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早春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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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涛没事人似的站着,刚才巧遇故人的小插曲,全纳入她的眼底。
  杜晶走过去抱住陶涛,“涛,我真不知说什么好,老天真是太恶作剧了,忠贤的小妈竟然是你前老公的现女友。”
  “什么?那是涛的前老公?”朴忠贤指向华烨,嘴巴张成半圆。
  “少大惊小怪,放下你的手。”杜晶踢了他一脚,“他们在朝这边看呢!”
  华烨拧起眉,目光扫到站在叶少宁身边的陶涛,迅速掠过。许沐歌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与她一同坐下,把买的果茶和爆米花递给她。
  陶涛浅浅一笑,拿出手机看时间,“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好吗?走吧,我家里还有个客人在等我。”
  有什么好惊讶的?许沐歌做过别人的妻子还是情人,华烨都不会在意。真爱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爱她的年轻也爱她的苍老,索取她的现在与将来,必然也会接受她的过去。她沧桑的过去,说不定更加让他怜惜。
  下了台阶,抬头看到天边的寒星,陶涛揉揉鼻子,她转身想与三人道别,朴忠贤直直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很好。”她温婉地笑着。
  “朴忠贤,你好象和你小妈感情挺好的。我问你,这么好,她为啥要和你老爸离婚?”杜晶来了火,口气很冲。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不便说。”
  “你很维护她呀!好,那你找她去。”外国人讲究尊重他人隐私,杜晶可不吃这一套。
  “晶晶,不是的----我只是很诧异。我以为小音符很爱我父亲,他们离婚时,小音符哭得很凶,请了许多人说情,包括我,可是我父亲对她很绝情,解除她的演出合同,逼着她搬出去,最后,她迫不得已回国,所以我总觉着有点对不住她。可你们说他们是有情人---”
  陶涛听得有些茫然,许沐歌不是为华烨回国的吗?
  “你也说过你父亲爱她爱得都疯了,为什么突然这样绝情?”
  朴忠贤很为难。
  “忠贤,我就是不讲理,说真的我有些看你那位小妈不顺眼,因为她的现男友是陶涛的前老公。你要是爱我就老实交待,要是不爱,你就保证沉默,自己拦辆车去机场,或者投入你小妈的怀抱。”
  “晶晶,”朴忠贤苦着个脸,紧紧抓着杜晶的手,“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昨晚你爸爸让我喝那么烈的酒,我眼都没眨,就那样喝下去,你不知那酒有多难喝。”
  “呵呵,亲爱的,我也爱你。那你悄悄说,只有我们三人听着,不传给第四个人。”杜晶笑得鬼鬼的。
  朴忠贤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人一同钻进了叶少宁的车,朴忠贤闭了闭眼,又睁开,“我父亲是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第一次见到小音符就惊为天人。他是个高傲的人,不谈对学生,就是对乐团里的乐手,也是极冷淡的。可是他对小音符出奇的好,他亲自指导她的练习,为她找名师,向乐团力荐她,给她演出的机会。我父亲和我母亲离婚十几年了,后来交往的女人不少,但没有一个能让他再次踏入婚姻圣殿。不曾想我父亲在情人节那天向小音符求婚了。一个月后,两人去普罗旺斯度蜜月。小音符顺利有了绿卡,也和巴黎交响乐团签下了演出合同。不久,小音符怀孕了。”
  “什么,她怀孕?”陶涛失声叫了出来。
  华烨说许沐歌二年前人工流产时,伤着了子宫,再也不能怀孕。所以他们相爱也不能在一起。
  “对!”朴忠贤点点头,“但不到二个月,突然意外流产。父亲很难过,以为她演出太多,身体弱,便减少了部分演出,让她好好休息。再过不久,小音符再次怀孕,但还是流产了。父亲带小音符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是习惯性流产,就是再注意,也很难保证能坚持到足月,因为她从前堕胎时,伤着了子宫。我父亲很惊讶,问她为什么要堕胎?她说那是年少时的一个错误结果,如果留下孩子如同人生的阴影。我父亲这人是完美主义者,他认为孩子是无辜的,堕胎很残酷,小音符没有爱心,再不是他心中纯洁的天使了,于是,要求离婚。这就是全部经过,我说完了。”
  朴忠贤摊开双手,看看众人。
  “涛,华烨好象是遗腹子。”杜晶问道。
  陶涛有些想笑,可是又有点替华烨感到可悲。如果他知道许沐歌说那个孩子是一个错误的结果,他不知是什么反应?
