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章 笛房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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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聿铭、李宽、秦巨政等人都在。
  马景澄坐下,秦聿铭示意给他一杯白开水。
  “我想知道,姚京民那厂子,是不是被你接手了?”
  早上,他越想越不对劲。
  为什么一个早已掏不出钱的煤场,居然会一下子以50块每吨的价格从地方购进大量的煤。
  直到李宽说,这些煤炭运输的车辆,大部分是马景澄刚来攀州时组建的车队,秦聿铭这才明白,说不定姚京民已经私下将厂子卖给了马景澄。
  只有这样,水泥厂、电杆厂、上善、才能连成一条线,成为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
  说不定,为了配合电杆的完成,马景澄私下还和一些钢材厂达成了合作。
  不然马景澄干嘛这么关心煤炭。
  姚京民也不见人影,只能把马景澄找过来问一问。
  马景澄很镇定地将搪瓷缸捧在手里,任由雾气弥漫,他吹了吹热水,喝了一口,抬头:
  “没错,姚京民是把厂子卖给了我。”
  众人对看一眼。
  这个厂子,马景澄曾经跟着刘东来卖过煤炭。
  尽管那姚京民并没有将他这个小孩子放在眼里,但他却记住了那个老头。
  来到攀州之后,他有时就会沿着大江,往那儿走,那是他唯一熟悉的地方。
  在决定用电杆作为谈判筹码之后,他就有将厂子买下来的打算。
  除了刘东的原因,还因为环境。
  别看在李宽、秦聿铭等人手里办事很快,有些时候当前去当天就能办完。
  然而,在和相关产业的人打交道时,却不是这样,比如,你要见某个煤厂或者轧钢厂的厂长,你等一天都不一定见得到。
  即使你见到了,出于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你事情也办不下来,还是那样,一件事可能要等个十来天,甚至几个月。
  等几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还是惯用老一套,论资排辈,人情世故,并不是以效益为主。
  思想决定了他们的行为。
  不过跟风的速度,没有人比他们更快了,只要看到一点有益可图,他们绝对不会管未来的,直接就上了。
  所以,很多企业都在亏损当中。
  反正亏的不是自己的钱,先把腰包装满了,烂摊子留给州里去收拾。
  关于他自己的很多事情,马景澄根本没和任何人说,但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他也知道了一点,这种侥幸心理就不应该存在。
  仅仅是从运输车队就能知道幕后人物是他,看起来,眼前这些人也不是善茬。
  然而,他也是没有办法,的确是一时间找不到这么多人手了,交给手里人也比较放心。
  “你为何要提高笛房的煤价?”
  秦巨政开口,雄浑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听起来像是感冒了。
  这个嘛。
  马景澄还真不好告诉他们自己的目的。
  如果陆长明和霍家没有关系,周起飞没有从花镇拉煤给宝陆煤厂;
  如果詹天宝和笛房没有关系,祝建国和师默等人没有图谋西凝水泥;
  马景澄的计划不会是这样的,至少不会出现笛房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他的计划本应该落着在花镇、周起飞、煤炭和大赌鬼霍雨常身上,还有一言不合就拿铡刀的贺老九。
  但是呢。
  从那天陆长明去西凝水泥,马景澄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恐怕得有所改变了。
  对于马景澄来说,笛房对自己原来的计划一点影响都没有。
  但是,对于自己迈向甽州,同时清除威胁却是有很大帮助的。
  因为,西凝的对头只有一个:汇东银行!
  表现上看,是虎臣水泥和西凝水泥的争夺。
  然而马景澄做过调查,宋青州的安排是合理的,攀州极其周边的市场足够大,容得下两家水泥厂,虎臣水泥完全没有必要压着西凝水泥打。
  问题就出现在西凝水泥的拥有者身上,欧阳信凭。
  尽管马景澄还不太了解欧阳信凭的家族对汇东银行来说算什么,但他知道,这步棋对汇东来说,十分的重要。
  这是一场,赌注。
  既然是赌注,那就只能赌对方手里的牌,缺Q少A。
  如果算错了,马景澄将损失惨重。
  要么相信自己,要么低头做个乖宝宝。
  他选择相信自己。
  因为,黄和的退出,给了他一些信号。
  一个集团,可怕的并不是那些懂事,而是手底下没有发言权的经理人。
  这是马景澄的机会。
  当然,还有众多的原因,让他不能说。
  “宝陆煤厂属于私人煤厂,他们能够同时给西凝和虎臣供煤,说明实力雄厚。”
  马景澄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解释:
  “外面的煤价翻了五倍,他们只提高了一块钱…大家都知道,干煤矿是要死人的,不是瓦斯爆炸,坍塌,就是被追债的人打死。
  我这么做,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可以平安过年的机会。”
  呃……
  在场的人沉默了。
  这鬼话,也太假了。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瞎扯。
  不过他们也不好指着马景澄鼻子说他在放屁。
  “你准备了多少预算?”
