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传书进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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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却不想放弃,她死命地挣扎着,向着无限广阔的天空大喊,“还有没有理了?唔——”
  “师妹,求求你不要再说了。”青衣女子捂住她的嘴,边流泪边摇头,劝道,“想想詹师兄,严师兄!”
  魏兰狠狠甩开她的手,眼睛充血发红,像一只倔强的小野兽一样冲了过来,推开了他们,大步地走开了。
  杜思云往旁边侧了一点,还是被推到了,踉跄地往后走了两步。
  一旁的青衣女子和玉衡峰的弟子们都一齐跟上,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青衣女子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朝着她。
  “魏瑶师妹……”
  “杜师姐。”魏瑶是典型的玉衡峰弟子,站着便如一株空谷幽兰,眼眶里虽然含着泪水,但只是静静地流着,脸上还保持了几分强装的端庄,“魏行光的事情,就多拜托你们了。”
  “哦,好的,自然不敢……”
  她还未说完,魏瑶便再难维持自己端庄的仪态,率领一队弟子匆匆走过。
  “走吧。”过了好久,劳子平才唤她回神,看见她呆呆地望着魏瑶的身影不免摇了摇头。
  一时说不上来,竟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但这话他不敢当面讲,只要是昊天之下,黄土之上,道君的影子便无处不在。想到那道身披朱红袍子的身影,他便不寒而栗。
  但他又悄悄地看了看一旁毫无所觉的师妹,稀疏的黛眉好像永远不会皱起,似乎无法体会到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师妹,请——”
  他本来是在前引路,但到了殿门前,还是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让杜思云先行。
  “哦,好的,师兄。”
  她并未察觉出任何不对,顺从地替上他的位置,抬脚便迈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劳子平紧跟其后,空荡的大殿显得尤其阴冷,温暖的阳光晒不进来,这里长年被阴冷和潮湿包裹着,即使有刻满规训的金柱和代表祥和如意的仙鹤藻井也没能起到半点驱邪避冷的作用。
  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他们是负命回来,额头少不得要在冰凉的地板上结结实实地磕个几下。
  他后背都被汗浸湿了,才听见道君威严似海的声音,赶紧起身,垂目听训。
  不同于他的战战兢兢,杜思云倒并没有如此害怕,更多地还是尊敬,她还抬头直视了坐在椅上的人。
  人嘛,还是原来那个样。但总觉得有些变化。
  杜思云忽然记起,自杜早鱼跟她说自己要闭关之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便是在石阶下,她请命诛杀魏行光的那一次。
  但好像有有了不同。
  杜早鱼站在殿上,头戴太清鱼尾冠,身披宽大的玄色道服,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行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音。他背后便是刻着三清道尊的金壁。
  他说话的声音毫无感情,提到玉衡峰的事情时,也只是轻拿轻放,好像只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般。但联想起之前在山门口哭得撕心裂肺的魏兰和那群肩戴孝章的弟子们,便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劳子平犹豫再三,还是把白仙说的什么神龙血脉的事情隐瞒了下去,说到天上有两条大白蛇大战的时候,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他立刻住嘴,便听见上方说道:“这蛇妖,危害一方多年,不过是钻了这十年诸派内斗争闹的空子罢了。泰山聚会之时,我便会提请诛杀此妖,你们无需多虑了。”
  泰山聚会?
  他们两对视一眼,都带了疑惑,但也不敢在这时问出来,只待从里面出来之后,再去问同门师兄师弟。
  杜早鱼也没再多说什么,让他们好生招待一下吕泽山,不要丢了大宗风范,便挥手叫他们下去了。
  杜思云等了一等,没有听见叫她留下的命令,也跟着劳师兄一齐出了门。
  “师妹,我要回居处一趟,等会一同去看望吕泽山兄弟吧。”
  她想着自己也要先回去整理一趟,便答应了,说好到时在天枢峰的那个大石碑前见面。
  杜思云迈步走进她那间破烂小屋,看见里面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勤打扫的。料得可能是黄承贤吩咐的,她便想着在屋内坐一坐,等他回来。
  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临别的时候做的太绝。竟然欺负自己徒弟坐在轮椅上,不便于行,想出了连夜下山的法子。实在枉为人师。
  再说,黄承贤一向尊师重道,只是几日没来请安,又怎么了?
  自己也不是那等恪守规矩的老死板,怎么就同他过不去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有失偏颇,这几个月出门在外,偶尔想起这小徒弟,总想再见他一面,求个原谅。
  毕竟也是第一次当师父,有做的不好的,还需要多反思多改正。
  她还在胡乱想着,忽地听见背后有人叫到:“杜……大人?”