  “都是别人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低下眼帘,平静无波。
  杜晶哦了一声,冲叶少宁挤挤眼。
  叶少定无声地叹息,先把杜晶与朴忠贤送回家,然后送陶涛到桂林路。路上,接了个电话,车里黑团团的,以为是左修然的,说是出来二小时,被杜晶扯着喝了咖啡、吃了火锅,又看了电影,怕是都七八个小时了,她没看号码,心虚地打开手机。
  “小涛,是我!”耳边响起许沐歌急促的喘气声。
  “有事?”一点意外。
  “忠贤还和你在一起吗?你们怎么认识的,有没聊什么?”
  优雅而又高贵的沐歌真是慌了,这样没礼貌的问题也问出了口。她恐慌什么呢?
  “小涛,你在不在听?”听不到回应,许沐歌更急了。
  “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给我打电话的?”她轻笑。
  “小涛,你不要太过分。我真是低估你了,忠贤是你找来的吗?不过这不会对我和烨有什么影响,烨不会在意那些个事。我知道你恨烨回到我身边,你不能面对自己的失败,你想报复我。可你有没想过,当你和烨没有离婚时,作为前女友的我都有真诚祝福你们、处处替你们着想。你们离婚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代沟,有差距,和别人没有关系。你有什么诡计尽情地耍吧,烨不会上当,因为他爱我。”
  “既然不会上当,那你害怕什么?”
  “陶涛,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赢,因为你和烨之间没有回忆。你要是向烨说长道短,只会让烨觉得你更无知更无耻。”
  “我从来没说我是纯洁的天使。”
  许沐歌轻抽一口冷气,象是噎住了,很久都没声音,好一会,才听到她说,“陶涛,你别逼我---”
  “不会。晚安!”陶涛嘴角挂着一抹讽刺,收了线,发觉车已经停了。
  “叶少宁,谢谢你!”她推门下车,车门锁着,她回过头。
  叶少宁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小涛,那天我妈妈说的话你听见了,是不是?”
  她假装不懂,“哪天?”
  “我妈妈是我妈妈,我是我,在我眼中,你还是读高中时就能左右我视线的陶涛。小涛,只要你转过身来,我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我不会转身的,叶少宁,所以不要等。”她看着他,目光坚定。
  他落莫地自嘲,“我理解,你还是想去争取他!”
  “不是去争取谁。我不愿说我不敢爱人,至少往后几年,我只想静静地陪着父母,不想碰感情方面的事。和你一起,很轻松自然,你一定会很疼我、呵护我,你能不介意我的付出,可我不能让你过我从前那样的日子,因为我心里还有太多痕迹和影子。叶少宁,我想幸福的婚姻应该是彼此相爱的人在一起,不是单方的付出与享受。找一个你爱的和爱你的人,我会很羡慕也会真心祝福。再见!”
  她握着门把,轻轻一推,下了车。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有两道目光跟着她的身影,她将手捂着嘴,湿热的泪哗哗地顺着脸颊滑下来。
  屋子里一团漆黑,安静得很,她倚着大门,疲惫地闭了闭眼,等着心中一阵酸楚过去,才抬脚上楼。一边的客房门突然吱地一声开了,一个黑影从里冲出来,上前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捂着她欲出口的尖叫,厉声低问:“玩得开心吗?”
  陶涛吃了一惊,泪水挂在眼睫上,“唔-----”左老师没有走?
