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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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25.
  凌晨时分,拂晓,矿山上弥漫着一层白茫茫的浓雾,黑压压的,一堆又一堆的炉房在雾中隐约现出黑色的轮廓,月亮还没完全下去,在远方的天际透着朦胧的光——庄钦专门凌晨四点就跑来守着拍这个空镜头。
  矿井和地道中的剧情,只是在真实的矿井里采那么几个镜头,剩下的全都在摄影棚内完成,后期得多花些钱,但这样打光效果更好,演员的安全也能保障,最主要是李慕不会因为糟糕的演戏环境的而时刻被逼疯。
  在拍摄实在挑战他洁癖的戏份时,李慕偶尔会显得不那么配合,包括但不限于拍摄时走神,皱眉,转身跑去洗手。最后庄钦都会重新想解决方案,甚至于临时改剧本。
  在矿山这边拍了一个多月,终于换到其他城市拍外景,再然后是大量的棚景,庄钦到底是第一回掌镜,对画面精益求精,一直从八月拍到来年五月,期间只在春节放了一个长一些的假期——电影杀青了。
  漫长的剪辑工作是很枯燥的,庄钦没有请剪辑师,李慕索性带他搬到了因斯布鲁克的山谷里,前些年的冬天李慕来这边滑雪时,意外在阿尔卑斯山的一座雪峰的半山看见了这座玻璃房屋,里面没有住人,房子有着木制的屋脊,玻璃的墙,就停在茂密的树林中央,李慕跟当地人一描述,就找到了房子主人的电话。
  得知建造房子的主人已经去世了,他就花了些钱从房主人的子女手中买下了这座房子的所有权,以及周围的一片地皮。
  他认为在这种地方创作电影,显然要比大城市更容易激发灵感,剪辑设备和人一起被空运过来,停在山顶的停机坪,再开车到半山这里,剪辑设备被单独堆放在一个区域里,庄钦每天要对着几块屏幕工作七个小时到十个小时不等,到周末会给自己放一天假,李慕开车带他下山去城里逛两圈,买点东西,或是坐着雪地摩托车去湖边冰钓。
  他工作的时候,李慕会帮他看一些镜头的蒙太奇运用,对色调以及配乐提一些意见,对他喜欢的配乐,李慕就会打电话去买版权,但关于电影,大多时候都是庄钦自己拿主意。
  半年后的冬季,庄钦的工作到了尾声,李慕不厌其烦地陪他窝在一楼的白色地毯上,靠着几个宽大的靠枕,一旁烧着壁炉,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被雪覆盖的深绿色树林,窗帘半拉,而投影屏幕上是播放的是导演剪辑版的成片。
  电影李慕都快看吐了。
  这半年来,全在剪这部片子了,最近更是每天都看一遍,刚开始李慕还会挑一些意见:“这里,这一秒,这个打光太死亡了,好像我的脸很黑一样。”
  “可你演得是采煤工啊。”
  李慕:“再调亮一点点。”
  庄钦就去改了。
  到后来他觉得都无可挑剔了,也因为审美疲劳看得受不了了,哪怕是再好的电影、哪怕是自己演的、庄钦拍的,看这么多次也会受不了了。
  可李慕发现庄钦还是很有精神,一边专注看,一边暂停,记下时长,写下修改意见,如此反复去打磨它,这种非比寻常的耐性,这么多天一天都没无聊过,连李慕都喟叹不如。
  他陪着看了一会儿,看烦了,站起身来,上楼去衣帽间换衣服,庄钦按下暂停,探头往楼梯井上面看:“你要出去吗?”
  李慕穿着红色的冲锋衣下来:“就在门口滑一会儿雪。”
  “那你多久回来?”
