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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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金哲手里攥着绳子站在攀岩墙壁下,正仰头朝悬在半空中的客人说,“慢点……不急……一点一点放绳子……诶……好……就是这样……来……”
  他一步步认真地指示对方完成下落的动作,直到他可以伸手触及对方的躯体,他便一把抓住他的腿,仍然慢慢指挥,客人终于平稳落地。
  “感觉怎么样?”他一边帮助客人放松身上的系带,一边关心并鼓励地说,“真是第一次玩攀岩吗?第一次就能爬到这里的话,已经相当不错了呀!”
  “真的吗?”对方露出高兴的笑容,“我感觉还蛮好玩的,要是刚才那个点能抓稳的话,估计就能登顶了!”
  “是的,我也觉得挺可惜的。但作为第一尝试,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真的。还想再尝试一次吗?”
  “嗯……”对方点了点头。
  “好!”
  正当他为客人重新整理系带的时候,方亮突然出现在他身旁。
  方亮用手轻轻拍了拍金哲的腰部,喉咙中同时发出“哼”的一声,见金哲转头望向自己,方亮便冲他使了个眼色——眼神朝门口瞥了瞥。
  金哲顺势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哼!又是他!”金哲声音很小,语气中充满不屑。随后又转头对一旁的客人说:“先休息一会儿吧,喝口水,想想刚才问题出在哪儿,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开始,争取登顶。”
  等到身旁的客人自行离开,方亮才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说:“唉,没办法,顾客是上帝。”
  “现在咱们整个场馆,也只是你,还能忍受得了他。”
  金哲说着,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天的情景:
  这人来打拳,小谢给他当陪练,结果打着打着,他不打手靶,拳头直接往人身上招呼,刚开始小谢以为他只是用力过猛失误所致,后来才发现不对劲,越到后面他的目标越明显,这让小谢有些不知所措,连连叫停。谁知道,他根本不听,叫停无果,警告无果后,小谢忍无可忍,也不惯着他,便用拳头反击。二人先是切磋了一番,但他哪是小谢的对手,如此一来,他却恶人先告状,在场馆里大肆吵闹起来。对小谢连番羞辱,说了些极其难听的话,还对王哥,甚至是对过去劝和的方亮也是阴阳怪气。
  在一旁目睹这一切的金哲,只是暗自为小谢叫苦,因为他知道,置身于服务行业,难免会遇到这样的客人。只不过,金哲除了拥有和其他人一样的尊严之外,还拥有合伙人这个身份,以及能够应对普通暴力的身体条件。所以,他当时就想,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许受害者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
  “开门做生意嘛,哪有这么顺利的,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方亮表情有所好转,甚至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再说了,你管他是什么鸟呢,只要他肯来消费,一切都好说。”
  “行吧,还是你牛!”金哲佩服地点了点头,“那你去接待吧,我先去看看小谢,让他出去逛逛,最起码眼不见心不烦。”
  “那谁来陪练啊?”方亮问道。
  “对哦,王哥今天请假了。”金哲思索了一会,“要不然……我来吧,正好手痒了。”
  “你?那还不如我来……”
  “我可不想跟你抢!”说完,金哲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来到拳台,找到小谢,说:“上次那个鸟又来了,要不你先出去逛逛?”
  “可我这里还有客人呢!”小谢犹豫了一会儿回答。
  “还有多久?”
  “刚来呢!正在换衣服。”
  “那行吧,你就专心把你的客人招呼好,别再管那个鸟,让方总去应付。”
  正当金哲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巧碰到方亮正带着那人走来。方亮将自己的姿态放低,近乎讨好地说:“张总,今天咱们少个人,可能忙不过来,要不我来陪你玩玩?”
  “怎么好意思让方总亲自下场呢?”那人说完这话,已经走到了金哲面前,也没多想,抓住金哲便问:“小子,会打拳吗?”
  还没等方亮私下暗示,金哲便默默点头,装出一副木讷的模样。
  只见方亮在那人身后,冲金哲连连摇头、挤眉弄眼,金哲却视而不见。
  “方总,这不是有人吗?”那人转头对方亮说道,然后径直穿过金哲身旁,看都不看金哲一眼,说:“来,就你了。”
  金哲对方亮做了个鬼脸,正准备跟在他身后步入拳台。
  方亮直接上前拉住他,对他说:“别闹了,这事我来处理,你自己那里还有客人,赶紧去招呼。”最后仍然暗自给他使了个眼色,表情很严肃,坚决不让他插手。
  金哲往攀岩墙方向看了看,方亮说得没错,于是只好听从他的安排。擦肩而过的时候,金哲稳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他独自面对这个令人厌恶的鸟人。
  在客人第三次尝试的时候,终于成功登顶,金哲手头上的工作暂告一段落。然而休息没多久,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提示,陷入一阵呆滞,手机铃声一直在持续,手掌上的震动源源不断传来,似乎就在铃声快要结束的那一刹那,他才划开屏幕。
  “喂?”他的声音很轻柔,从未有过的轻柔。
  “你……现在有时间吗?”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有……有什么事吗?”