  才一恍惚,人已被拦腰抱起,“咚咚”地上了楼,房门是踢开的,一放下,人就被按在墙壁上,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只见他一双俊眸满含着怒火。
  她眨眨眼,两个人的脸凑得极近,呼吸的热气触到一块就袅袅散开了,她警惕地往后一缩。
  窗外可能是起风了,窗棂咯地响了一声,她下意识地转脸看过去,不想擦着了他的嘴唇,那温度使她往后一惊,她猛然向后仰去,后面是冰冷的墙壁,他的嘴唇顺势迎了上来,两人的嘴唇交接在一起。他的温暖,她的清凉,她不禁发出“啊”的一声,他的舌探进了她的口中,卷住了她的。他的呼吸中带着酒的味道,同时冲入她鼻腔的还有须后水的清淡气息。他一点点深入,火热地辗转厮磨,她本能地躲闪。可是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头,丝毫不允许她躲避的意思。
  这不是如轻雾如羽毛的啄吻,它烫得惊人,带了惩罚,带了挑逗,还有火热的情欲。
  “左老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的身子,已是喘到不行。
  他终于移开她的嘴唇,仍然抱紧她,将她圈在自己的脑前,她能听到他心跳声和自己一样急促,“你疯了,这是干吗?”她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有些莫名的惶恐。
  “你说呢?”他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不害怕,左老师不会做伤害她的事,他总在她无助时、痛苦时、失落时、孤单时转移她的视线,让她开心,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之吻。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她仰起头,强自镇定,不敢用太大声。
  “还有一点良心,但很没诚意,连个电话都没有,扔我陪着几个中老年妇女。哼!接送你的那个男人,你妈妈说是你的青梅竹马,以后不准与他独处,更不准因为他哭。”口气威严如同将军下达军令,违令者斩。
  她呆了一下。
  “有我这么一个大帅哥,你还不知足?”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突地低头咬了下她的耳朵,她吃痛地叫出声,只觉脖子、耳畔一片酥麻。
  “你---”她身子发软,使不出力气推他,脑中热热的。
  她猜测过他不会真是为度个假来青台,大年初一到陶家也不仅仅是拜年,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往下想,他是百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左老师,对她能有什么?
  “你怎么还在我家?”她把脸偏向另一边,想站直身子,却象投怀送抱,贴他更紧。
  “帮你爸爸的家居广场写个店铺排列报告,酒又喝多了,开不了车,你爸妈留我住下。你有意见?”咬牙切齿,仿佛有无限的委屈和怨怼。
  “没,没---”她摇头,“左老师,那晚安!”这样亲密的姿势只会让她思维紊乱,她要休息,要安静。
  “陶涛,”他突然扳正她的头,让她的脸对着他的脸,“看清楚了,我是谁?”
  “左---老---师---”她结结巴巴。
  “回答正确。以后不准东张西望,不准三心二意,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就这样趣÷阁直地看着我,记住我是左老师,我叫左修然,什么出身什么头衔都不要去在意。做得到吗?”
  她被他严肃的语气震慑住了。
  “下次如果再和别的男人呆到现在才回来,就这样---”他猛地低头,在脖颈上咬了一口。
  她吃痛地瞪大眼,还没出声,他已松开她了,“早点上床休息,明早还有别的事。”
  “明天---”
  “想留我一同睡?我没意见,你呢?”他又靠了过来,很正经地问。
  “我有---你请走好!”
  门一关上,她整个人体力不支地瘫软在地上,这不是她家吗,为什么他那样横?这到底是怎么了?她的头真疼。
  她摇摇头,催眠自己不胡思乱想,先去睡觉是正经,一切留到明天再去面对。
  睡得不沉,但勉强合了个眼,没做梦,睁开眼睛时,感觉神智很清明。陶江海大笑的声音穿过楼梯、隔着门板传进来,陶涛嘟着个嘴,抓抓头发,起床下楼。
  陶江海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腋窝里夹着包,站在大门口和左修然说着话,陶涛觉得他看向左修然的眼神有种朝圣者盲目的虔诚。
  左修然眼角微微瞄了下陶涛,嘴角轻扬,看上去好象睡得不错。
  “爸爸去哪?”陶涛坐在餐桌边,接过陶妈妈端过来的莲子粥。
  “和几个投资家居广场的老板碰碰头,昨天,修然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节课,他急着要去显摆呢!”陶妈妈温柔地看了看陶江海,好象从前那点芥蒂随着跨年的鞭炮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陶涛撇嘴,妈妈把左老师的名字念得真顺溜。
  “吃好了把碗放水池里,回来再洗,我去换衣服。”陶妈妈解下围裙。
  “你也要出去?”
