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贵圈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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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判约在南乐家的一个高档茶楼里,开了个幽静的雅间,梁菲菲踩着钟点赴约,暗红的修身套装,烈焰红唇,气场全开。
  服务员上了茶水,就识趣地掩门退出。
  梁菲菲环顾四周,似笑非笑:“南乐家的茶楼吧,这么忌惮我?屏风后面有没有埋伏刀斧手啊?”
  夏蓁蓁被气笑了:“你暗箭伤人在前,还说我们要埋伏你?”
  梁菲菲不理她,拿出手机晃了晃:“陆唯,你要作死我管不着,但是你拉别人下水是几个意思?”
  陆唯面色平淡:“这个音频是怎么得来的?”
  梁菲菲挑挑眉:“你为什么不去问你谈话的对象?”
  陆唯转了下手中的茶杯,平和的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没有这个人,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没有说过这句话,更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梁菲菲眯了下眼睛,随即拍了拍手:“奥斯卡水准啊,佩服佩服,你继续演。”
  夏蓁蓁反问:“梁律师,你又是凭什么认为,这个音频就一定是真的呢?”
  梁菲菲从公文包里面取出一张纸,扔在桌上。
  陆唯拿起纸张,夏蓁蓁也凑了过来——纸上打印着一张电脑界面截图,软件窗口上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像心电图一样的波纹,却又密集复杂得多,界面右侧显示比对结果:相似率92.23%。
  “这是用专业的声纹鉴定分析系统做的比对,你的声纹跟录音的声纹,相似率92.23%,你作何解释?”梁菲菲面色不善。
  陆唯表情凝重:“我没有接到任何鉴定机构的采样通知,比对样本没有经过我本人或者公检机关的确认,这个鉴定结果是无效的。”
  梁菲菲勾了勾嘴角,眼神嘲讽:“陆大律师!你还想自己去取样?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如果已经到了公检机关介入,‘请’你去取样的地步,你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跟我甩脸子?你应该感谢秦建章——我的委托人,是他一力担保,要求先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才让我上赶着来‘求’你们重视这件事情。”
  陆唯略显惊讶地扬起眉:“你是秦法官的代理律师?”
  梁菲菲点头:“没错,拜你所赐,他现在面临非常危险的境地。这件事东窗事发,你无非就是做不了律师,朋友们帮个忙换个行业,未必不能混下去。但是我的当事人秦建章,因为他身份、背景和所处位置的特殊性,不但他自己身败名裂,一辈子不得翻身,他的师长、同事、合作伙伴、亲友……全都会或多或少受到牵连,可能全市相关的机关、机构要经历一场很大的动荡,而一切的导火线,就是你前天的一场所谓的大获全胜。”
  陆唯一直以来的不安终于落实,其实最可怕的不是面对强敌,而是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己方根本无法设计防守和反攻,简直是束手无策。现在对方的目的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夏蓁蓁的脸皱成一团:“正元的律师都这么厉害吗?操控官司,制造伪证,过分了吧。”
  陆唯被她提醒,继续问道:“既然从故意输掉德勤的官司起,就是正元在幕后策划指挥,针对秦法官,但是梁律师既是正元的人又为秦法官做代理人,我实在是看不懂你的立场。”
  梁菲菲嗤笑一声:“正元算什么,被人养着的一只狗罢了,玩弄法律,奴颜婢骨,也不过是为了别人吃剩下的骨头,我梁菲菲再不济,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做人做事。”
  夏蓁蓁又被他们这个行业震惊了一下:“那你还一直待在正元,是无间道吗?”
  梁菲菲端起精美的盖碗,品了一口茶水:“你们跑题了,继续谈录音的事。”
  陆唯迅速理了一下思路,镇定下来:“这件伪证的危害程度,于公来说,既然幕后主使人已经有正元这么趁手的刀,我即便投靠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前景和好处,反而对我个人的声誉和云天事务所的职业前途都是灭顶之灾;于私来说,秦法官是我的同校师兄,我们私交不错,他还是天平律师顾问团的特邀顾问,莫说我们有共同的观点公平正义和独立,退一万步说,即使要站队,我也应该选择更熟悉而且年轻有为的秦法官不是吗?我又何必为一点蝇头小利,做自毁长城的事情呢?”
  梁菲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
  陆唯继续说:“如果梁律师默认我们双方的合作,我希望我们能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首先,我要弄清楚这个录音的来源,这个录音应该是从一段很长的——足以置我和秦法官于死地的对话中截取出来的,我要求共享全本,这样才能找到突破点,以证清白。”
  梁菲菲这才开口:“没有全本。”
  陆唯皱起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梁菲菲把玩着茶桌上精致的小摆件,说道:“只是这个8秒的音频,就已经大费周章了。”
  陆唯试探地问:“难道这个音频的来源……是用非常规的手段?”
