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能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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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到站是早晨六点,天灰暗暗的。他和邹秘书各自打车回家。一开门,屋中清冷而又滞留不通的空气呛得他连打几个喷嚏,家俱上、地板上蒙了一层薄灰,厨房台面上搁着的一个杯子,还是他出差去山东前喝牛奶的。匆忙收拾行李时,忘了关抽屉,现在依然大敞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未拆封的一盒安全套,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发挥用场。
  显然,这几天,陶涛是一步都没踏进家门。
  洗了澡,衣服扔在洗衣篮中,也没吃早饭,扫视了一周,叹口气,关上门下楼去事务所。把积压几天的事理了理,休息时,他犹豫了很久,拨通了许沐歌的电话。
  冬日的黄昏,在气氛好、情调佳的咖啡店,望着人来人往,听着悠扬悦耳的现场钢琴独奏,真是一种享受。
  坐了一会,便看见她娴雅地笑着从外面进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还是和从前一样,衣着简洁,淡妆,不戴任何首饰,头发直直地披在身后,笑起来眼中象有水光荡漾。“烨,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电话,我当时以为我听错了。”
  “哦!”他端起咖啡,看着杯中褐色的液体,胃突然抽缩了下。早晨没吃早饭,整个上午很忙,喝了许多水,到吃饭时,都没胃口了。在外几天,总是吃酒席,酒喝得不少。他这个脆弱的胃,怕是要提意见了。
  “烨,你这里----”她指指他下巴的左侧,那里有两个小红点。
  “刮胡子时碰破的,没什么。”他摸了一下,“你最近还好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首演还好,然后是一场又一场的演出,现在团里在排到基层的新年慰问节目,有点忙吧!”
  “其他方面呢?有没去看你爸爸?”他皱了皱眉。
  她把头扭向一边,看着中央弹钢琴的女孩,“看过了。他现在被那个女人驯服得都没棱角了,不过他很开心。那个女人总是问我一月拿多少多少钱,都认识什么人,她有个女儿在读师专,要我帮着在军区里介绍个军官。我听了烦,在家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他闭了闭眼,身子躺在沙发背上,“军官这么受青睐?”
  “烨,”她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诮,转过身平视着他,他却把视线挪开了,“沐歌,我过得很幸福,我----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她仰起头,对着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眨着眼睛,当她低下头时,他看到她的眼角有湿意。
  “一定是张弘多嘴。烨,我就是想要幸福,才决定开始一份新的感情。白大校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值得更好的。”他有些着急。
  “更好的是别人的老公。”她接得很快,“烨,可不可以不要再关心我了,你这样子,我会有负担,我会一直留恋过去,还怎么走下去?”
  他呆住了。
  “白大校是其貌不扬,年纪也偏大,有过婚史,可是我也结过婚,也不是二八少女。对于我这种不知珍惜的女人,现在能遇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已是万幸。我不敢再去苛求了。”她痛楚地捂住嘴,眼泪已是止不住。
  “不准这样说自己,你那份婚姻只是个协议,不是事实。”
  “谁会相信呢?就是证明了又怎样?难道这辈子我还能等到我深爱的人吗?”她微微嘲讽地笑了起来。
  四周很静,唯有音乐静静的流淌。是理查德根据小提曲《梁祝》改编的钢琴曲,女孩正弹到《化蝶》这一乐章,凄美而又忧伤的音符,象细雨一样,纷纷扬扬洒满一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沉默到天老地荒时,他站了起来,“沐歌,如果我不能改变你的想法,那么我只有尊重你了。”这句话,在两年前,他得知她悄然拿掉两人的孩子决定去法国时,他在走出她公寓时,对她这样说过。
  再次重复,心中不免戚戚。
  从前到现在,她认定的事,哪怕是条黑道,都会固执地走到底。
  她没有看他,侧过身看着窗外的落雪,好象全部的心神都被吸引住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弯腰拿起沙发上搁着的外衣。
  “好!”她没有动弹,纤弱的背僵硬得趣÷阁直。
  他亦没动。
  服务生以为他需要点餐,拿着菜单小跑似的过来,他摇了摇头。
  “烨,你走吧,我想再坐一会。”她缓缓地别过头,向他笑了笑。那笑如同一朵在雨中凋零的花。“你快回家,小涛应该在等你了。我有天在街上遇到她,她----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我回不回家,不用你安排。”他烦燥地打断她,穿起大衣,扭身往门口走去。