  分不清那是回答,还是结巴。
  “我想……”对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现在和你见一面,具体的事情见面再聊。”
  “现在……”他也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那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吧。”
  “就在……”
  说完这些,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金哲握着手机,手肘抵住大腿,以半身前倾的姿势坐在凳子上,双眼无神,陷入沉思。不一会儿,他又扭头望向门口,气温似乎借着光线从门口传来,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抿了抿嘴。然后极不情愿地起身,朝不远处的拳台走去。
  “方总,我出去一趟。”他大声对方亮说。
  也没等对方回复,他便径直走到休息区,快速拿上几样简单的物品,走出场馆,驾驶汽车扬尘而去。
  没过多久,便抵达目的地——一家猫咖店。在商铺前停好车后,他快步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店主模样的人在门口问道。
  “我找人……谢谢。”金哲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慢慢往里走。
  这家店和他印象中的猫咖店差不多,店面虽然不大,但布置很合理,小巧精致的家具和温暖柔和的灯光,让整个小店变得很是温馨。地上、桌椅沙发上、楼梯上,随处可见各种花色、各个品种的猫,或大或小,或走或躺,安安静静,显得十分安逸。
  一眼望去,不见一楼有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猫群中迈步,缓慢地朝二楼走去。
  轻轻踏上台阶,二楼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二楼的空间比一楼稍大一些,头顶悬着复古吊灯,地面铺着毛绒地毯,地毯上毛线球、逗猫棒等玩具尽情地躺着。不远处,一只胖胖的白猫乖乖地趴在矮桌上,一个女人盘坐在矮桌旁,正轻轻抚摸着它,似乎还在对它说着什么,动作语气,温柔至极。
  女人梳着一头齐肩长发,深棕色的发丝垂顺直下,在逗猫的动作中,发丝也跟着轻轻摆动,一双眼睛又圆又大,随着主人的动作,一眨一眨,可爱之中还带着一丝妩媚,鼻梁高挺,鼻翼却不大,她的频频微笑,让唇红齿白相得益彰。女人上身穿一件款式简单的粉红短袖,下身则是一条白色紧身裤,脚上是黑色平底凉鞋。女人的身材并不很瘦,却也不胖,似乎丰满得恰到好处。
  看着眼前这一幕女人和猫,俨然一副世界名画,珍贵而诱人。金哲就站在楼梯中央一动不动,默默地欣赏着这幅画。
  “咦?来了?”
  直到女人察觉到楼梯上有人,金哲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嗯”了一声,便重新迈开脚步,走上楼梯。
  这女人名叫冷霜,就是她约的金哲,她也是金哲一直以来,默默喜欢的人。
  “怎……”金哲清了清嗓子,语气温柔地问,“怎么了?这么急……叫我过来……”
  “先坐吧……”冷霜抬头望着金哲,“喝什么?”
  “你……你喝什么?我下去叫吧……”
  “把人叫上来不就好了。”刚说完,她便高声冲楼梯喊道:“老板……”
  “怎么了?”刚才店长模样的人迈着急促的步伐,跑上楼梯,从楼梯处露出半个身子问道。
  “你们有什么喝的?”
  “桌上扫码,可以查看菜单,直接下单就可以了。”
  “哦,好的,谢谢!”说着,冷霜拿起手机扫码。
  “我来吧……”金哲连忙掏出手机,也扫了起来。
  “你喝什么?”
  “我来吧……”金哲一连说了好几次,“你喝什么?”
  “哎呀!今天我请客!”她显得有些不耐烦,“快点,喝什么?”
  “随便吧……你喝什么,我喝什么……”金哲不得已妥协了下来。
  看着冷霜静静地在手机上操作,金哲一时无事可干,他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
  “好了!”冷霜似乎点餐完毕,终于放下了手机。
  “话说……你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金哲再次问道。
  她仍然自顾自地逗着猫,保持着沉默,良久才开口,小声地说:
  “他死了……”
  “谁?”
  “那天你碰到的那个人。”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
  “消息可靠吗?”
  “应该是真的。”
  这次,换金哲保持沉默,但是他没有猫可逗,只是呆坐在地上。
  “所以……我今天心情很好,才想要约你出来。”冷霜先开口。
  “哦……”他只是呆滞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那……那你可以安心生活……仍然在……这个城市……是吗?”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去,“虽然这对我而言是个好消息,但是这里总有挥之不去的难过的记忆,所以我现在还不知道……”
  双方都陷入沉默。
  金哲默默地注视着低头的冷霜,眼神中满是喜欢,满是怜爱,满是可惜,又满是无奈。他终于还是打破沉默:
  “其实,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尽管我们断断续续一起相处了两个月,尽管这段时间你愿意迁就我,但或许,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们之间仍然有难以逾越的隔阂,就像这些猫一样,主任似乎永远都喂不熟它们。”
  “但是,有你陪伴的这两个月,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两个月。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我也一直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虽然希望你能留在这个城市,但如果这个地方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肯定希望你能够离开,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忘记这个地方,忘记一些事,忘记一些人,甚至忘记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因为我大概明白,被一个不喜欢的人纠缠,或许也是一件不那么令人高兴的事。”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两个月的时间我很知足!虽然我喜欢你,但喜欢不能当饭吃,想要和你在一起确实是我一厢情愿。不过,我渐渐发现,在你这里得不到回应,也看不到希望,我狂热的激情,也在慢慢消散。最好的证据就是,当别人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果断地去拒绝,大概是因为我也是奔三的人了,想要一份看得见的、适合的感情,最重要得是能够得到回应,这才是两个人一起走下去的动力。”
  “所以,说不定离开你这颗歪脖树,我能找到一整片森林。”
  说完,金哲淡淡地笑了起来,眼中却闪烁着点点星光,幸而没人发现这一点。
  “嗯……”冷霜慢慢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你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金哲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有些疑惑,但还是接听了这通电话。
  “喂?”
  “是小金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王婆婆?”当金哲听出对方的声音后,有些诧异,“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白露被他们带走了!”王婆婆语气有些紧张,“被警察带走了!”
  “啊?”金哲表现得更加诧异,“您先别着急,我这就回来,很快,然后咱们一起去警局,好吧!”
  说完,金哲挂断了电话,也来不及向冷霜进行过多的解释,便匆忙离开了猫咖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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