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焰白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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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他的话,杜思云下意识就嚷道:“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王承湘没有回答,她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地喊道:“你笑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蒙眼少年的脸,他脸上那种冷酷而淡漠的表情很少改变,几乎像面具一样印在了皮上。但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笨拙而又生涩的微笑。
  这笑容并不很灿烂,因为只是微微的,微微的,甚至于面部都带了几丝紧张。但他的确是在笑,在白皙晶莹如玉石的脸上,好像连明亮的月光都凝聚在了他柔和的嘴唇上。
  杜思云直接呆住了,不是因为这有多好看,而是因为这是多么的古怪。
  “我……在笑吗?”王承湘用手指轻轻摸着嘴角,轻声问。
  她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但是才为对方终于知道什么是笑而开心一刻,她立马道:“你修的是太上忘情?那你不是破功了?”
  王承湘慢慢摇摇头,平静地说道:“不及情怎能忘情?我是踏入第二层了。”
  这算什么?
  笑一下就踏入第二层了?
  “你这就踏入第二层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狐疑。
  “是的。想必今日回去就能突破停滞已久的境界了。”
  “多谢杜师姐。”他这么说,嘴角的弧度慢慢加大,但还是有些生硬、笨拙。
  “呵呵呵……”杜思云干笑几声,“是吗?恭喜你啊。”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人喝口水就能突破,有些人打坐到天亮体内灵气都不涨一丝。
  但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王承湘好像不是在笑,而是在——模仿。
  似乎是在重复刚刚笑的动作。
  他笑得很努力,脸蛋也很漂亮,但是努力假笑的样子实在太过于滑稽,好像一个不懂七情六欲的泥人在模仿人的动作。
  她抬起手放在嘴边轻笑了一下,看见他仍旧挺直背站在原地,嘴角努力地向上仰着,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王承湘听见了她的笑声,不自觉地嘴角就微微向上翘了,他隔着那层漆黑的面纱,也能看见,有一个年轻的少女在月光下、竹林里,放声大笑。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很微小,很微小,但好像突然发出光彩来了。
  大概是因为他的嘴唇不涂自丹,轮廓又格外鲜明和清晰的缘故。
  大笑一场,杜思云才缓过劲,用食指擦去眼下笑出的泪痕,“以前从来没人说过我行,多谢了。”
  她说:“你知道这种感觉吗?你应该不知道的吧。你一直都挺行的。”
  杜思云看见对方皱着眉在认真思索的样子,内心突然被触动了,她突然张开手,试着抱住了王承湘的腰。
  好吧,她承认她有些厚脸皮。但年少的小师弟跟在师姐屁股后面,穷追不舍,两个人又都不是什么玩泥巴的孩童了,其中意味不必多言。
  她的两个耳朵尖臊得通红,等着王承湘回应,但没想到他站得趣÷阁直趣÷阁直,跟身边伫立着的根根劲竹一样,好像两只手都被人卸掉了一样。
  杜思云觉得有些失望,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个石柱,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放开了他,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状似大大咧咧地说:“谢了啊,你这么一弄,我心情好多了。回去吧,免得在这儿喂蚊子。”
  她拔腿就走,可惜注意力全在维持面部表情上了,一脚踩到了一个水洼里,鞋尖进了水,立刻跳了起来。
  王承湘追上来,道:“走吧,我带了灯。”
  水镜最后只留了两个持灯行路的背影。
  白仙看完:“什么行不行?这镜子出毛病了不成?”
  女皇却看得津津有味,感叹道:“这少年不懂情爱,不通人情,却能关心人于意料之外。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若是能纳入宫中,也是个能解闷消愁的人物。”
  他们对着镜子谈论,对着少年时代的两个人品头论足,却没察觉到天地中一丝丝细微的灵气变化。因为这变化,就像是鸟扇动着翅膀飞过,像蝉鸣躁动了空气,像一个立着的瓷瓶被人不小心踢到。
  “哗啦——”
  女皇陡然回身,一改轻松嬉笑模样,双眼如电,但已经晚了一点点,被她随意拜访在小桌前的香粉盒被人扔了过来。
  “放肆!”她脸上忽然闪现出丑陋蛇相,香粉如同被凝在空中一般,她右手一挥,便全部掉落粉盒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女皇冷酷地问道:“你是怎么解开铁链的?”