  她吸了一口气,在他身后轻轻叹道:“烨,我听你的,我会拒绝白大校,我不做傻事,也不随意。其实,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身子摇晃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呼吸,但他没有回头。
  不知怎么出来的,走到街角,冰冷的雪花打在脸腮边,他四下张望,发现已经走过停车的地方,又回头,开门上车,打开暖气。
  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雪不太大,风微微的,有几对情侣牵着手,连伞也没打,就在雪中慢慢地走。
  他拭了拭眼,抬起头,一眼正好看到刚刚喝咖啡时坐着的窗口,她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他的车。他没开灯,从她那个角度,是看不清车里任何情况的,她也不知他正在看她。
  她的身影是那么单薄,她的表情是那么怅然、凄婉。这样子的她,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根弦。
  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很担心自己不受控制地突地夺门下车,疯狂地跑上楼,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因为此刻,他真的很想很想。
  可是他不能。一旦上楼,他将要对她作出什么承诺,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权利了。
  视线如缕长丝,他一点一点地收回,然后发动引擎,按下雨刷擦净前面玻璃上的雪花,离开了她的视野。
  心,如窗外的气温,寒冷如冰。
  顺着下班的车流,在街上茫目的绕了两圈,才稍微平静了点。他给陶涛打电话,下午打过去时,她接了,说前几天有德国专家在,紧旗密鼓地加班,很辛苦,现在安装顺利,大伙儿说要放松,晚上聚会,去吃韩国烧烤。他告诉她,聚会结束,给他电话,他去接她。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现在才晚上七点,聚会可能刚开始,他哪里都不想去了,不如直接过去好了。
  心头掠过一丝苦涩,不知一会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他的现状,真的可以用“焦头烂额”这个词来形容了。
  入门便是一股子呛鼻的油烟味,五花肉在烤架上烤得咝咝直响,长条桌上摆满了食材和作料,清酒瓶一个挨着一个,围坐两边的人,一张张脸在灯光上散发出一层的油光。
  他对烧烤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悸,在最颓废、失落的日子,他曾把自己的的手当作盘中的餐搁在了烤架上。
  陶涛公司里的人,他不认识几个,但扫了一眼,便能准确辨认出来了。聚会自然人多,几张长条桌拼在了一起,男男女女的,又是说又是笑,那个热情的有点过度的叫飞飞的女同事也在里面。华烨皱了下眉,好奇怪,陶涛人呢?
  “华律师!”飞飞也看到他了,一下跳起来,“天,你真是太体贴了,是来接陶涛的吗?喂喂,介绍下,这位是陶涛的亲亲老公华律师。”
  华烨礼貌地向大家一一颔首,龙啸拉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挥手让服务员再送一套碗筷过来。
  “陶涛在公司承蒙各位的照顾,一直想请大家吃个饭表示感谢,呵,总是忙忙碌碌的,不能实现。今天就算给我个机会吧,这顿我来请,请大家吃得尽兴点。”华烨端起一杯清酒,一口喝净。
  “哇,原来陶涛让你来是买单的,那都不好意思。”龙啸拍拍他的肩头,“我们呢,到没怎么照顾陶涛,她工作很尽职的,到是左老师,你要一会敬一杯。”
  华烨挑挑眉。
  “大伙儿点了一壶花雕,刚浇沸,送上桌,陶涛可能在走神,没听清,以为是茶壶,倒了一杯,看都没看,端起来就喝,把嘴巴里的皮都给烫破了,左老师带她去对面的诊所了。哦,来了。”龙啸指着大门。
  又是左老师!
  华烨心里面咯噔一下,左修然的英俊与年轻,出乎他的意料。左修然绅士般的拉开门,等陶涛先进来了,自己才跟着进来。一边走一边好象在训斥陶涛,陶涛眼中水汪汪的,象做错事的孩子,头耷拉着,无精打采。
  看到华烨,陶涛愕住,然后,眼神迅速与他避开。
  “你好,我是华烨。今晚多谢了。”华烨向左修然伸出手,站到陶涛的身边。
  左修然抬起眼,漆黑的眼底深处恍如有一簇光,在温暖而明亮的灯下一闪而逝,他斜起嘴角笑了,接住华烨的手,“谈不上,关心下属是上司的份内之事。”
  “我看看。”他转过身,让陶涛张开嘴巴。
  陶涛嘴巴闭得紧紧的,直摇头。
  “坐下来吧,人家在看呢!”她有点不适应他这样的温柔。
  华烨落座,好巧,座位刚好挨着左修然。
  “要不要紧?”飞飞站起来,关心地问。
  回答的是左修然,“喷了点药粉,今晚是不能吃东西了,也要少讲话,明天只能喝点温软的流汁,医生说这种情况小孩子常犯,没事。”
  众人哄堂大笑。
  陶涛羞恼地瞪着左修然,气无处出,踢了下凳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嘴巴里又麻又疼,口水一多,浸到烫破的皮肉,疼得她直抽气,只能闭紧嘴巴,用眼神代替她的语言。
  “总是长不大,毛里毛燥的!”华烨看着她,语气中有着宠溺的无力感。
  左修然一笑,翻翻烤架上的明虾,突然很随意地转过头问华烨:“这女人笨成这样,你怎么容忍得了?”这句话音量不高,因为华烨坐得近,只有他能听清。
  华烨一怔,继而眼神一深,反问道:“那么你呢,怎么能接受这样笨拙的下属?”