  李慕看一眼他的电影,好像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长,就说:“一个小时后回来,在家乖乖等我。”
  庄钦就起来给他拿保温杯接水,像家长一样叮嘱他:“你就在门口滑,别跑远。”
  这里属于无人区,房子附近在李慕来住下后才建的信号塔,稍微离远一些就没有信号了,听人说山里还有雪狼,但一般不会威胁到人。
  李慕在玄关挑了一块单板,坐下穿滑雪鞋。
  “卫星电话,你也带上。”庄钦把手机塞他胸口的包里,推开房门,零下的温度裹挟着呼啸的风。
  “好了,别出来了。”李慕站在门口,替他挡着风,“我又不会迷路。”
  “那你别跑远啊。”
  “知道了。”李慕戴着手套的手又揉了揉他的头顶,把门关上,免得庄钦就穿睡衣被吹感冒了。
  透过窗户,庄钦看见他蹲下扣上单板,一下就滑远了。
  一般李慕要滑到山下,再搭车回来,庄钦继续工作,剪辑是个耗时耗力的活,做得起劲的话很可能会不眠不休,他上辈子就经常通宵达旦地剪片子,熬到天亮还很有精神,看见片子剪出来非常有成就感。
  如果不是李慕每天强制性地要他关机,庄钦可能还会像那样去工作。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到李慕快回来的时候,庄钦就暂停去磨咖啡豆,他冲咖啡的技术是跟李慕学的,这里的柜子上放着上百瓶不同产地品种的咖啡豆,李慕按照顺序来,每天喝一种,到现在已经是喝第二轮了,格外得他喜爱的咖啡豆,会专门冲泡给庄钦喝。
  咖啡冲好,庄钦坐在窗户前面等他,等了会儿不见人,换了羽绒服出去,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等待。日落降临在阿尔卑斯山脉的原始森林里,庄钦试着打了一个电话,李慕接了:“下山路上,十分钟,带了个巴西厨师回来,晚上吃烤肉。”
  两人在这里隐居半年了,早餐都是李慕随便做的,午餐是厨师上门,晚上偶尔也有厨师来。
  李慕顿了顿,又道:“我接了两个人。”
  “欸?你有朋友过来吗?”
  “家人。”李慕怕他紧张,说,“是我爸妈,他们来玩的,刚给我打电话。他们是你的影迷,不怕啊。”
  庄钦人傻了,坐在外面好像被冻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对待家长长辈之类的人物,天生就胆小一些,见到别人家长就有些不知所措,上回突然见到邱明她妈妈,这位贵妇很激动,表达了对他的喜欢,问他缺不缺车子房子,弄得邱明翻白眼说你是不是想包养庄钦。
  这下庄钦完全慌了:“十分钟吗?那你开慢点,我收拾一下!”
  其实不怎么乱,李慕爱整洁,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全都要摆好了,一乱他就受不了。
  李慕让他别怕:“他们是你的影迷。”
  庄钦把灯全部打开了,慌慌忙忙地把地毯捡到楼上,因为他们住这儿从来没来过客人,李慕喜欢壁炉的温暖,昨晚就在这块新地毯上做了一回,前几个地毯都扔掉了。
  庄钦把冷掉的咖啡喝了两口,就倒了,重新冲泡了三杯,他整理了下头发,这才跑出去,朝山上眺望。
  雪地越野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李慕还没下车,就看见庄钦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门廊两旁的灯打开了,暖融融的光渡在他身上,庄钦站了起来。
  李慕下车,大步走过来:“怎么坐在外面等?”