  吕泽山冷笑道:“无可奉告!”下一刻,他的身子向后飞去,“砰”地一声撞在了莲瓣柱础之上,“噗”的一口鲜血喷出,看着十分吓人。
  “多谢你把我打醒了,”吕泽山用力地抹去唇边血迹,双眼像捕猎的野狼,紧盯着坐在大殿之上的女皇。
  “你在看什么?”女皇被他的眼神惹恼了,挥袖一拍座椅,正准备站起来,却发现身子僵住了,“你——”
  “我能把这条链子融断,也能把这些粉末融进你吸入的空气当中。”
  即使女皇勃然大怒,水镜仍然诚实地播放起了她藏在内心幽暗处的回忆。吕泽山并不想窥探蛇妖的内心,起身跑到杜思云身边,抱起她就往外逃跑。
  匆忙之间,他只听见那面古怪的镜子里传出一个娇俏的女声:
  “你牛什么牛!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收进后宫,再叫上九千九百九十个男宠和你凑在一起!”
  他回头瞥了一眼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右肩搭了一条白色狐尾,狐毛下的袖子空空荡荡。肩处的金色盔甲上绣着密密麻麻的繁复符文,在落日余光下熠熠生辉。
  男人很淡漠地回答道:“白痴蛇,你不会有九千九百九十个男宠,你一个都不会有。我也不会进你那幼稚的后宫。”
  ……
  吕泽山带着杜思云从大殿内逃走,他之前借着被女皇当狗一样遛的机会,把这四处的守卫格局都看了个遍。但他本来打算找一个深夜,趁着两班交替的时候逃出去,现在带杜思云走实属意外。
  但他并不后悔。
  咽下喉咙里的腥味,他贴在檐柱后,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轻声道:“别动,再等一会儿。”
  杜思云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便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起了四周,红墙旁一直有巡视的卫士,而且檐柱这儿也并不安全,随时会有手持托盘的宫人从这经过。
  “女皇呢?”她小声问。
  吕泽山捂着嘴,免得嘴里再咳出血来,“她被自己的那个七情七欲毒给困住了。”
  这宫殿的主人被困住了,要逃出去的机率就更大了。杜思云琢磨着这些卫士宫女被蛇毒控制,实力不强,只要不被拖住,让女皇找到他们就够了。
  她不知道吕泽山受了伤,便道:“等会他们转头的时候,直接跳上这面墙。我们走房顶上。”
  吕泽山点点头,算是答应。
  事不宜迟,在卫士转身巡逻下一堵墙的时候,杜思云立刻拉着他的手,飞腾升空,脚踏瓦片。她落地如轻鸿,没有一丁点声响。
  但,吕泽山却忍不住喉咙里的血腥,轻微咳嗽了一声。
  就是这么一小声咳嗽暴露了他们的方位,持戟卫士立刻调转方向,双手持器,朝他们喝道:“擅闯者,杀!”
  杜思云手中握矛,觉得一战在所难免,但令她心急的是,如果不能在女皇从毒中苏醒之前逃出鬼見林,那么他们顷刻之间就会被追上,抓回来,甚至杀死。
  “速战速决。”两人相视一看,都下定了决心,各持剑矛,准备一扑而上。
  “慢着!”
  杜思云睁大了眼,道:“白仙!”
  吕泽山右手平举着剑,左手握住剑柄,稍一用力,鲜血便沿剑身留下,汇入剑槽之中。
  “我来拖住这蛇妖,你快走!”
  白仙冷冷道:“再不走,你们就得死了。小云,跟我走!”
  “我母皇被你们看见隐秘往事,必然要杀了你们俩,快点跟我走。”
  杜思云看了眼不断赶来的卫士,点头道:“好,我们走。”
  她拉起吕泽山要走,白仙不同意,说:“你能走,他不能。”
  “你刚刚说你妈醒过来之后,要杀了我们两个,不能留他在这!”
  白仙扭过头去,冷酷地说:“与我何干。我只带你一个人走,我们走向神树那边,母皇从不踏入那儿。”
  杜思云也很坚持,“不行,一定要带他一起走。”
  “对了,还有我的师兄弟,得一起走。”
  “别再废话了。要带你的师兄弟一起,就不能带他!”
  “你这么小气做什么?多带一个人而已。”
  旁边卫士立刻带了劳子平等人上来,他们也是一脸雾水,只听说要赶紧逃跑,便问:“怎么现在还站在这里,快走啊!”
  杜思云再看了一眼白仙,哀求道:“带他一起走吧。”
  白仙沉默了一瞬,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答应我,以后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我就把他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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