山野中，而非上清神宫。
“前些日子我随父神到南海赴燃灯佛祖的法会，顺便到苍梧丘瞧了瞧，大体看着虽还贫瘠，却长出了几朵这样的野花，不知生不生得起来，我取了其中一朵护在仙障中，今日便一道给你带来，就栽在这菩提神树下好了。”
龙潆为他此举心暖，莞尔一笑，看向那朵花的眼神也带上了些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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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龙潆连忙开口，制止他说下去，她脸上毫无恼色，甚至有些无奈地笑了，“你既知是玩笑话，两百多年过去，怎么还记得呢？我把你当做谁？我初次历凡尘劫的夫君沈无恨为太初所杀，复活的兰阙则被我亲手所杀，下场都不好的。那时同你说的《寒心诀》看来你还是没看，正巧我最近也在晨昏诵读，就送你一本罢，留给你慢慢参详其中的奥义。”
她给旁边的仙娥递了个眼色，仙娥很快拿着龙潆批注过的《寒心诀》交给郁离，他不情不愿地接过，话是再说不下去了，不多会儿便回了东极山。
龙潆独自靠在菩提神树下，撑着身子打量那朵不起眼的野花，猜想它的同胞是否能在荒芜的苍梧丘中生存下来，想着想着便打了个盹，小憩一番。
彼时太初正杀向东极山，打算替东极帝君教训教训儿子，上清宫内几个近身服侍的仙娥见状正打算悄声退下，不想竟看到——菩提神树下，鹤羽纷飞，犹如鹤林，乃涅槃兆，天君龙潆刹那白头，忘情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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