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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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范艾材倒在门前,杜思云终于松了口气,她的身体已经无力再支持她做过多的纠缠。伴随着过度失血的晕眩感很快就要将她击倒。耳边不再是清晰的人声,而是一道道嘈杂的杂音。
  她看见王承湘收回剑,大步走过来,步子不乏几丝慌乱。
  对了,对了,还有一人。
  她用充血发红的眼最后望向了陈知眉,她沉默地站在原地。除了震惊,脸上更带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王承湘接住她几乎要倒下的身体,高声向旁边的人吩咐了些什么。杜思云用沾满血的手紧紧攥住对方的袖子,在上面抓出了几道血印。
  “还有……还有一个……”杜思云撑住自己,低声说道。她几乎是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对方,但心里并不清楚自己是想要求什么。
  杀人灭口?不,那是她同门师妹。可是要怎么办?
  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将她夹在中间,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既想要就此昏倒,却又放心不下自己的身份是否会被揭穿。
  王承湘没有侧脸去看她指的方向,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的脸,看不出情绪的澄澈眼眸,在纤长的睫毛加持下,竟也多了几分温暖和安慰。
  他只是不断地重复道:“我会解决的。”
  杜思云不知道他要怎么解决,但得了他的话之后,却像抓住什么保证似的,一下放松了,意识也就昏昏沉沉地进入一片黑暗之中了。
  后来,她才知道。
  范艾材的身份被识破,金塔楼表示愿意赔偿,但一定要他们返还尸首。王承湘拒绝了,以堕入邪魔妖道的名义,将所有尸首用雷火焚化了。
  两派因行事风格,做事理念不同,早有分歧。如今遇上这事一催化,更是势同水火。
  但范艾材确实行事不端,找不到报仇的借口。金塔楼便借着泰山大比的名义,以切磋讨教为由,向高座上端坐的王承湘发起挑战。
  金塔楼素爱招揽“人才”,出手大方,响应之人络绎不绝。再加上是切磋讨教,王承湘不能下死手。所以一剑封喉的名号在此时也不管用了。前来挑战的人能从半山腰排到山脚镇子里。
  王承湘将多数的散修供奉等杂牌军交给了其它弟子,专门点金塔楼内门弟子比试。
  他开始前,总爱说一句话:“刀剑无情,请小心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伤着了别怪他。
  果然,对手有被剑气震伤的,有被剑意吓退的,反正没有安然无恙退场的。
  王承湘又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了自己无可匹敌的实力。听说金塔楼几位金丹圆满的前辈也有挑战的想法,但是在赫赫声名的一剑真人之前还是退怯了。
  泰山大比,天都府取得了一个预料内的好成绩。在回门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波折。
  梵海观、赤霄派不满修真界的安排,即把两派的弟子送到一线去送死。两派合力谋划了一个阴谋,布下法阵隔绝天地灵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天降奇兵,一支身披黑甲的重甲骑兵突然赶到,击破了他们的阴谋。
  郁夷国称这支军队实在剿灭土匪的路上,听说梵海观和赤霄派的阴谋,连夜奔袭,这才及时赶到。可有些人觉得这事太巧。
  无论怎么说,在场的各派修士都欠下了郁夷国一个人情。
  梵海观和赤霄派两派不仅弟子被押去前线,门内奇珍异宝在高座几人指点间,就被瓜分完毕。
  杜思云昏了一路,无论是王承湘一剑力压众人,又或是两派阴谋,都没看着。以上消息皆出自陈知眉之口,不保真。
  自打泰山大比回来之后,陈知眉就经常到天枢峰来。有的时候是找她聊天,可有的时候,人就不知道去哪了。
  她也是从普通弟子的嘴里才知道,陈知眉是为了看王承湘才来的。
  不止一次,她被人看见站在王承湘的门外。她有时是带着自己编的野草野花环,有的时候带着自己捉到的兔子,有时两手空空,只用脆爽如香梨般的声音同里面的人叙话。
  至于为什么是站在门外,而不是在门内,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在于王承湘没有拒绝,没有把她从天枢峰小山峰上赶下去,在众人眼中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了。
  “都说烈女怕缠郎。我估摸也是。看来这高山上的石头也要被人捂暖了。”
  杜思云作为曾经的闲谈主角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落寞了,但她也挺奇怪的,为什么陈知眉不进房门,而非要站在门外。
  难道是门外空气更清新?