  祁树拎着打好水的木桶,正准备如往日一般,推门进来打扫,突然看见屋里站着一个青衣女子,对着墙上挂的那柄剑出神。靠着他对杜思云瘠薄的记忆,狐疑地喊出了这句话。
  那女子一回头,还是插着那只杨木簪子,还是梳着松散的道髻,还是稀疏的黛眉和炯炯有神的菱形眼。
  真的是杜大人回来了!
  “杜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思云眨了眨眼,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少年的名字。
  “祁,树?”
  “是我,大人。小大人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高兴得昏过去!”
  “哈哈。”杜思云摆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祁树想起因为自己那日在藏书阁失言,害得黄承贤被她关在门外,不由得提起万分精神,忙说道:“大人,你不知道。自打你走后,小大人不寝不食,把自己关在门内,天天喃喃自语,整个人就像发疯了一样。”
  杜思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自己对这孩子竟然这么重要,便道:“是吗?说的我好像人没了一样。那他现在在哪里?”
  祁树道:“后来掌门道君亲自来了一次,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小大人就开始吃饭了,只是还是不爱说话。内门大比之后,就被掌门送进后山学习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哦,这样啊。”杜思云有点失落,但还是为他感到开心。
  毕竟,那可是后山!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能进去的都是一等一的天才。
  出息极了。
  “没有掌门的命令,像我这样的人都是进不去后山的,只能在这里洒洒水,等着大人回来。若是能告诉他,他怕是逃也要从里面逃出来。”
  杜思云忙道:“大可不必,还是要以课业修行为重,这是个好机会啊。以后师徒相见的机会多的是,可不要打扰了他修行。”
  祁树在心里哀叹一声,这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您在他心里的地位,又不是不知道。修行哪有您重要啊。
  但他也不能通风报信,只好随口附和她,心里憋闷的不行。
  既然黄承贤不会回来,那她也没必要在这再呆下去了,脚刚迈过门槛,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你知道一清真君现在在哪儿吗?”
  她问完觉得自己也挺离谱的,居然找一个仆役问话,也没指望得到答案,摇了摇头抬脚要走。
  忽地听见那少年思索道:
  “一清真君啊——”祁树稍作思考,回道,“好像是下山去了,内门大比之后就走了,有几个月没见着了。”
  “哦,多谢了。”
  祁树道:“应该的,应该的。”
  杜思云又问:“内门大比,结果怎么样?”
  祁树笑道:“小大人就是因为得了第一,才被送去后山修行的。”
  “是了是了。”杜思云差点忘了这茬了,听见小徒弟得了这样的好成绩,不禁笑道,“那很好,很好。”
  祁树主动道:“大人现在要出门么?”
  杜思云点头,道:“还有些杂事。”
  “大人不如留封信,若是小大人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大人,又要失望了。有封信,总还有些安慰。”
  “你倒是很为他着想。”
  杜思云走到桌前,捉起趣÷阁,祁树立刻挽袖子上去伺候,又是磨墨又是铺纸。她提趣÷阁才写下“承贤”两个字,突然又放下了,说道:“算了,还是当面再叙吧。”
  在信里道歉总有些不诚恳,而且万一没落到黄承贤手里,她写的这些话岂不是全被别人看去了。
  不成,这可不成。
  她丢下趣÷阁,要把这张纸揉成团扔进竹篓里,便听见祁树道:“大人,还是我来吧。我来收拾吧,您还是去忙吧。”
  杜思云想想也是,就拜托他收拾了,自己去石碑那里同劳子平汇合。
  但她没想到的是,等她一走,祁树就把上面写了两个字的宣纸卷起来,放在竹筒里精心保存。
  虽然杜思云说了不要去打扰黄承贤,但一想到进后山之前,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祁树就十分不忍,下了决心要把这消息告诉黄承贤,好激励他奋发图强。
  他资质愚钝,道行低微,擅闯后山什么的,就是再给他几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但送消息进去的胆子,还是有的。
  他有只养熟了的鹦鹉,不算是什么灵兽,就是一普通的家鸟,但也通几分灵性。见熟人就叫,见着陌生人就夹紧翅膀怂飞走了。黄承贤还没去后山的时候,也经常逗弄这只鸟,算是鸟的半个熟人。
  如今,祁树便打起了鹦鹉传书的主意。
  他本来想把杜思云写的那张纸装到小筒里,绑在鸟腿上,可怕这事没成,反而把这个亲趣÷阁书信丢了。于是就只教了鹦鹉一句话,又怕这畜生忘了,日夜吟诵,直到确认无误后,才敢把鹦鹉放进后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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