  左修然优雅地把明虾夹到华烨的盘中,递过酱汁,轻挑嘴角,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低笑,“我是一个好老师,很擅长指导!”
  华烨灼灼地看着他慷懒的神情,搁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攥成了拳,“那么,今天到真的要好好感谢一下左老师了。”
  “不敢,我到是要感谢华律师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左修然端起酒杯。
  “这种低度清酒有什么劲。”华烨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耸动。
  “华律师有什么好的建议?”
  “服务员,来两瓶五粮液。”华烨举起手。
  “两位,你们可是都开车来的呀!”龙啸看看两人,说道。
  左修然笑,“街上出租车司机又没罢工。”
  陶涛牵动嘴角,想要反驳,可看着两人一脸豪气的样,只好干瞪眼。
  两人也没要小杯,直接用了喝茶的瓷碗,各自倒满,不是浅抿,而是象武林好汉似的,猛烈地碰杯之后,各自一饮而尽,速度一致,然后继续倒满。
  “你们疯了,别急,别急,先吃点菜。”龙啸把烤好的肉端过来,嚷嚷道。
  “他们这哪是喝酒,分明象比赛,不,象是格斗。”飞飞推推陶涛。
  陶涛皱着眉,无语。她也不知两人是怎么了,要是她上前去拦,两个人怕是要和她拼命。华烨胃不好,左修然刚刚已经喝了不少,这样下去,两个人估计很快会放倒。
  两碗酒下肚,华烨铁青脸色开始变白,左修然则是胀红得象烤架上的明虾。一瓶酒见底,两个人四目相对,虽然眼神涣散,但神智都在。
  “再来一瓶。”华烨费力地举起手,口齿不清。
  “行!”左修然头点得象小鸡吃米。
  “别听他的,呵呵,喝醉了。”龙啸抱歉地向服务员笑笑,“大伙都吃饱喝足,散了吧!陶涛,我帮你把华律师扶上车。”
  “不忙,你----先去买单。”华烨从口袋里摸出钱包给陶涛。
  陶涛翻了个白眼,抽出几张老人头递给服务员,“龙头,左老师怎么办?”左修然眯起眼,笑得眼都眯着。
  “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的。今天乍了,两个人居然拼起酒来。”他走过去扶左修然。
  “我自己能走。”左修然踉跄地站起身,直挥手。“华律师,改日我们----再战。”
  “好!”华烨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这时居然又睁开,回答的声音很大。
  华烨的酒品还算好,很配合地上了车,躺在后座上,也没吐也没叫,眼睛又闭得紧紧的。陶涛扭头看看他,脸好像比前几日瘦了一点点,皮肤有种疲惫而又清冷的光泽,手掌放在心口,微微曲着。
  就是这只手,为许沐歌温柔地剥虾之后,又狠狠地掴向了她。
  她叹了口气,以为压制下去的痛楚又沽沽地冒了出来。她想今晚聚会散了后,和他在外面谈一下,还回爸妈家住。现在,看来,只能回听海阁那个家。
  扶他下车、上电梯时,华烨只是哼了两声,当她一打开门,他突然推开她,向洗手间跑去。她听到呕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象是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她皱皱眉,站在洗手间门口,弯腰把里面的洗衣篮拉出来。里面堆了一篮的衣服,有外衣,也有内衣。她自动地把衣服分类,外衣要干洗,内衣要手洗。每个口袋都习惯地翻一下,防止里面落下什么东西。
  手指从华烨的裤袋里面夹出一个折叠得很整齐的纸片,展开一看,是军区文工团音乐会的票根,确切地讲,是许沐歌首演的票根。
  陶涛自嘲地一笑,心,犹如大风过后的湖面,惊涛骇浪后的宁静,已呆滞、麻木,把纸片放进裤袋,站起身,无视杂乱的客厅,去厨房烧水。
  水还没沸,华烨过来了,头发蓬乱着,眼睛血红,脸上湿湿的,好象已洗漱了下。“喝过茶,就早点上床。”她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杯子。
  “小涛----”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她撇开了头,不想与他四目相对。
  他缓缓地走近,猛地一把抱住她。隔着厚厚的外衣,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清瘦。
  不等她惊呼出声,他已低头吻住了她。他的气息一如往昔,带着烟草的呛味,今天又夹杂着几丝酒气。她的身子习惯地在他怀里寻找契合点,脸仰起做好承应的准备。
  但下一刻,她已挣脱出他的怀抱,漠然地说:“华烨,很晚了,睡吧!”