  这才是秦巨政最关心的事情。
  马景澄怎么弄他管不着,反正只是两个点,但是马景澄花出去多少钱,他是十分关心的。
  “一千万?”马景澄试探秦巨政的反应。
  “你有一千万吗?”秦巨政笑了笑。
  马景澄摇摇头:“没有。”
  “事情一旦不可控,你当如何,这种事情,不是你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的,很多事情,你觉得你可以,等你去做了你才发现,你并不能。”
  秦巨政脸色没有以往那么严肃,反而很期待地看着马景澄,“你明白我意思吗?”
  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啊?
  秦巨政、秦聿铭、李宽、兰树云,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都不像是要对自己进行责问的样子。
  自己成了他们手中的枪。
  很快,马景澄给自己下了一个判断。
  价格从来都是很敏感的问题。
  从一开始马景澄就知道,而且是十分了解。
  这才大费周章地去和李宽等人谈判,让衣服的价格按照友谊商店高价来卖。
  包括后面发行彩票的价格,全部都提交给了他们。
  大大小小,包括双色球,几十种价格,都有着对应的解释。
  如今,眼前这些人居然对煤炭价格不是那么严格。
  绝对不是外面价格飞涨那么简单。
  大家都知道,煤炭的供给不足是因为基础设施跟不上。
  在当下。
  煤炭价格实行的是计划制度。
  全国统一价格指数,采用低煤价策略,与市场没有多大关系,这样可以避免煤价大幅度的变化,有利于统一调控,从而完成各项分配计划,满足生产生活需要。
  而今年煤价疯涨,是各方面原因,一是东部基本没有什么碳,二是各州禁止运输,总之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合在一起,导致煤价上涨了五倍。
  然而这种情况,到十三号就会结束,中枢会根据情况制定相关政策,保证各行各业正常运行。
  这种机制下,挖煤的人苦不堪言。
  马景澄就时常感叹,到底是大环境成就人,眼下这些挖煤工,要是在二十年以后出现,那都是妥妥的亿万富翁啊,只能说是生不逢时。
  行业的低谷让这群人给赶上了。
  就像他说的,被打怕了的人总会想要逃离自己原来的地方。
  现在这群人很快就会逃离煤炭这个行业,另一群人会来接手,能够坚持几十年的人,寥寥无几。
  能够坚持到一车煤一车钱时代的人,活该他们赚。
  没坚持到那时候的人,谁也怪不着,这就是人性,逃离让自己遍体鳞伤的行业。
  而那些坐着数钱,看见钱都没兴趣的煤老板,也算是命。
  【谁让他赶上了呢】ŴŴŴ.BiQuGe.
  这句话,既可以对当下的煤老板说,也可以对暴富的煤老板说,都是命。
  马景澄也知道,每个时代都有破坏规则的人存在。
  而这些破坏规则的,却都是人中的佼佼者。
  求稳求生存,唯唯诺诺的人,不可能成为时代的缔造者。
  绝对不可能。
  只有绝境逢生者,才会成为真正的引领者。
  宋青州就是这样的人,敢于破坏规则的人。
  这样的人,没有信念的人理解不了。
  马景澄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也是破坏规则的人,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在笛房这件事上,他们会那么轻易就同意了。
  由此,他断定,自己成为了秦聿铭等人手里的工具人。
  为什么能够这么确定?
  如果深入了解汇东的历史和攀州的发展史,就应该猜得出来其中的原由。
  不过,马景澄并不介意成为他们的工具人,因为这正是他要做的。
  不能说,因为他们要利用自己去对付汇东,自己就赌气不做这件事了。
  可能秦聿铭的最终目的是汇东,但对于马景澄来说,汇东不过是他征战世界路途上的一个绊脚石。
  挡住了,就踢开它。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能够掀翻大海的人,绝对不会担心在海上翻船!”