  她不敢问陈知眉,可对方却并不避嫌,常常向她这个前辈讨教。由于对方帮她保守住了重要秘密,杜思云也不好拒绝,只好随口说几句敷衍她。
  例如:“姐姐,承湘可有什么喜欢吃的?喜欢做的事?”
  “姐姐,我今日带的这个,你说他会喜欢吗?”
  ……
  诸如此类的问题,问的她头都要大了。多好一个小姑娘,怎么一沉迷男色,就变得这么……
  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感觉有口气憋着了。
  再加上宝器丢失,封印松动,恶鬼反扑回来的趋势愈演愈烈。
  虽然最前面有梵海观和赤霄派的弟子,但他们早就心如死灰,完全失去了反击能力。哪怕是斩杀逃兵,也不能阻止他们一步步溃败。
  两大宗的修真弟子,竟然连百里战线都撑不住。
  百姓们开始大规模的举家流亡,为了不引起恐慌和资源倾轧,朝廷内派出了一批又一批安抚的人,总算稳住了民心。
  可恶鬼来势汹汹,两派弟子更是兵败如山倒,一路退到了常宁峡。
  沿路百姓死伤不可计数,举目望去,全是鲜血残肢。
  朝廷发来的求助一波接着一波,各大派只能重新整理编队。以天都府为首,派遣了数支小队,奔波作战,帮助两派弟子稳住战局。
  杜思云主动请战,王承湘代掌门一职,直接批准了。
  临行前还吃了顿践行饭,三杯酒下肚,抓起一把黄土放进袋内,挂在腰间。举目四望皆是临别诉情的人。
  赵之清云游未归,小徒弟还在后山学习,她也没什么好叙话的人。接过祁树带来的写满蝇头小字的信笺放在怀里,她便站在一旁等候他人。
  顾行霜安排完瑶光峰那边的事时,也走过来。她已平安诞下一子,如今初为人母,粉面如芙,眉色如黛,比年少时水灵活力的样子更多了几分庄重。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顾行霜外罩绣花长裙,轻移莲步,走近她身边,细语道。
  杜思云把背后的包袱给她看了眼,她想来身无长物,收拾起来也方便。
  顾行霜深深地看了眼她,杜思云似乎也能从那双眼波似水的眸子里感觉出一些担心。
  她没有多说什么话,两人很快就沉默了。可她觉得眼下这气氛有些凝重,便微微一笑,道:“应该是没事的。”
  顾行霜伸出手,芊芊细指搭在她的肩上,沉默许久才说道:“长路漫漫,你要多小心。”
  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顾行霜便勉强一笑,朝她身后道:“我说完了。”
  顾行霜言毕,果然挪步离开。顺着她说话的方向,便看见王承湘早已站在她们身后,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了。
  身后黄叶悄然落下,树上树下一派萧寂,给这践行宴也增添了点儿悲壮。
  杜思云拾起一片落在肩上的枯叶,强笑道:“真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了,怪不吉利的。”
  王承湘没有接话,只用那双漆黑的眼瞳看他,谁也读不懂他的意思,杜思云也是,所以只能站着等他开口。
  他定定地看了许久,杜思云摸着脸,总觉得上面有什么东西,不然怎么惹得他看个不停?但沉默的时间过久,导致这气氛中也有些隐秘而深奥的意思了。
  她终于忍不住想打破这安静,王承湘忽道:“珍重。”
  杜思云怔了怔,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王承湘垂下眼睫,把黑眸里的神色都挡住了,睫毛轻颤着,好像在和什么未知的力量作着对抗。开口似乎比他任何一次拔剑都要困难。
  “等你们回来。”
  他把“我”和“你”全都隐藏了起来,正如他用冷淡的面貌将自身的情感隐藏起来一样。他突然觉得胸口很痛,那枚假丹在疯狂地燃烧,但他还是说了。
  杜思云不是能听懂这样隐晦而可怜的话的,她只把这话当做临行前的例行鼓励。
  她笑道:“那就祝我们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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