  她不再叫他“老公”,已改口直呼其名,他恐惧地一下扣紧她的腰,他用力如此猛烈,使得她在他的目光和掌中瑟缩了一下。他疯狂地又吻了过去,她死命推着,咬着,他却越发抱得紧,连呼吸也紊乱起来,手指从她的衣下抚上她的胸,那么急促、灼热,令她生出一种慌乱。
  “小涛,小别如-----”他暗哑地呢喃,滚烫的吻从上而下。
  她细细喘着气,手脚竟无一点力气。他睁眼看着她,脸上尽是狂乱,身子一矮,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咝----”他抽痛地一哆嗦,手一松,不敢置信地看着手腕上一排整齐的牙印,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替他推开客房的门,“你真的喝醉了。”她看着他,微微抬起的脸上透着心酸。
  “小涛-----”他想去摸她的脸,她侧过身去,他的手在空中抓着一团冰冷的空气。
  “晚安!”她关上卧室的门。
  生物钟很准,六点过半,陶涛睁开了眼。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卧具,因为身边没有人,有了几份陌生。
  《张爱玲选集》还搁在床头柜上,书页折着,上次看的内容她早忘了。慢慢撑坐起,穿衣,下床,屋子里有暖气,不用穿很多。她拉开窗帘,这个高度是看不到绿色的,只有塞满云的天空和对面楼里模糊的窗口。黎明的天空,总让她想起小时候收藏过的那些糖纸。透明的,各种颜色,拿当蒙在眼上,会看到世界是另一个样子。
  不用蒙着糖纸,现在,她的世界也是另一个样子了。
  简单地收拾了下房间,走出卧室,客房的门还关着,华烨还在睡。她放轻了脚步,不想吵醒他,不是体贴,而是不愿因为他破坏早晨平静的心情。挽起衣袖,从米柜里舀出一勺米,把锅洗净,加上水,插上电开始煮,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一会可以一人煮一个当早点,榨菜有两包,拿出来切成丝,淋上麻油当小菜。弄完这些,她找出抹布和吸尘器开始打扫除。
  玄关上的手机呜呜地象磨盘一样转个不停,她擦净手跑过去接。这么早,只会是陶江海的电话。
  “小美女,你昨晚没回家?”一开口就是吼。
  陶涛拧着眉,把手机往耳边挪了挪,“回家了,是听海阁这个家。太晚,就没打电话过去吵你们。”
  “华烨回来了?”陶江海惊喜地问。
  陶涛低下眼帘,“是的,昨天回来的。”
  “你这丫头,这么好的事也不讲一声。知道了,今天不是休息吗,不要上班,我让阿姨去菜场买菜,你和华烨过来吃饭。只给咱们吃,不让你妈妈看到,谁让她营养太好。”
  “爸爸,今天-----”一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抢过她的手机,“好的,爸爸,我也正要去看看妈妈呢,我和小涛会早些过去的。”华烨的样子很轻松,除了有一点黑眼圈之外,完全看不出长途旅行的疲惫感。
  “好的,好的,不要买东西,你妈妈现在在调整期,不能吃好的,我也是三高人士。”
  华烨挂上电话,鼻子微微皱了皱。他已经洗过澡,衬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开衫,那也是陶涛给他买的,他说穿起来象老头,陶涛说明明看上去象儒雅的学者,很斯文。
  他环顾四周,又嗅了嗅鼻子,摸摸陶涛的头,“小涛,你回来,家就不一样了。”
  “这种事,一个合格的钟点工会做得比这更好。”陶涛扭头走进厨房。
  “小涛,”他拽住她的手臂,“气还没有消吗?”
