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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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影在烟雾中躲藏,身形异常灵活,同行的几位修士手持武器提防着四处可能奔袭而来的怪物。一片寂静,似乎那鬼已经逃走了,可没有人敢放松,脸上带着强装的镇定站在原地,怕突然的黑影掠走自己的生命。
  “师兄,怎么办?剑阵好像困不住它!”终于有一位男修忍不住颤抖着开口,询问他所信任的长辈能够使他心里好受些。
  “嘘声!”这位师兄经验更加老道,知道说话声可能会掩盖鬼的动静,赶忙叫他住嘴。
  就是这时,烟雾里刺出一个黑影,像是蜈蚣竖起的尾巴尖端,但又不像,尾部好像有一个长满了獠牙的吸盘一样,直往那名少年修士的丹田去。
  修士的丹田里保留了他们的身上最精纯的灵气,是他们将天地中杂乱的灵气梳理后才储存下来的,对于妖怪和鬼来说都是补物。
  这鬼是想拿修士的灵气来修复自己身上的伤!
  就在那恐怖黑影马上要触到的一刻,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握住了它,少年修士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被握住了一样。
  杜思云一只手抓着鬼影,那双眼白稍多,更显倔强和凶狠的眼睛缓慢抬起,她面无表情,却比对方更像是执掌生死的阎罗,“抓到你了。”
  接下来的几乎是一场屠杀,少年修士感觉自己又能够重新呼吸了,他站在师兄的旁边,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少年欲哭无泪,这和我在门派里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啊。
  杜思云似乎就是天克这类邪物,对于其他人来说异常困难的战斗于她却是如鱼得水。没来得及震惊,他们遇见了一波又一波的鬼,这东西似乎在这杀不完一样。
  他们才逐渐明白为什么梵海观和赤霄派的人会在这里崩溃,不惜放下所有身份,也要往外逃走。
  杜思云因为这点得天独厚的本领,在各门各派的除鬼队中都混了个脸熟,“天都府掌门之女是个废物”这件事被他们在心里画了个大叉。
  虽然在这样高强度的厮杀下,每个人的进步都是飞速的,但人总是会疲劳的,在这里巡视的队伍中的人常更换,只有杜思云从没有离开过。
  几次有人说要约她出去品一品屋里藏的百年灵酿,看一看新开的满山桃花,她也不为所动。
  也因为修士常常有更换,杜思云才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些最新消息。例如,某真人又收了几个徒弟了,再比如王承湘又对哪门哪派的名宿摆了臭脸了。她自被确定为修真废柴之后,还很少同修士们混在一起。如今竟然是拜了封印松动的“福”,她有时就想,如果小的时候,她被检测出修行天赋的话,是不是早就能这样了。
  不用太好了,只要和一般人的水准一样就够了。
  又是换休的日子,她挥手告别了几位生死“战友”,看见一人径直向这边走来,约莫四十多岁,她一眼认出是天枢峰长辈,忙道:“刘师叔。”
  刘师叔从她小时就经常跟在杜早鱼身旁,对她一直不喜,如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找上来。
  “掌门叫你回去一趟。”他表情冷硬,两道白眉像永不消融的白雪,“我特地来接你。”
  他说话不客气,像是来押送犯人似的,但他辈分摆在这儿,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
  杜思云疑惑道:“刘师叔可是知道是什么事?”
  “之清的命牌碎了。”刘师叔只有说这话时,表情才有所动容,脸上有了一丝惋惜。
  “什么?”
  杜思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问了一遍,得到了同样简短的答案。
  刘师叔绝不可能拿这事开玩笑,各大门派的弟子都有一魂息附在命牌上,命牌碎就相当于是宣布了人死。
  “命牌碎了,那一清现在在哪儿?”