  “嗯,我们和修然一块出去。”
  “去哪?”陶涛直眨眼。
  “到那就知道了。”左修然送走陶江海,看着陶妈妈进了卧室,俯头轻轻吻了一下陶涛的鼻子。
  她含着一口粥,“左老师,你不要太过分。”她警告他,怎耐通红的脸颊绷不起一点力度。
  “过分的事我还没做呢!”他捏捏她的脸腮,挤挤眼,“今天穿漂亮点!”
  他站起身,恰好陶妈妈走出卧室,他说陶妈妈的外套略暗,配一条七彩的披巾会添点年味。
  陶涛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暗暗咬牙。
  陶妈妈这么兴奋,陶涛不能泼妈妈凉水,陪着妈妈上了左修然的车。路上,左修然和陶妈妈聊着麻经,她插不上嘴,只能沉默。
  车开上一个山坡,拐进了一个小区,不大,目测一下楼层最多不过六层,可楼与楼之间档距很宽,亭台楼阁,假山池塘,花草树木,一应俱有,站在亭子间,远远看去是蓝天碧海,这应该也是不输于听海阁的高档小区。
  下车时,左修然手中多了两个礼品盒。陶涛与妈妈随着他上了三楼,开门的人是欧阳医生。
  “恢复得不坏,还是情绪波动大,人有点疲劳,一定要按时服药、休息。西药暂停一下,我开了点中药你吃吃看。虽然药效来得慢,但温和,能去根。”欧阳医生替陶妈妈做了下检查,写了个药方递给陶涛,转过身拍拍左修然的肩,“又给你老爸下马威了?”
  “没有!”
  “没有?过年不呆家里,跑来青台干吗?”欧阳医生笑道。
  “给欧阳叔叔拜年呀!”
  “你才没这么好心的。我昨天和他通电话,他也说起你,直叹气。修然,以前的事,你爸爸也很无奈,你别总耿耿于怀。”
  “我哪敢!”左修然弯起嘴角,眼中却无笑意。
  从欧阳医生家告辞出来,左修然把陶妈妈先送回家,然后带着陶涛去医院抓药。陶涛走出医院,看到左修然倚着车仰着头看着天空出神。
  “看什么呐?”她走到他身边。
  他低下头,把她手中的药包扔进后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我们去哪儿走走?”
  一阵风卷着几张枯叶吹来,陶涛瑟缩地抱着双肩,皱皱眉,“这么冷,还是回家吧!”
  他一言不发,白了她一眼,把她推进车里。
  青台第三浴场的对面是座不高的山,树木参天,环境幽静,市政府将它建成一座免费开放的大公园,不用想就是情侣青睐的好地方,
  他掸尽了一张木椅,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铺在上面,拉着她坐下。
  距离如此之近,陶涛深呼吸,偏头看向远处,戴着手套的手在膝盖上不自然地曲起,“左老师,我---”她觉得两个人需要好好地谈一下,可是从哪说起呢?
  “不要把你过去的经历当作资本,总挂在嘴边来炫耀。我知道你现在是单身就足够了。”他扬下眉毛,摘去她的手套,用微凉的唇吻她的指尖,“我把你带到这里,可不是想听别的。”
  她抽气,呼吸急促。
  他笑意加深,俊眸深邃,“想不想知道我给你买香皂的那个晚上,捂着你耳朵,说了什么?”
  她瞪大眼睛。
  他用指腹轻轻碰触着她颤抖的樱唇,“陶涛,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你深爱着你的丈夫,好,我会把我心内萌芽的东西掐去,尊重你的婚姻,与你保持距离。但是如果有一天,假如有那么一天,你恢复到自由身,那么你身边的那个位置,不准给别人,只能是我的。我四肢健全,有一份正当职业,年纪不大,你没理由拒绝,对不对?我接着又说道,因为某种原因,有些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一旦你看到什么、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什么,不准相信,一定要听我的解释,你做得到吗?你听了后,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向我点了点头。记得吗?”