  她回过头看着比她高出一整个头的他,阳光从他背面照过来,颈部和肩膀的轮廊都像是被描上一层锐利又明亮的边。
  她不愿意吵架,其实也没什么可吵的,她只是有点无力,“华烨,我没有生气。我们先吃早饭,然后再谈。”她要冷静,要理智,不能一张嘴就哭,那样他又会以为她是任性、赌气。
  华烨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降温了几度,“小涛,我们中午要回爸妈那里吃饭,我不要他们为我们担心。”
  “这不是借口,如果事情已经发生,我宁可他们早知道,而不是被蒙在鼓里。被欺骗的滋味很好受吗?”她反问道。
  空气一下沉寂了下来,灰尘、粥香的味道在室内飘荡着。
  “好,”华烨闭了闭眼,“那我们现在就谈。”
  他拉开餐椅,坐了下来,同时,为她也拉开了一张。
  嘴巴里被烫破的皮肉还有些疼,陶涛咽了咽口水,缓缓坐下。
  “你想谈什么?谈那一巴掌,还是存折、沐歌的父亲?还是别的?”他坐得趣÷阁直,双腿微微打开,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清澈。
  “我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就是你给我一个答案,华烨,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说不定,再过几天,又会冒出一些事,将我重重击倒。我不是没努力过,也不是那么很甘心地想放弃。我认为我们都需要时间静下心来想一想,现在再住在一个屋檐下,好象不合适,我们先分居吧!然后会怎么样,我想我能坦然接受。不能大度地祝福你,至少能给你平静。”她淡淡地说,说得又平缓又清晰,好象是准备了很久。
  华烨重重地喘着气,胸膛急促地起伏,曲起的指尖在阳光上泛着白。他努力控制着情绪,说道:“小涛,有些事瞒着你,并不是刻意地欺骗,而是涉及别人的隐私,我不方便说。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有些事我还是要讲给你听,关于我,关于沐歌。从哪说起呢,哦,先说存折吧,其实并不是我在资助沐歌,而是我受别人委托,再以沐歌爸爸的名义汇给她。沐歌是个骄傲的人,要是知道资助她的人是谁,她会拒绝的。”
  “喔!”陶涛突然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许沐歌的故事,她没兴趣也不想听。听得越多,只怕受伤越大。因为有许沐歌,必然少不了华烨。他们的温馨往事,她不想参预重温。
  华烨抓住了她的手,“那个人是沐歌的妈妈。”
  “你没必要违背你的职业道德与良知,向我说起这些。”不知怎么,空间偌大的客厅,她却嫌闷,想去开窗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小涛,耐心听完好吗?”华烨恳求地看着她。
  她无力而又悲哀地叹息。
  “在我认识沐歌时,她妈妈已经不在青台了,她也很少提起以前的事,只告诉我是离婚了。”华烨的声音有些低哑,停了一会儿,仿佛在整理思绪。“我想你是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成为残疾的,那件事有他自己的疏忽,也有着了别人的道。我做了律师之后,把那件案子拿过来,别人做得滴水不漏,他一点胜算都没有。许叔他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工程师,生活能力很差,情感也很脆弱。中风之后,他变得非常暴燥,把事业上的失意和对社会的不满全发泄在家人身上,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其实是沐歌在过问。我经常过去聊天,他心情好了起来。听说我是遗腹子,他格外的心疼我,象一个父亲一样的关心我。有天,我去她家吃饭,沐歌不在。许叔喝了几杯酒,让我向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沐歌很好很好,他说那孩子心里苦呀!说着,他眼睛里有了泪。他说,沐歌长得象妈妈,她妈妈原来是青台师大美术系的老师,特别擅长陶艺。她还有一个弟弟,比她小五岁,她妈妈在四个月时才发现怀孕,不能做人流,只好生下来,为此违反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失去了工作,她在家收几个学美术的学生来贴补家用。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沐歌和弟弟的感情也非常好,就是在他中风不久之后,弟弟放学回家,被车撞了,沐歌和妈妈都去了医院。他躺在床上,心里干着急,又不能动弹,到了半夜,沐歌脸没有一丝血色地回来了,直直地坐在床边,说,爸,弟弟不是你的孩子。”
  周子期也曾飘过这件事,陶涛当时陷在那句“他未来女婿是律师”的震撼里,没有多注意,现在听华烨说,有一点吃惊。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妈妈没有隐瞒。她妈妈有次去外地开会,遇到以前学院的学长,两人发生了关系,没想到会怀孕。等弟弟出院后,她爸就提出离婚,她妈死活不肯,说不能这个时候丢下中风的他。他听了更加生气,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砸向弟弟,弟弟往后一倒,磕在桌上,头破了,拽住沐歌的衣角想起来,沐歌踹了弟弟一脚,说你别太看得起自己,这家里没有你们,我们会过得更好。她妈妈最后同意离婚,带着弟弟去了北京,听说那个学长是有家室的,只好把弟弟送到国外去。从这之后,沐歌变得格外要强而又敏感。我答应许叔,会好好照顾沐歌。”
  说到这里,华烨嘴角浮出一丝酸涩的浅笑,“谁想到,沐歌根本不需要我的照顾,她为了出国,不惜放弃我们四年的感情,还有我-----和她的孩子。”他紧紧咬住牙,整个下颔的线条紧绷得有点儿扭曲。
  陶涛呆住,“孩子?”他们有过孩子吗?