  马景澄也笑着回应。
  “你知道…”秦巨政想要表达什么。
  “你知道…”
  秦聿铭抢过话题,显然,这里,他和自己大哥暗地里出现了分歧,“你现在是50块钱一吨,宝陆煤厂如果给60块钱一吨,你怎么办?”
  秦巨政微微沉眉,他在想,秦聿铭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说话呢?
  不出声的几人,很认真地在思考,思考的方向就是利益相关。
  “那我给70!”
  马景澄也不解释自己的限制条款。
  既然话都到了这个份上,秦聿铭等人也应该知道了,如果对方要想拿下,预算费用就是6000万。
  这大概也是他们兴奋的所在。
  马景澄至少可以白白收入5000万。
  只要马景澄退。
  所以,当马景澄说自己给出70块的时候。
  在座大佬们脸色变了。
  70块,对方想要拿下,筹备的资金尽管还是在6000万以内。
  但是,他们从马景澄语气中,听到的不是70块,而是80,90,100,甚至可能超过100。
  方才秦巨政问过马景澄,备用资金是多少,马景澄回答是1000万。
  不要说达到1000万,就是高于50块一吨,马景澄都有可能损失。
  而损失的钱,被秦巨政看作是基建部的钱,总之是要用来做基建的钱。
  他们从可能赚钱,因为马景澄的一句话,就变成了赔钱。
  脸色怎么好的了。
  按照他们的预计,50块的话,对方是可能花5000千万的违约金拿下的。
  超过50块就不好说了。
  因为,就在早上,除了花镇和笛房,大多数的地方,宝陆煤厂都派人过去了。
  而且州里要封禁一个月。
  西凝水泥撑不了一个月。
  只要拿下笛房,再拿下花镇。
  西凝基本就完蛋了。
  其中这种细节,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对于秦聿铭等人来说,马景澄所代表的资本,既是伙伴,又是敌人。
  煤老板们苦价格久矣。
  两个资本对抗,只要是利于攀州百姓和攀州整体利益的,在可控范围内,他们都是很乐于看见的。
  至于那些跑来彩虹路张嘴就骂的人,让他们去骂好了。
  从跟着宋青州那天起,被骂得还少吗?
  他们走上这个位置,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早就不是被骂那么简单了,而是随时都可能面临着牢狱之灾。
  随时都可能从高位变成阶下囚。
  谁爱在乎谁在乎,反正秦聿铭不在乎,秦巨政不在乎,李宽也不在乎,宋青州就更不在乎了。
  而现在,他们只是,想要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秦聿铭扫视了一圈,开口:“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如果宝陆煤厂的人愿意花60块接手,你就放手,成人之美嘛。”
  众人看向马景澄,期待着他的回答。
  “嘿~”
  马景澄咧嘴,“秦部长,您可听过,商场如战场?”
  秦聿铭疑惑之际,就听马景澄说道:
  “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也没有您口中所说的,成人之美,只有‘赶尽杀绝’,商场没有硝烟,可有时候,却比硝烟还要残酷,成者王侯败者贼。”
  马景澄的语气,好像在叹息,似乎在说一件很悲凉和无奈的事情。
  “正如秦部长所说。”马景澄转向秦巨政,“有时候,开始了,可能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马景澄的话,让在座的众人,无不感到一种危机。
  见众人陷入了沉思当中,马景澄立刻转变了语气:
  “不过,审时度势,是商人的必备技能,我们都想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也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万事好商量嘛!”
  他时刻都不会忘记,自己对面这群人手中,握着一张可以叫停所有活动的牌。
  相当于是王炸。
  王炸一来,你拥有再好的牌有什么用。
  就像人们常说的,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你让别人不好过,别人也不会让你好过。
  刚才的话,不过是说说而已,敲山震虎嘛。
  说一套,做一套,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如果马景澄真的让秦聿铭他们没有了安全感,马景澄的计划就可能会泡汤,那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既要考虑自己的利益,也好考虑攀州的利益。
  攀州算是他的盟友,只顾自己,不管盟友,友谊的小船,随时可能翻。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度。
  只要对每件事都有个相关联清晰的认识,就能拿捏好这个度。
  李宽知道,现在该自己出手了:“你准备在多少收手?”
  刚才马景澄的话,给人传达的信息是了无天际,没有上限,甚至到达了鱼死网破的境界。
  李宽希望马景澄能给出一个圈,让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圈到底是不是可控,只要马景澄给出来,他们心里就有了底。
  “70!”