  庄钦没答,目光注视着车上下来的两个人,高度紧张。
  “他们待一天就走。”李慕跟他耳语,“晚上住山顶,不留宿。就是一起吃顿晚饭而已。”
  庄钦的紧张松解了一丁点。
  李慕的父母保养得很好,看着大概四十来岁,个子都高。他妈妈是混血,是有名的名媛,深邃的五官和李慕如出一辙,已经是晚上了脸上还有妆容。庄钦还在YouTube看过她的个人频道,展示她的个人收藏,当然也就那么一期节目,大概是觉得无聊才做的。
  至于李慕的父亲,庄钦就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因为精力非常好,李慕是独生子,做父亲的疼儿子,所以事业都是他自己在打理,放任李慕去玩。
  庄钦一时卡壳,不知道怎么叫,犹豫了下,喊叔叔阿姨,礼貌地说:“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庄钦。”他双手紧张地揣在兜里,接受他们的视线。
  在这个时候,他是没办法拿出演员的修养,做出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的,脸上全是茫然无措,还犹豫要不要伸手来握手,见家长要不要握手,他在想这个问题,李慕知道他在紧张,就把手揣他兜里,捏了捏他的手指头。
  李慕他爸就看着庄钦笑:“看着真小,我们都看过你的电影,听李慕说完,再看你的电影,还以为他拐了个未成年。”
  “那部电影里,就是看起来年纪小一些。”庄钦不知道要怎么接了,就忙请他们进门,“外面冷,我们进里面去。”
  李慕他妈妈说:“不过,你们不是都结婚了,还叫叔叔阿姨?”
  庄钦张了张嘴,李慕道:“叫爸爸妈妈吧。”
  庄钦这辈子都没叫出过这两个称呼,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李慕以为是为难他了,正准备把话题转开,就听庄钦声音很弱地喊了声:“爸、妈。”
  他们看起来是不太好接近的阶级,但对待庄钦却很和煦,很健谈,专门找庄钦擅长的话题聊,都是有关电影的,或者有关美食的,庄钦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本来还要放《白昼的月光》给他们看,说是李慕主演的:“还没有上映,不过他演得可好了。”
  他爸妈果然很感兴趣,李慕站起来说:“没剪好,你们去电影院看吧。”
  庄钦:“剪好了呀。”
  李慕:“没有。”
  庄钦揣摩了一下他的心理。
  可能是觉得电影里的他不时髦,太土了点,就不乐意让人看。
  庄钦接话:“对哦,好像是还没剪好。”
  他妈妈说:“那我们等着去电影院看。”
  庄钦说:“翻过年就拿去威尼斯送影展了。”
  李慕妈妈道:“威尼斯吗?那我们到时候就过去观影,你们的婚礼办了吗?是没有举办的吧,想不想办一个传统的水上婚礼。”
  “这个……”庄钦挠头,李慕接道:“我们会商量的。”
  虽然结婚了,但婚礼一直没有办,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庄钦知道师父肯定不会来的,于是就一拖再拖,现在忽然听李慕妈妈提起,又想起师父的态度来。
  他每个月都会给师娘打电话,总是问起师父。
  把家人和厨师都送走了,李慕简单收拾了一下,上楼去,看见庄钦在打视频电话,通话对象是师娘。
  李慕站在楼梯口,没有进去打扰。
  庄钦问起师父来,师娘都说不敢问他:“那个倔脾气,不过啊,我看他那天开车的时候,看见我们村里的一对同性伴侣,他开着车跟着人家走了一会儿……”
  庄钦紧张地道:“他没撞人家吧?”
  师娘笑道:“他不少要撞人……就感觉,你师父他好像也在思考,我那天把你的照片摆出来了,他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庄钦又问他们的身体情况,问完师娘问他的工作情况,庄钦说:“电影快剪完了,马上翻过年就送到威尼斯电影节组委会。”
  “电影展览吗?”师娘说,“我还没去过,你导的电影不是讲同性恋的吧?”
  “不是的,就是讲一个采煤工……”他简述剧情,师娘说:“那我可以买票去意大利看你的电影吧?”
  庄钦怕她路途远折腾,师娘说:“我又没有心脏病的,坐飞机怕什么,正好把你师父带过来。他这么久没有见你,他其实都不怎么生气了,没有那么严重。”
  庄钦便说他来订机票,迟疑地问:“有可能,只是有可能……如果我在威尼斯办婚礼,您愿意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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