  华烨轻轻点头,“我知道时,她已经做好手术了。我还能怎么阻止她的脚步,我只有放手。小涛,说实话,和许叔的四年相处,我在内心里也已经把他当作了父亲般,我习惯隔几日过去看看他,听他聊聊以前的事,喝一点酒,我也会很放松地说说我的工作,律师这个职业,压力很大,我妈妈自己工作很忙,我不愿再把自己的烦心来增加她的烦恼。沐歌出国后,我仍象以前一样去许叔那儿坐坐,什么都没提。有一天夜里我从他家出来,有一个女士在街边喊住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沐歌的妈妈。我们到茶室喝了一杯茶,她看上去气色不错,应该日子过得很好,她交给我两个存折,一个是给沐歌的,一个是给许叔的。她一直在哭,她说等我结了婚,做了父母,就能明白她的心,其实父母也是人,也会犯错,如果犯的是不被家人原谅的错,活着比死还痛苦。她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弟弟。她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恳求我帮帮她。她知道沐歌出国留学,她甚至追过去看沐歌。欧洲的消费很高,学院给的奖学金根本不够生活,沐歌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手指都粗糙了,这样下去还怎么拉琴?许叔现在能拄着拐杖下地,继续做本行是不可能的,想生活好点,至少要做点别的。求求你帮帮我,为他们做这些,我的心才能有一点安宁,她哭着对我说。”
  “你看着那张与许沐歌相似的脸,你没有办法拒绝。于是,这两年来,你替她妈妈照顾远在法国的她,让她可以无忧地专注学业;又替她妈妈为你的许叔盘下一家超市,过上安宁的生活。华烨,当你心甘情愿地做这些时,你有没想过,你是出于一个律师接受当事人的委托,还是出于你对许沐歌不能抹去的爱呢?”陶涛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小涛----”
  “我不是讽刺你,而是赞美,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现在的男人都薄情寡义,你很难得。其实,你说了这么长长的一通,无非是想告诉我,为许家花的钱不是从你口袋里掏出去,而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几个钱吗?”
  华烨脸色慢慢发白,“我没有这样想过你,小涛。”
  “华烨,不要多说了,虽然你是和我结婚了,你也尽力做我的好老公,可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半年来,你的心其实一步都没离开过她。”她呵呵一笑,满是自嘲,“我说得对吧!”
  “小涛,不是的-----”
  “那是什么呢?你和我交往,因为她结婚了,你的心死了。你是遗腹子,必须要有延续后代的责任,你选择了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因为我幼稚,我傻,你可以在心里一如继往地爱她,对我,只要做好表面文章就行。”
  “小涛,”华烨突然加重了音量,“不准信口开河。”
  陶涛闭了闭眼,扶着桌子站起来,眼泪缓缓蓄满了眼眶,又一点点溢了出来,“我也巴不得我这一切是因为我妒忌而胡乱猜测,可惜不是。你能够把责任与爱清楚地划开,我不能,或许讲我是贪心的,我想要一个从里到外都只放我一个的老公。遇到你时,你已经是一本写满字的大书,我再想写些什么,从哪着趣÷阁呢?可我还是喜欢你,还是爱你,就是到这种时候,我还没骨气地不敢说出那两个字,我多希望天降奇迹,不然让你失去记忆。呵呵,这话是不是听着很蠢。华烨,我很理智,是硬撑起来的理智,我不决绝,你不要再说了,我给你机会,也是给自己能继续爱你的机会。但我仍然坚持暂时分开居住。我已经想好理由,妈妈马上要做手术,我搬回家去照顾她,他们不会怀疑的。”
  她抑制不住地扁扁嘴,泪水一粒粒滚下来,他想抬手去替她拭,她从他掌心抽出手,别过头,“吃早饭吧!”