  对手那五千万,是一定要出的,跑都跑不了。
  除非,他们要放弃。
  然而西凝合同上可不止五千万,抵押的东西也是按百分之几百违约金的。
  孰大孰小,马景澄相信对面一定会有判断。
  秦聿铭是跟着签合同的人,他应该也会有个判断。
  70块,是马景澄给的安全感。
  对于攀州来说,没有什么比电站更重要。
  比70再多,就属于秦聿铭等人圈子之外的东西了。
  两个圈圈一比较,笛房肯定会成为被舍弃的那一个。
  军和帅都重要,但如果只能留一个的话,小学生都知道要做什么。
  这话没说几句,却仿佛谈了好久。
  让每个人都感到心惊胆战。
  而双方,似乎都知道了彼此更多的东西,就像刚结婚的两人,一个晚上,短短的几十分钟,就知道了长度和深度。
  马景澄倒是没有什么,因为从来都是低姿态,处于挑战者的位置。
  而秦聿铭等人则是不一样,从一开始就处于掌舵者的地位,反倒是他们吓出了一身冷汗,进而庆幸自己对马景澄的重视。
  今天的事情,准确说,是那个限制条款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是明显的资本手段,如果有人进场,进场的人一定会损失一部分。
  这种事情,他们不会忘记,今年武营企业因为合资企业违约的事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算工程损失,全国光是违约金至少就有几十亿。
  攀州也有被迫违约的。
  所以,对于笛房的活动他们也只是在确认。
  没想到这个人真的是马景澄。
  进而事情就变得又简单又复杂起来。
  而那边,也给出了一个让秦聿铭等人放心的安全保障。
  这让秦聿铭感到,两边都是聪明人。
  那边给他递了纸条,说禁止其他小镇的煤运进城里,其实意义深重。
  一来,是告诉秦聿铭,自己不会搅乱攀州整个市场,只有一个笛房,攀州是不会乱起来的。
  二来,给足了攀州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好处,那看不见的好处,其中就包括笛房煤老板的收入。
  同时,他们再派人签订合同,将煤价控制在30块以内,可以说是帮助各地解决了煤炭运不出的问题。
  而马景澄这边,如果及时退场,那将获得5000万,可以说是赚大了。
  如果他不退场,造成的结果就是,两边在笛房一路将价格提升到一个难以控制的地步。
  对方突然放弃,马景澄就会接下一个烂摊子。
  马景澄一旦被迫接下烂摊子,势必就要挪彩票的钱去填这个没有意义的摊子。
  攀州的工程又将停下来,牵扯甚广。
  秦聿铭等人,虽然全方位对马景澄的信息进行了封锁,但是难保外人不会通过其他渠道得知。
  他们很清楚,所有的点,都需要靠着彩票这点钱来运作。
  马景澄一旦陷入到笛房危机之中,那就完蛋。
  不但攀州工程要继续停滞,西凝也会完蛋。
  在场的人都知道,西凝运作,看起来有出货,其实都是一家人。
  西凝的水泥运给含光,含光是没有钱给西凝的,那么钱谁出,可不是马景澄自己出吗?
  马景澄要是没钱了,那就是一个死循环。
  本来攀州的这一摊子事儿就是死循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缺口,可以有水进来,让其运转,谁知道,马景澄就快要给它堵上了。
  这怎么可以。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马景澄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的这些老六,算计得真他娘的准。
  现在他算是发现了,只要州里发生任何可能引起巨大变化的经济行为,这些人会第一时间找自己来询问。
  他们就是要盯死彩票资金。
  “那,花镇这边算怎么回事儿?”
  秦聿铭绕开了笛房,将目光转向花镇。
  这说明,笛房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每吨70,十万吨700万,在承受范围内。
  何况,笛房不止是小煤矿,还有州属煤矿呢。
  马景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花镇?
  他从来就没想要从花镇买煤。
  他只是想让花镇的人为了煤而疯狂,以此来祭奠那死去的灵魂。
  增广贤文曾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捕鹰的笼子都已经撒出去了,小鸡也放在了笼子里,而且鹰也看见了,在饿了那么久的情况,它能忍得住不去吃吗?
  马景澄自己给出了答案:他忍不住。
  因为,它不可能有这样的定力。
  废了那么大的劲儿,不就是为了编织一个又好又安全的笼子吗?
  编好之后,发生什么就与自己无关了。
  让老鹰丧命的,是它的欲望,与编织笼子的人有什么关系。
  至于小鸡嘛……下一窝还有二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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