  她只记得他说了好几个“我”“你”,其他的一个字都没听出来。
  “你怎么知道有一天我会离婚?”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她心乱如麻,脑中各种念头翻涌如同奔腾的海水。
  他递过来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现在,我没有食言,我来了。陶涛,我们该开始一份正常的恋爱了。”
  陶涛一时窒住,如此迅猛直接的表达让她有退无可退的感觉。左老师不是叶少宁,会斯文而又礼貌地征求她的意见,他没有告知,就已经开始了。
  她低头看着握着她的那只修长的大手,指节清瘦,有点骨感,指甲修剪整齐,掌心干燥而又温暖,将她的手柔柔地包裹住。这种温暖很舒服,舒服得她想沉溺,想闭上眼,真的什么都不去看、不去想。
  但是她疲惫不堪的心还没力气开始一份新的恋情。
  她抬起头,佯装轻快地笑道:“左老师你再这样欺负人,我家大门就不向你打开喽。”
  左修然眸光一暗,“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
  不是玩笑,难道还要去当真?
  她困难似的挣扎般从木椅上站起身,背对着他,“没有,事实上我感到很荣幸。”
  说完,抢先往汽车走去。
  ******
  文工团新春汇报演出在初六的下午,放在军区大礼堂,许沐歌表现平平,虽然没出现大的失误,但从下面稀稀落落的掌声能够感觉出来。谢幕时,她不慎踩着了裙摆,差点绊倒,回到后台,一张俏脸都扭曲了。
  张弘也坐在台下,在下一个节目开始前,他猫着腰跑到休息室,给华烨打电话。
  华烨站在阳台上,外面在下雨,不大,很密,是从早晨开始的。季萌茵却选择在今天回青台,他本想过去替她开窗户透透气,现在只能作罢。
  “沐歌心不在焉太明显了,是不是有啥事?”张弘问。
  “我不清楚。”华烨回道。其实在初一那天看电影,遇到杜晶的男朋友之后,她就有点失魂落魄。她对他说那个男人在法国读书时见过几次,谈不上熟悉。看电影时,她坐立不安,不住地四下张望,过一会就问他有没听到手机响。
  送她回家,她仍是一脸焦躁,他问她要不要紧。她笑着说,人在巨大的喜悦面前,难免有些患得患失,说完,紧紧抱住他的腰,送上一吻。
  这样的热情让他有些不太自如,眼皮跳了又跳。
  他只把她送到公寓楼下,没有上楼。
  “你怎么做人家男友的,也不关心关心?快打电话安慰下。”张弘责怪道。
  他屏息,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和沐歌并不算是---”
  “男女朋友”还没出口,张弘笑了,“还害羞呀!我们早知道了,你要不是为沐歌,干吗离婚?
  他沉默不语,也没给许沐歌打电话。沐歌是个要强的人,这样的演出,他最好假装不知道。
  但晚上他还是约了许沐歌一块出来吃饭。菜上来时,邻桌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摇摇摆摆地跑过来,突地抱着华烨的大腿,咧开没牙的嘴,冒出一声“趴----趴----”。华烨抱起孩子,笑着亲了下他粉粉的脸腮,“宝宝,认错人喽!”
  宝宝妈妈脸羞得通红,慌忙过来抱走了孩子。华烨的视线追着孩子,许久都收不回来。
  “看不出,你很喜欢孩子!”许沐歌搁下筷子,疲倦地眨了眨眼。
  他笑笑,“快吃吧,送你回去后,我得去看下妈妈。她现在该到家了。”
  “烨,你别岔开。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有孩子的。”
  他呆住。她能怀孕吗?
  她神秘地一笑,“不是抱养,当然是我们俩的孩子。这个我以后再细细告诉你,代我向阿姨问好。我饱了!”
  她站起身挽住他的胳膊,将身体的重量依附于他,他蹙着眉不住地看她。
  “我向你保证,我说的是真的。”她举起手指。
  “沐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先前那个子宫受伤难道有假?
  许沐歌脸色突地大变,眼睛眨个不停,期期艾艾地问道:“烨,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陶涛和你胡说了什么?”
  “这关小涛什么事?”他一愣。
  许沐歌娇媚一笑,暗暗松了口气,“我有什么事好瞒你的。如果想给你个惊喜,我可能会暂缓透露一下吧!”