  “小涛,”他追上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我陪你一块住到爸妈家。”
  “华烨,我妈妈是心脏生了病,我真的不擅长掩饰,和你一起,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我真的很累。”
  她断然挣脱他的手,走进厨房,抽出纸巾胡乱擦了把脸,拿碗盛粥。手哆嗦得拿不稳碗,碗滑进水池,她捡起,用水冲了冲,继续盛粥,一边从水里捞出煮好的鸡蛋,剥去壳,放进盘里。
  华烨眉峰紧锁,心里面又烦又乱,他看了看她,转过身去了阳台,坐在她爱坐的躺椅上,点燃了一枝烟。
  陶涛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催他,自己坐下来吃早饭。她走后,他一个人终是要会将自己打理得很好。
  吃到一半,他过来喝了一碗粥,没有碰鸡蛋。
  她把锅碗洗好,排放整齐,家里的垃圾一一扎成包,放到门外,还去客房把床铺整理了下,拉开床帘。等洗晾好所有的脏衣服,她看看四周,发觉没什么可做的了,这才从衣柜里找出一只小行李箱。
  不能带太多衣服,爸妈会起疑心的。
  换洗的内衣要带的,外衣可以隔几天回来再拿,不行,也可以去街上买。《张爱玲选集》也带上,用来打发晚上大把的时间。搬进这里时,她花了几天时间收拾,离开,不过短短的十分钟,她紧紧咬住唇,咽下冲口而出现悲伤。
  婚姻好比留长发,需要好多年才能拥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剪掉只是一抬手的功夫。
  拉上行李箱,站起身,只见华烨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她。
  她闭了闭眼,提着行李箱走了出去,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你可以换衣服了,我们现在出发,到我家刚好吃饭,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他向来如此,在她家多呆一刻,都坐卧不安,象受罪。
  为什么从前她能理解他呢?而此刻想来,只觉心被刺得生痛生痛。
  华烨心里生出一缕凄凉,她看上去很坚绝,他要说什么才能挽留住她。他很无力,但他也不想骗她他心里面完完全全没有许沐歌了。可是,那只是对从前的一点牵挂,并不等于想重新开始。他怎么会不在意她呢,不在意会这么紧张、难受呢?
  “走吧!”她系上围巾,回头看他。
  他还没答话,门铃突然响了。
  陶涛打开门,季萌茵一脸森寒地站在外面。
  “妈,你来啦!”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弯腰给季萌茵拿拖鞋,一边拿眼瞄了瞄华烨。
  “昨晚怎么没回家住?电话也不打一个。”季萌茵没有进来,看着两人,厉声发问。
  “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回家已经很晚,小涛怕你担心,我们就没过去。”华烨从里面走过来,不自然地笑了笑。
  昨天周五,按照与季萌茵的约定,应该回军区大院住。这一乱,他把这事弄忘了,小涛也没提。要不是他提前回来,估计她也不会去的。
  陶涛把身子转向一边,嘴唇紧抿,摆明没有帮忙的意思,好象这事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季萌茵脸色更如严峻,“你喝酒?你忘了你的胃,还有你们正在准备要孩子。”
  “妈,这件事我不想再讨论,让我和小涛自己决定,好不好?”这个时候再提起孩子,好象是个讽刺似的,华烨无力地闭上眼,身心沮丧,更多的是茫然,这一分居,他无法预知他和陶涛的婚姻下一步将会走到哪?
  季萌茵有些惊讶华烨语气中的焦躁和失控,她一低头,看到了搁在客厅中内的小行李箱,“谁要出差?”
