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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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勋贵云集,端阳宫宴皇亲国戚,将相王侯都在列,骛园门口,远远地便听见热闹的寒暄之声。此刻帝后未到,园中不算拘束,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骛园早年是先帝宠妃的宫殿,楼台宇榭字画古玩,装饰十分精致。二人由内侍引入园中,霎时,姜莺便感受到重重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同一时间,王舒珩握她的手也紧了紧。两人一同入内,骛园惶惶灯火下人们远远望见一对壁影。
  身着紫色朝服的男人长身玉立,面容庄重,自生威仪。而走在他身侧的女子,则一身娇艳的芙蓉色绯裙,外罩月白烟罗轻纱,腰束缎带衬出婀娜身姿愈发楚楚动人。
  更难得的是,两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一样徐徐的步调,一样端正优雅的姿态,谁见了都得道一句般配,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王府位置距离圣上主位不远,直到两人落座众人的目光都没有收回。他们都是极为出挑的长相,又举止端庄舒缓,好像天生就该坐在那个位子上一样。
  显然,大家都对这位沅阳王妃很是好奇,听闻她是临安商户之女早就想见见,今日一见此等样貌惊诧万分。长成那样,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落座后不久,便有其他世家夫人想上前来与姜莺说话,不过机会转瞬即逝,随着园外内侍长长的一声唱喏,帝后到了。
  姜莺马上跟着起身,跪拜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贤文帝很是温和,面上三分笑意:“今日端阳佳宴,不谈朝事,不论资辈,朕与诸位爱卿共饮欢庆,无需拘束。”
  话落,帝后上坐,众人谢过才规规矩矩地坐回到位子上。不多时,园内丝竹之音袅袅,歌舞太平,宫宴膳食也一道接着一道摆上了小桌。
  宫宴上的膳食华贵精巧,但这种场合大家都无心用膳,姜莺也没动筷子,还是王舒珩盛了汤递到她面前,说:“先吃点垫垫肚子。”
  姜莺安安静静用了一会膳食,忽见一位内侍神色匆匆来到皇上面前,悄悄说了什么。霎时,皇上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一瞬,低声交待几句摆手让那内侍下去。
  她正奇怪,便听王舒珩解释说:“应该是杨吟贵妃那边出了什么事,请皇上过去。”
  “贵妃很受皇上喜欢吗?”
  王舒珩摇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与她说说朝堂的事,便道:“非也,杨家的人圣上都不喜欢,以前仗着杨家势力圣上不得不给贵妃几分皇恩,不过去年出了杨徽那事杨家气数已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这是姜莺头一次听夫君与她说朝堂的事,这些事以前好像离她很远,如今却近在眼前。她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于后宫女子来说,家世与皇恩是挂钩的。
  王舒珩说完,似乎也觉得这些事复杂,便揉揉她的手道:“有我在,这些你都不用管。”
  话音落下,正好皇上召王舒珩到内殿说话,与此同时,皇后娘娘也冲她招手,“沅阳王妃,过来陪本宫坐坐。”
  夫妻二人双双起身,姜莺走到皇后跟前还未行礼,就被皇后拉着坐到了身边,还对王舒珩挤眉弄眼的:“安心去吧,有本宫在还能叫你家小王妃被人欺负不成?”
  这话揶揄的意味很明显,皇后娘娘身后的清荣唇角都微微弯了下,王舒珩淡定谢过去了内殿。
  姜莺手还被皇后握着,想起白天清荣嬷嬷的功劳,便道:“今日嬷嬷上门协助,还未来得及谢过皇后娘娘考虑周全。”
  少女声音清软,一双杏仁眼灵动可人,这副乖巧的模样谁看了都喜欢。
  皇后掩帕笑了下:“不是本宫的功劳,是沅阳王殿下担忧,才找本宫请求清荣上王府助你。”
  姜莺一怔,她没想到是夫君做的。皇后是个很温和的人,仔细瞧了她片刻,忽然道:“你与沅阳王年少相识,这般恩爱的情形倒叫本宫羡慕。纯粹的情感不易,要好好珍惜。”
  羡慕什么皇后没明说,但姜莺也能猜出一点。方才夫君说起杨吟贵妃,想必皇上与皇后娘娘之间也是诸多利益纠葛。姜莺试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的夫君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要同其他女人亲近,她一定接受不了。
  这么一想,往日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好像也只是个和她一样的平凡人罢了。
  皇后娘娘笑了下,让人斟酒,不过想到什么又作罢。她道:“你与沅阳王正是新婚,肚子可有动静了?”