  他看着她慌乱的眼神,抿上了嘴唇。
  两人走出酒店,撑起伞顺着街道往泊车处走去,夜色下的街道没有白天喧哗,冷雨迎面飘来,倍感清冷。
  去军区大院的路上,小雨变成了小雪,还没落地就融化了。华烨下车抬起头,二楼的灯亮着,心中一暖。
  海南岛的阳光没有把季萌茵晒黑,她的皮肤反到白得有些不正常,还轻微咳嗽着。
  “温度悬殊太大,到了海南就感冒发热、嗓子跟着发炎,我没什么出门。”行李箱堆在墙角,季萌茵没有力气收拾,倚在沙发上和华烨说话。
  “吃晚饭了吗?”
  “煮了点燕麦粥喝了,一会我早点睡。你准备什么时候上班?”
  “初六去转一下,初八就要开庭。”华烨替她泡了杯奶粉,等温度适宜了,才递给她。
  “有没向陶涛爸妈拜年?”
  “打了个电话。”华烨坐在季萌茵身边,沉默了一会,说道,“沐歌让我代她问你好。”
  季萌茵刚喝了一口牛奶,抬起眼,嘴角浮出一丝讥诮,“华烨,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你和她重新在一起了?”
  华烨眉宇间罩上了一层阴影。
  “我是个开明的妈妈,不管是你的工作还是你的感情,我都不会插手。但如果你问我的看法,我个人非常不喜欢许沐歌,她太自私也太冷漠。但我不是你,你只要考虑成熟,你就去做!”她低头,专注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
  华烨没有说话,手插进口袋,起身走向阳台,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冷峻的面容上漫上无奈的苦涩。
  “这是小涛的吧?”季萌茵从房里出来,手中拿了件粉色的毛衣。
  他走过去,接住,点点头。那天她上来收拾得匆忙,应该是落下的。
  “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取,我看她好象很喜欢这件毛衣。”季萌茵把毛衣从他手中又拿了回来。
  他是看过她穿过几次,毛衣比较修身,把她胸部的线条勾勒得非常美妙。她常穿着这件毛衣,在他面前摆POSS,频频地送着飞吻,问他看不去是不是很性感。那种娇憨,那种亲密,已成过眼云烟,却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涌上心头作怪,让他不禁心戚戚。
  “就明天吧,我正好也从海南带了件礼物给她。你帮我打下电话。”
  他凄楚地自嘲,“她不一定愿意来。”
  “你都没打,怎么就知道她不愿意?小涛可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离了婚又不是世家怨仇,难道还老死不相往来?你不打,我来。”季萌茵声音一冷。
  华烨拿出手机,叹了口气,季萌茵想小涛了吧!“妈,我现在就打。”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这次,陶涛的电话没有关机,也不在通话中,很畅通,就是一直没人接听。听着一声接一声的铃声,心不知怎么,慌乱得砰砰直跳。
  “喂,哪位?”在重拨提示音响起前一秒,终于传来陶涛气喘喘的声音。
  “是我,小涛。”手一颤,手机差点滑出掌心。
  陶涛平缓了下呼吸,声音不高不低:“有事?”
  “你--有件毛衣丢在妈妈这边----”
  “你快递给我。”他还没说完,陶涛抢先出声。
  他提了口气,忙说道:“妈妈让你过来拿,她还有礼物给你。小涛,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就来打个照面应付一下,我不会在的,妈妈---身体不太好。”
  陶涛沉默了一会,然后嗯了一声。
  他合上手机,感觉掌心都是汗,才知自己刚刚居然很紧张。
  他失笑摇头。
  ******
  陶涛顶着一头的湿发,想回浴室吹干,手机又响了,她不耐烦地回头,一看号码,直咬牙。
  真的的有点焦头烂额了,左老师的玩笑开得越来越象真的。
  从公园回来,他便礼貌地告辞回了公寓。还没等她舒口气,第二天他又出现在陶家别墅,是陶江海邀请的,有事咨询。他理所当然在陶家呆到晚上,她当然留在家做饭、泡茶、削水果,陪左老师去实地考察家居广场。没事咨询,他会过来监督陶妈妈有没好好吃药,不然就是让她做向导,带他去外面转悠。
  左老师含情脉脉的眼神毫不掩饰,而且他对爸妈那种自然的关心、体贴,真的没办法忽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陶江海大大咧咧,不往深处想。陶妈妈私下问她,左老师真的有女友?
