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太上忘情（01）
伶舟山中，浮帝苏醒以来两月不曾入睡。
自他长眠于灵觉之地的玉棺后，神识也遁入虚空如枯死状封禁，璇瑰强行施逆天禁术召回神识，致使神识骤然回归仙身，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明，因此他即便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也难求一眠。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强求，只是难免觉得光阴枯燥，体会不到什么生趣。
璇瑰往返于伶舟山和魔罗海城，魔族中的事宜还需她来料理，并不清闲。闻蛩则始终守在殿外，夜里便靠在树下将就一番，像是铁了心要听浮帝一声谅解似的。
这日正午，碧空如洗，清风和煦，浮帝踱步到院中，朝着苍穹远眺半晌，旋即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淡笑，顺势坐在了古树下的石桌前。
他素来是不与闻蛩说话的，璇瑰同样，闻蛩见状忙去沏茶，过去在浮帝身边侍奉数万年，无需多言也知道他想要什么，早已成了默契。ŴŴŴ.BIQUGE.biz
浮帝却骤然开口，令闻蛩停下脚步怔了许久，仿佛不敢相信似的。
“再沏一盏沁芳浮屠。”
浮帝最喜梅雪青芽，其他的茶并非不饮，只是这沁芳浮屠恰巧是他所不喜的一种茶，闻蛩恭敬地应了一声，旋即骤然想起，沁芳浮屠为楼池所喜。
待闻蛩将一盏梅雪青芽和一盏沁芳浮屠备好盛到院中，前后脚的工夫，神光从远天一闪而过，楼池骤然现身，负手近前落座。
“她倒是有心了，这院子与你的梵净宫一模一样。”楼池先是扫视了一圈，旋即伸手抚上碗盖，无奈地笑了出来，“茶还热着，看来被你算到我要来了，真是一点儿惊喜都不留。”
浮帝淡笑品茗，这些日子在伶舟山内枯燥地打发时间，如今得以面见旧友，令他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心情也要好上许多。
“以你的神力，想叫我不注意都难，下次还是遮掩遮掩你的仙踪罢，叫人知晓你亲自来伶舟山，”浮帝摇了摇头，语气变得低沉，“总归不大好。”
“还说我，你可出过这伶舟山看看，整座山从山顶至山下，神泽遍布，我来时还看到你那位魔尊爱徒正带人在山下修炼呢，她还真会物尽其用。”
浮帝收敛了笑意，对此显然不愿多说，并未接话。
楼池自知失言，忙说道：“非我不愿隐没仙踪，你也不探探我的虚实，天谴反噬厉害得很，我这心脉处还封着禁制呢，昨夜又呕了血，幸亏没什么大碍，等龙潆醒来我再闭关修养几日。”
浮帝无声看他，便能感知到他体内的状况，笑得颇有些复杂，似在感叹：“你偏要横插一手，酿成这番田地，也不知到底是谁在历劫。”
他不惜违背天规，在龙潆的凡人分身二十岁生辰当日恢复了她的神躯记忆，也就是她带着兰阙一起去皇庙祈福的时候。闻言他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笑言道：“幸好你已不是天君了，否则岂不知要治我触犯天条的罪？不过，触犯天条的可不止我一个，紫络阁内还躺着一个，那厮在天宫大半个月坐立不安，险些要回弥卢山调兵前来踏平魔族，幸亏我拦下了他。”
“所以你就叫他强占了那凡人的身躯，换个地方发疯，逼得那丫头险些弃了江山，或是刎颈自尽。”
“虽是这么个道理，话却不该这么说。他如今到底是龙潆的夫君，还是修罗王，日后必要成为三界第一的战神，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说起那个人，浮帝略出了会儿神，缓缓说道：“他与潆儿，倒是夙世难解的孽缘。”
“还需你说？知你可窥天机，不如说些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浮帝无奈一笑，言道，“你可想过她还有二十多年的凡尘生涯如何度过？到底不是她亲自下的决定，这凡尘劫，还未完。”
“呸，你快说些好的！比起她上次历凡尘劫，这次已算不幸中的万幸，不管用的是何种手段，也不管多少人忤逆了天条，算起来她如今已将近五十岁，再要不了几日，便能修成正果回来了。当年迦维罗沙窟一战酿成的惨祸，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如今想起仍觉心有余悸。”
“你放心，看今天是个好日子，潆儿答应过我，定能顺利勘破三劫继承大统，这是件百万年难得一遇的好事，三界再不会有无妄的动荡，也该恢复太平了。”
楼池不可避免的想起另一桩心腹大患，见闻蛩立在不远处两耳不闻的样子，到底没说出口，只露出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浮帝心中了然，说道：“你担心的事，亦是我所担心的，但我既然活了过来，便不会白白地什么都不做，总是要送这个徒弟最后一程的。”
楼池大觉不妙，警惕地看向浮帝：“你又在作何打算？昔年你毅然决定归真，我本就不赞同，她还未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偏偏你不肯听，还是瞒着我将一切都做了，你何尝不是与太初一样在逼她？”
“那贪恋红尘的后辈如何与我相提并论？”浮帝不禁露出一抹嫌弃，冷静说道，“如今天庭所担心的，不过是魔族故态复萌，扰乱三界，可你忘记一点，即便璇瑰已经堕魔，她与玄术仍旧不同。”
“玄术野心勃勃，有统御三界之心，璇瑰，她为的是私心。”
浮帝闻言沉默半晌，许久才继续说下去：“魔族中大抵仍有不少玄术旧部，有的是天性邪恶，为了提升修炼另辟蹊径，堕入魔道，有的不过是众生灵长无人教导，误成妖魔，所求不过是活着罢了。我想，若以我的元神散给他们，定能压制住体内的魔性，还是能够转投正道的，到时魔族不再是魔族，也能叫潆儿免去这一桩心事。”
“胡闹！你怎会不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借了你的元神滋育修为大长，他们走的不仍是邪魔外道？又如何向善？”
“这些事无需你操心，我如今人在伶舟山中，自不会看着魔族作恶，也叫那些阿修罗回去歇歇罢。”
“我代掌天君之位一日，这件事就必定与我有关，你还是赶快歇下这番心思。若是不愿听我的，你便现在就与我一道回天宫，我即刻将位置让回给你，那寒冰脚榻我早就踩够了。”
“这些日子大事小情不断，可是许久未去温源谷疗伤了？”
“我的身子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不劳你费心。”楼池故意冷下语气，就是要让他收回这股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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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叫他强占了那凡人的身躯，换个地方发疯，逼得那丫头险些弃了江山，或是刎颈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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