  说着,眼神还瞟向姜莺的小腹。姜莺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羞赧道:“还没。”
  “你们还年轻,倒也不急。别看沅阳王总冷着一张脸,若有孩子不知道多高兴。”
  随着皇后娘娘的念叨,姜莺忽然压力倍增,她望望自己的小腹,不禁也苦恼起来,成亲那么久到底为什么还没有动静呢?
  宫宴进行到一半,皇帝和王舒珩才从内殿出来。不过接下来男人有男人的场合,王舒珩与几位大臣应酬,姜莺则跟在皇后身边与各家夫人说话,应付完前来打照面的夫人贵女,宫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因为应酬王舒珩喝了不少酒,先一步去园外吹吹风,散场时姜莺被内侍引着出来。骛园宽阔,方走过一条长廊恰好听见有人在说她坏话:
  “说句实话,沅阳王妃虽然出身不高,但那张脸当真是没得挑,我要是个男人我也喜欢。”
  “我倒觉得姿色平平。汴京那么多贵女沅阳王谁都瞧不上,说不定是顾及女方家世。毕竟沅阳王已是封无可封,这种身份无论与汴京谁家结亲都能引得圣上猜忌,倒不如娶个商户女让圣上安心。”
  这话不无道理,马上有人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六年前沅阳王府那事还不够警醒吗?”
  “说不准是她赖着沅阳王。”
  ……
  听到这话,姜莺心思微沉,一旁的内侍也变了脸色。今日宫宴上皇后娘娘待沅阳王妃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谁家贵女竟在皇宫胡言乱语,当真是嫌命长。
  内侍安抚说:“王妃莫要往心里去,奴才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把这帮嘴碎的舌头割了。”
  姜莺还真不在意,她对王舒珩若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这么长时间岂不是白白相处了。她整理好裙裾,说:“无妨,咱们过去瞧瞧是谁。”
  “王妃放心,奴才但凭您吩咐。”
  说罢,内侍打着灯笼两人徐徐靠近。远远的,姜莺认出来人,原来是国公府的两位嫡小姐,旁边还站着不知所措的明萱。
  姜莺正欲开口,谁知竟有人抢先一步。不远处一道凉凉的声音乍起,不急不徐道:“诸位想错了!她是本王求来的!”
  原来不知何时王舒珩竟出现在姜莺身后,他负手而立面色幽沉,眸子好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
  姜莺愣了下,王舒珩已经信步上前揽住她,说:“一直不见你出来,只好亲自来寻,没想到听见这等辱人耳朵的混账话。”
  内侍高喝一声:“大胆!见了沅阳王及王妃还不行礼?”
  背后说人坏话这事本就不光彩,更遑论还被当事人抓包。三位姑娘看清来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话也结巴:“参见沅阳王,沅阳王妃——”
  姜莺面色平静,声音还是柔柔的完全不像生气,“你们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三人顿住,面面相觑思索片刻,只好颤声重复一遍。
  王舒珩声线冷硬:“本王与王妃情投意合,家务事不劳三位姑娘操心。但祸从口出,三位姑娘既然说了不该说的,当按宫规处置。”
  姜莺正疑惑宫规是什么,却见明萱三人脸色惨白,求饶的话张口就来:“殿下,臣女无意冒犯王妃,还请宽恕这一次。”
  “王妃,臣女知错,知错了!”
  这头动静太大,很快惊动了正要离去的皇后。听闻事情来龙去脉,皇后性子这样温和的人也变了脸色,她道:“此事发生在皇宫,自当由本宫处置。胡言乱语祸乱宫闱,清荣,每人掌嘴三十!”
  王舒珩不会自降身价与女子计较,此事由皇后出面给人一个教训再好不过。他揽住姜莺道了谢,转身时听见身后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今夜王舒珩醉了,他头痛难忍上了马车还兀自揉着额头。马车辚辚驶出宫门,官道上一面是森严宫墙,一面是静静流淌的护城河。
  姜莺窝在他的怀中,见他眉头紧蹙便伸出小手替他揉揉,“还疼吗?”