  她无语。
  过去五天了,她就象以前做他助手时一样,每天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晚上回了公寓,左老师的电话能把她的手机打到没电。那些话忽而缠绵,忽而深沉,忽而调侃,忽而揶谕,忽而挑逗,忽而威胁,让她又气又羞又恼。开车时,他总是一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腰,一手扶方向盘。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不管她怎么躲闪,他能吻得她接不上气。他会带她去高级餐厅享受一顿正宗的西餐,也会跟她站在路头小摊前,抓着一根鸡翅大嚼。他把车开到海边,放上一首慢歌,握着她的手,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海。下一刻,他疯狂地疾驰在车河中,任她失声尖叫,然后再把车停在路边,搂着她轻柔地安抚。就算她冰着个脸不理他,他也有办法哄得她重新展颜。
  陶涛现才知道左老师以前真的是很注重分寸的君子,真的两人成了恋人,他做的都是让她瞠目结舌、脸红耳赤的。回想自己与华烨的恋爱,简直就是小儿科。
  左老师在她的面前打开了恋爱世界里另一扇匪夷所思的大门,但却令她惶惑,令她惊惧。好象她刚刚跌倒,没等站稳,他就拖着她往前疯狂地奔跑。感觉如同放在山石上的鸡蛋,被风吹得滚来滚去。
  可似乎,又无力反抗。左老师来势太猛,急风骤雨,一把矜持的小伞不起任何作用。
  “干吗?”她对他早用不着礼貌,口气很冲。
  “刚刚和谁通电话了?”他冷冷地质问。
  “和谁通电话,关你什么事。”拧着眉,无奈地坐了下来,知道一时半刻,他是不会说再见的。
  “注意你的态度。快说,男的还是女的?”
  “无可奉告。”
  “是不是要我现在飞车过去,当面问个清楚?”
  “随你的便。”
  “好,五分钟后见。”今天下雨,她宅在房间里打游戏、看电影,没下楼,陶江海夫妇也没出门,他被困在陶家客厅里,对着楼梯叹息,一天都没见着她人。看看窗外,清月半挂,雨停了,拉她出来吃烧烤不错。
  “别,”五分钟?从他的公寓开车到桂林路,不堵的话,通常要二十分钟。但这人很会疯,难保做不出把青台的马路当F1车道使。“同学打电话拜年。”她编句话搪塞他。
  “男同学?”有点失望,但语气却放柔了。
  “哪个象你处处桃花开,女同学!”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别总揪着别人的从前斤斤计较,你为什么不谈谈我现在的表现?哼,小心眼。那通电话之前,有四十二分钟你干吗去了?”
  她低头看看手机,哦,是有一个未接来电。“洗澡洗头发。”她实话实说。
  那边突然沉默了,然后她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接着传来他低沉沙哑的嗓音,有着无法形容的魅惑,“现在穿着睡衣吗?什么颜色?”
  她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这好象是两人第一次从暧昧跃近亲密,“左修然,你---疯了----”她想义正词严地怒斥,想凛冽地责骂,一出口却只蹦出这几个字。
  “嗯,我已经疯到在脑中描绘你只着薄薄的睡衣的样子,领口微敞,我看到你秀美的脖颈、白皙中泛着粉红的肌肤,湿发,红唇----”
  “啪”地一声,她挂上了电话,还嫌不够,又把电池从手机中取出,座机的话线拨掉,门上锁,窗帘拉严,可心还是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不知是羞躁还是惊恐,一抬手,脸颊滚烫。
  真的真的疯了,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公然调情,以为她是个随意的女人吗?可是如果恋爱中的人,在吻过、搂过之后,这些话只不过是上了一级台阶。但他们在恋爱吗?
  扶着床沿慢慢蹲下身,将脸捂在双手之中。再抬起头来时,眼中溢满了泪水。
  她想起了与华烨的第一次。她以为他会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也会是唯一的那一个。早在离婚之前,他们夫妻间的亲密就已旷疏。如果不想人生孤单,不是左老师,也会有别的一个男人,将拥有她身体的全部,对她说脸红耳跳的话,做儿童不宜的事。而华烨也会在许沐歌面前呈现他失控的那一面。
  她紧紧闭上眼睛,阻止泪水往外奔涌的冲动。她告诉自己,不要再为离婚这事哭了,一切不能改变了,只能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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