  刘师叔生硬地道:“只知道死在鬼潮里了。”
  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杜思云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心底被一阵恐惧攥住了,喉咙下意识动了动,她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那我同你回去吧。”
  她像个迷路失踪的小孩一样,拿起什么又放下,好像不知道要做什么。一旁的同门也被这消息惊讶到了,同来交换的人交换了几句,知道灵牌已经立好之后,才相信刘师叔所言都是实话。
  他们都听说过一清真人同杜思云关系极好,看着她无措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安慰。杜思云勉强想挤出一个笑,告诉他们没事,那笑真比哭还难看,两个眼眶忍不住红了。在他们的安慰声中,她才逐渐开始接受“之清的命牌碎了”这个事实。
  她忍不住大哭一场,但不是那种肝肠寸断的悲哀,而是带着一点心慌,她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只有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才能暂时填补。
  她像个游魂一样的,好像没有任何感觉,好像有的时候又突然害怕的想到,一清已经离她很远了,她再也不能看见他的脸,听见他的声音,和他说话了。
  但又很不真实,像在虚幻里一样,好像她只要一睁开眼,就能发现刘师叔是幻境生成的,一清的命牌没有碎,是他为了扰乱她胡说的。
  是胡说的。
  她无数次睁开眼,无数次这么幻想到。路程再长也有走完的一天,她被掌门召进了天枢峰大殿,那里正等着很多人,都穿着白衣服。
  她看见许多人都在看她,也许是因为参加葬礼的缘故,眼神都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杜思云,你来这跪下。”
  她听命跪下,环顾四周,却感到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她抬起头,将目光放到杜早鱼的身上,他穿着正式,表情严肃,全无私下里慈父的亲和与慈祥。
  “二十六年前的今日,我将你从妖怪手中抱回,我一直隐瞒你到现在,就是希望你能向善,即使你天赋低,我想着你能做个无忧无虑的丫头便是了。但你却辜负了我的期望,你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终究是被体内的妖族血脉给控制了……”
  杜思云越听越迷茫,“爹……”
  “你不必再隐藏了,也不用再叫我爹。”杜早鱼道,“你且看看,这几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开口陈述她的罪行,有好几件确是她刚下山克制不住妖气做下的事,但并没有伤及无辜,更没有发生所谓的屠村的事情。至于她因为个人恩怨杀了冯浩更是无稽之谈,她将半颗心交给柳深青就是为了追到那个瘸腿男人,是那个瘸腿男人杀了冯浩!
  “爹,不!掌门,你听我说……”
  杜早鱼一挥手,在旁等候已久的劳子平和蔡塔走出来跪倒在殿下。
  “你们二人确实看见她与那蛇妖交情不菲?”
  “回掌门,弟子却有看见。”
  杜早鱼道:“你也听见了。那蛇妖是大山里的妖王,手下冤孽无数。她好杀伐屠戮,你却与她混在一起,为什么?”
  杜思云强撑冷静地道:“弟子是为了那张阵法残图才这么做的。弟子潜入鬼见林就是为了寻找藏在其中的阵法残图,这图纸里面似乎蕴藏着什么玄机……”
  “满口谎言!”杜早鱼道,“若是这样,那残图现在何处?”
  回来宗门后,她就将那几张残图全都交给了赵之清,方便他破解。
  “弟子请一清师兄帮弟子察看……”
  “你听见我同你说之清的命牌碎了,就故意将责任推到他身上。”刘师叔淡淡道。
  杜思云百口莫辩,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有“证据”能够出来否定她。
  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样。
  她仔细地环顾了一周,看见里面没有王承湘和几位同辈弟子,大多都是天枢峰长辈。他们身穿道袍站立两侧。杜思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在这刻满祥云飞鹤和道教经文的大殿内,她却感觉身边像是围满了等待用食的地狱妖魔。
  “若是你一心向善,本座也就放过你……”
  “不过是畜牲的本能罢了……”
  “她罪恶滔天,如今连各门各派都知晓了……”
  杜思云跪在原地,忍住寒颤,咬着牙道:“敢问掌门想要如何责罚?”
  “掏出妖丹。”
  “抽筋拔骨。”
  “魂归旗幡。”
  ……
  她仿佛听见了众人的心声,这就是修士们对捉来的妖怪做的事情,曾经她也是这样想的。
  杜早鱼淡淡道:“我会抽出你的妖丹,把你锁在后山,让你永世在壁前反省自己的罪孽……”
  他话未说完,外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急促的钟声一阵响过一阵,在叠叠重重的钟声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杜晚辈,独吞一只赤炎噬女蛛可太不厚道了吧。”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一阵地动山摇,好像有什么怪物在用角顶着整座山峰,杜早鱼拿出怀中放着的立柱,上面已经裂开了纹路。他看了眼跪在殿下的杜思云一挥袖,袖内放出无数道光,如牢笼一般困住了她。
  他做完这件事,便快步离开,来人实力似乎非常厉害,将元婴期的杜早鱼拖住,剩下的人径直向大殿内奔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把跪在殿下的杜思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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