  “我妈妈身体不好,过了元旦要动手术,我回家照顾几天。”这次,是陶涛接了话。手机在响,陶江海久等不到人,打电话来催了。陶涛不是同情华烨,她是想速战速决。
  “是原先的老毛病?”季萌茵问道。
  陶涛点点头。
  “那好,我和你们一块过去看看她。”
  华烨和陶涛惊住了,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季萌茵冒然过去,有点不象她的风格。“是现在吗?”陶涛多问了一句。
  “嗯,路上绕一下,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华烨摇摇头,“小涛妈妈正在调养身体,医生让吃素,不能吃补品。”
  “那买束花,买篮水果。”
  陶涛和华烨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华烨穿好衣服,拎着行李箱出来,陶涛锁门,看着钥匙在锁孔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她强抑住心头的悲凉,闭了下眼,才把钥匙拨了出来。
  电梯门开了,陶涛最后一个进去,转身时,看见门口的几个垃圾袋,又跑出来捡上。自己为自己这样的行径感到好笑,都决定分居了,还去在意这几袋垃圾。
  这是习惯使然,如同华烨爱许沐歌,养成习惯,就很难改变。
  三人先去了超市,陶涛没有跟进去,坐在车里给陶江海打电话,说婆婆要过去。陶江海一听,直埋怨为啥到现在才说。陶涛听到他的大嗓门叫着阿姨,让再加几个菜。她淡淡地笑着,在爸爸的眼里,季萌茵驾到,蓬毕生辉。
  陶江海和陶妈妈一起出来迎接的,陶妈妈吃了几天药,有可能心理上也减压了,气色很好。华烨把花和果篮拿进去,陶妈妈牵住季萌茵的手,说这么冷的天,亲自过来看她,真是过意不去。
  季萌茵真挚地说:“我已经很愧疚了,到今天才知道你生病。我现在不用上班,空闲时间很多,小涛和华烨要上班,他们忙,应该我多来陪陪你的。”
  陶妈妈很感动,两人一同进客厅坐下。阿姨已经把饭菜摆上了,还温了一壶浙江的黄酒,进门,就是扑鼻的糯米香。
  “有没找个熟悉的医生做手术?军区也有几个心脏专家,我认识的。”季萌茵问。
  陶江海亲自砌了杯茶端给季萌茵,“有,还是华烨帮忙的,是欧阳医生。”他转头看华烨,华烨在看陶涛,“华烨,等手术结束,咱们约欧阳医生一块吃个饭。”
  “好呀!”华烨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局促。
  “茶不错呀!”季萌茵看着雪白的瓷杯中上下浮动的绿色的小芽尖,赞了一句。
  陶江海呵呵地笑,“我生意上的朋友送我的,说是西湖边清明前的雨前茶,极嫩,原来专门用来进贡给皇宫的,这芽尖都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用嘴咬下来的。”
  噗地一下,季萌茵喷出一口茶,忍俊不禁。
  “怎么了,烫着了?”陶江海紧张地问。
  陶妈妈白了他一眼,“你生意上的什么朋友,胡说八道。”
  陶江挠挠头,笑得有些羞窘。
  “饭菜都好了,我们吃饭吧!”陶妈妈站起身,领着季萌茵往餐厅走去。
  “我把行李箱送上去,马上下来。”陶涛说道。
  “干吗带行李?”陶江海不解。
  “小涛过来陪陪妈妈。”华烨答道。
  “放回车里去,家里有我有阿姨,要什么陪不陪的。真的挂念,这才几步路呀,晚上跑过来看看就行了。”
  “老陶,这是孩子的孝心。又没几天,有事时多个人搭搭手也好,何况小涛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季萌茵笑了笑,看看华烨,“这房子这么大,华烨也可以暂时住过来。”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陶涛抢先答话,拎着行李咚咚地上了楼。
  华烨迟疑了下,跟上去。
  房间里的摆设和从前是一模一样,床前吊着的几只小布偶仍笑得憨憨的,墙上挂着的布谷鸟挂钟颜色依然明艳。
  “一会再整理,我们下去吧!”陶涛放下行李箱,用手指作梳,理了理头发,顺手把包包扔在床上。
  “小涛,我也一同住过来,好吗?”他心里慌慌的,象失去了支点一般。
  “那还叫分居?”陶涛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
  “我可以住客房。”
  “住进来就不是吃一顿饭的时间了。”陶涛低下眼帘,“你放心,我不会孩子气的拒绝见你,也不会不和你联系,你过来吃饭,我也会欢迎,但我想一个人好好地静静。下去吧!”
  他默默地看着她,嘴角苦涩地倾了倾,“好,尊重你!”
  他转身先出了门,陶涛呆了两秒,也准备下去时,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消息,拿出来一看。
  一个眉眼耷拉着的苦脸,“很难受,我想喝水。”是左修然发过来的。
  想必是宿醉刚醒,有力气发短信,没力气下床倒水,陶涛翻了个白眼,合上手机。
  “咚”地一声,又是一条。
  “头昏眼花,肚子也饿,唉----形只影单!”语气很可怜
  她乐了,回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他回短信的速度超快,“这不是被你老公所害?你得负全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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