  “还好。”王舒珩握住她的手,“听到那些话不生气?”
  姜莺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相信夫君娶我是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别的。”
  她太乖了!王舒珩想,不禁笑了下,“那倒省的我哄你了。”
  王舒珩今日喝了酒,浑身酒气还头疼,姜莺舍不得再折腾他,便拿出十二分的贤惠来,说:“不用哄,那些话我并不在意。”
  “可我想告诉你。”王舒珩把人抱紧了些,说:“以前的事,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姜莺顿了下,“包括夫君右耳耳珠的故事吗?”她说着,凑上前在男人的耳上吻了一下,“皇后娘娘都告诉我了。”
  她从未做过那么大胆的动作,丁香小舌在男人耳垂上轻轻舔一下,似安抚,似心疼,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却让王舒珩心间阵阵发颤,最后变得异常柔软。
  男人唔了声,靠在车壁上把人搂紧了些,再开口时声音变了调子:“其实她们说的也没错,当年王府势头太盛,父亲一等功勋娘亲又是将门之女,背后利益牵扯深厚先帝担心再养出一个杨家,才会在得知投敌消息时震怒到失了理智,不加查证便处置了王府和东宫。”
  “盛极必衰,或许当时先帝让我入翰林就是在敲打王府吧,可惜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他似乎醉的彻底,又似乎很清醒,迷乱中在姜莺雪白颈侧吻了下,继续道:“放心,我向你保证,七年前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不知为何,姜莺就是相信这个男人,他向来一诺千金。
  姜莺小手抚上他的右耳,“那你的右耳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王舒珩一笑置之,“在北疆被蛮人算计了,那帮蛮人尽耍阴招。不过不碍事,如今有净空法师。放心,我定陪你长命百岁。”
  “那以后每月初十我都陪你去大觉寺。”
  他的胸膛滚烫,体温高的异常,就连眸子都泛着潋滟的光,说不出的诱人。
  姜莺不知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的,起身想把车帘掀开吹吹凉风。可她刚一起身,就被王舒珩用力地按压回怀中。
  不算宽敞的马车内,姜莺染上他的味道,或许是心疼这个男人,小姑娘今晚非常主动,柔软的唇又覆上他的下巴。
  少女幽香近在咫尺,王舒珩感觉脑海中炸了一瞬。要命,他真的受不了她这么主动。
  他凝神,用仅余不多的理智继续道:“姜莺!我娶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仅仅是因为喜欢。”
  王舒珩不是擅长说情话的人,他心高气傲,想要什么不是轻而易举,稍微用点手段就能让人臣服。但只有姜莺,让他心甘情愿哄着,供着,生怕小姑娘受一点点委屈就不要他了。
  这样的甜言蜜语,于他而言已是极限。顿了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烫嘴,差点没闪了舌头。
  王舒珩试图补救,“姜莺,这话我就说一次,你且记好了!”
  然姜莺已经占据上方,搂着他的脖颈居高临下,“不,夫君以后每天都要说喜,我喜欢听。”
  许是因为饮酒,王舒珩力道有些控制不住,干燥的手掌不住摩梭小姑娘纤腰。他没有再说喜欢你,而是咬着姜莺耳朵,说:“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姜莺却听的鼻头一酸。
  姜莺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她就是娇气,就是柔弱,好像一株需要时时呵护的花儿。对于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来说,任何甜言蜜语,都不如这句来的实在。
  她眼眶一热,再开口时竟然有些许哽咽,“那可说好了,若让我受委屈,我就……就回临安。”
  “不敢。”王舒珩吻了一下她。
  四目相对,王舒珩倾身吻去她的眼泪。濡湿的吻一路向下,侵袭过她的鼻尖,唇角,最后落在颈侧。
  王舒珩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他问:“想不想在马车上试试?”
  不得不说,成亲以来姜莺的成长突飞猛进。比如现在,男人声线低沉,眸光幽深冷冷清清凝视着她,姜莺就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了。
  她下意识地身体往后仰了仰,王舒珩欺身而上,姜莺感觉她像一头小鹿,即将迷失在丛林里。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黯淡光线下,王舒珩喉结上下滚动,他正计划着怎么开始,却见姜莺忽然干呕了一声。
  紧随其后又是一声干呕,姜莺变了脸色,“夫君……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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