  梁菲菲叹了口气:“现在市中院有个非常重要的位置,秦建章是最有能力的竞争者之一,有人就急了,要在这个当口上让秦建章出事,哪怕是一口黑锅,也是个很大的污点。”
  正如陆唯所言,秦建章年轻有为,不但有身份背景,自身能力和作风也是很过硬的,是重点栽培人才。尤其他十分积极推动知识产权领域的普法和诉讼,成绩在业界首屈一指,正符合当下重视知识产权的国策,更是妥妥的加分项。
  针对秦建章的优势,对手设计了德勤和小公司的知识产权案子来做突破口,也是非常有策略的。
  你秦建章不是自诩重视知识产权,公平正义吗?那我就先让你风风光光做一个为民请命、扶弱斗强的英雄。
  一边是一个绝对弱势的小创业公司,一边是个上市集团公司的下属企业,小公司的完胜,固然能引起底层吃瓜群众的狂欢,却也会因为正元故意示弱的破绽而引起业界的怀疑。
  而樊鸣那边,通过方叔的私下调查,发现小公司根本没有跟德勤闹翻,出庭当晚,作为被告方并输了官司的于总,还在私人会所悄悄宴请原告方大男孩,所谓闹崩离开的合伙人也赫然在座,连同被告律师姜国,把酒言欢。
  跟这边的线索一联系起来,陆唯都可以勾勒出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德勤这个“受害方”提出对案件有异议,申请上诉,小公司再“良心发现”地“自首”甚至“举报”,抛出秦法官授意陆唯“威胁收买”他们,“隐瞒证据,胜诉套取赔偿”的录音证据,陆唯势必被打个措手不及,陷入漫长的调查取证和诉讼中。
  而秦法官更惨,会因此事停职接受调查,晋升失败还是小事,最怕被舆论渲染为勾结律师、操纵小企业、敲诈大公司的惯犯,多米诺骨牌一倒,以前所有的成绩和声望全部要被质疑,要知道英雄就是“双刃剑”,你在老百姓嘴上多么口碑载道,等你跌下神坛的时候就会有多粉身碎骨。
  而且民众还有天然的仇富和质疑权贵心理,谁弱就同情谁,信任和口碑坍塌容易,重建却难于上青天,就算是黑锅,也会被锅灰抹一生黑。
  因此,这次陷害必须及时应对,压根儿不能给伪证兴风作浪的机会。
  而梁菲菲能够拿到这段音频,不能不说是冥冥中的运气。
  那个负责端茶倒水接待来访者的实习小妹,是梁菲菲的小表妹,不过是以梁菲菲同校师妹的名义进正元实习的,没有人知道她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正元是老资历的律师事务所,不管是团队管理,还是工作方式,无形中都还延续着老一代律师事务所的作风,如论资排辈、重男轻女。
  梁菲菲当年被高薪挖过来,高兴劲儿还没过,就发现自己掉坑里了,正元不是看中她的优秀的专业水平和工作能力、潜力……而是看中她“律政俏佳人”的“俏佳人”招牌,要弄一个美女来做高级公关,至于律师本职工作,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男人呢,哪里能轮得到一个女人在前面表现?
  当然,以梁菲菲的家世、聪明、高傲和跆拳道黑带的武力值加持,拒绝潜规则的结果也只是被半雪藏,时不时还是丢一两个小案子给她。梁菲菲可不是坐冷板凳的主儿,乘着这份儿清闲,正好进修啊,把商务诉讼涉及的各种专业全都修了个遍,专业水平和证书什么的都蹭蹭蹭往上飙,光凭履历都碾压90%的同事,要是再给她展示的机会,老资历律师们的脸都要被她踩在地板上摩擦了。
  以至于现在正元对她这个烫手山芋也是无可奈何,让她滚蛋吧,舍不得她漂亮的形象和履历给事务所带来的荣耀和客户,更怕便宜了对手;放着吧,不敢用,也不甘心屈她之下,好在梁菲菲好像也还有顾虑,觉得自己在正元的时间和办理的案件严重不成比例,一直在主动申请代理案件,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正元自以为抓住了她的软肋,更加吝啬手上的资源,挤牙膏一样一点点施舍着,双方也就这么矛盾而微妙地拉锯相处着。
  所以梁菲菲没有让小表妹透露亲戚关系,怕有同事因此给她小鞋穿,是以正常实习申请渠道考进来的。
  没干几天,小表妹就哭丧了脸——这也太欺负新人了,尤其是女生,男实习生做牛做马之后还有跟着学习的机会,女生呢,都是当打杂小妹和花瓶对待。刚出校门的小姑娘,莫说职场里面弯弯绕绕的规矩,就是办公耗材、设备的使用操作也是陌生的,动辄得咎,时不时还要被言语轻薄一下。真不愧是律师,调戏人也非常高杆,小表妹翻遍了课本,也没办法证明他们的话是骚扰,但是心灵受到的侮辱和打击却是深深的。午饭时间,四下无人,她才偷跑到表姐的办公室,哭诉了一场,梁菲菲安慰了她几句,正好有事要出去,就让她在办公室里面锁上门睡会儿,平复平复情绪,等她回来再说。
  小表妹正似睡非睡间,有人敲门,吓得她瞌睡都没了,怕被发现,蜷缩在沙发上大气都不敢出。
  接着听到隔壁的金牌律师说:“梁菲菲出去了,不在她办公室,外面也没人,您放心吧。”
  然后是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跟在台上表演一样,抑扬顿挫,郑重其事地道:“就在外面说,可以随时注意周围的动静。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你那个诉状写得怎么样了?”
  金牌律师语气得意:“放心吧,所长,我手上的证据马上就好了,只等他们的官司一打完,证据链就齐全了。”
  老者还是不放心:“有把握吗?做得水平怎么样?”
  金牌律师说:“他们给我发了一段样品,您听听?”
  小表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着冰冷的磨砂玻璃隔断,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那8秒令她颠覆人生观的语音。
  老者“嗯”了一声表示肯定,但还是说:“我听着倒是挺像的,能通过声像鉴定吗?”
  金牌律师说:“没问题,这些人以前就是专门搞鉴定的,知道怎么对付鉴定设备,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
  何止是小表妹,夏蓁蓁的三观都又被刷新了一遍,难怪陆唯如此成熟干练,敢情都是这种复杂危险的环境里面磨炼出来的呀!
  这么一对比,自己的工作环境还真是小清新得不像话,夏蓁蓁鄙视了一下自己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再想想陆唯,厮杀之余,还要随叫随到陪她折腾,陪她风花雪月,还真是绝世好男友。
  陆唯倒是无暇注意她的歉疚眼神,皱眉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只有这一小段样品?”
  梁菲菲点头:“我找人黑了他的社交软件,只从微信上弄到这8秒的样品,从他们的聊天记录上看,成品全本是当面验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在私家侦探还在调查他那几天的动向,看能不能调查出来音频制作人。”
  开始,梁菲菲还不敢置信,只是听到跟秦建章相关,下意识觉得不妙,就暗地开始调查。直到德勤和小公司的案子结果出来,加上夏蓁蓁到正元的一场大闹,她才最终确定手上证据的重要性。
  陆唯的手指敲击着座位扶手:“只怕是很难,他们提到制作音频的人,就是专门的鉴定机构从业人员,一定具备基本的反侦查手段。”
  夏蓁蓁思考了一下提出自己的建议:“他会是用什么东西存储这么一段音频呢?手机太明显,或者是一个U盘?趣÷阁记本?要不要我帮你们黑他所有的电子设备?”
  梁菲菲一挑精致的眉毛:“可以啊陆大律师,身边人才济济呀,先谢了啊!不过我已经请人逐个查看过他的电子设备,没有发现,应该是藏起来了。”
  陆唯伸手握了一下夏蓁蓁的手,继续对梁菲菲说:“现在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没有觉察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还在以他们预定的计划一步步实施,我们必须先拖住德勤,阻止他上诉,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证明音频是造假的,让他们知道他们手上的证据链已经毫无价值,这样或许能阻止伪证出现。”
  梁菲菲点头分析:“当事人不服一审判决,可以自收到判决书之日起十五日内提起上诉。可以向原审法院提出上诉,也可以向上级法院提出上诉。向上级法院提出上诉,二审法院会把上诉状传回原审法院,然后原审法院将卷宗材料交到二审法院。这样时间相对要久一点。如果是正常诉求,一般会先向原审法院上诉,被驳回后再找上级法院,但是他们会担心秦建章发现破绽给受理了。所以我估计他们会直接上诉到上级法院,把事情从上而下捅出来,配合举报等方式迅速扩散,要是再在网上曝光一下,那时候就真正无可挽回了。”
  陆唯坐不住了,起身说道:“德勤这边我去想办法拖一拖,你和秦法官也要严密注意法院那边的动向,不要让这件事提前捅出来。”
  梁菲菲点头,等陆唯和夏蓁蓁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说:“如果这次危机能够成功处理,我要做云天的第一合伙人。”
  陆唯转身说:“如果失败了呢?”
  梁菲菲一脸无所谓:“我带上你的女朋友,去监狱里给秦建章和你送饭呗。”
  陆唯勾唇笑了笑:“做合伙人可以,但是要遵循云天的规则和考核制度,我只能承诺给你公平的资源和晋升渠道,以后能不能是第一,全看你自己。”
  梁菲菲露出今天进门以来第一个真诚的微笑,春暖花开,十分迷人:“合作愉快!”
  走出茶楼,陆唯给刘助理打了一通电话,然后郑重其事地对夏蓁蓁说:“我现在马上去找樊鸣,刘助理会开车带你去找几家信得过的鉴定机构进行咨询,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只能交给你了,明白吗?”
  夏蓁蓁抱了抱他:“我知道,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陆唯先开车走了,等刘助理开车来接夏蓁蓁,规划了路线,一家家拜访。
  坐在车上,夏蓁蓁拿出趣÷阁记本电脑,把8秒的语音又剪辑了一下,只保留后面半截“反正答应给你们的那一份,不会少的……”,没办法,前面的话信息量太大,根本不能被外人听到。
  然后她又让陆唯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这句话说一遍,发语音给她,作为比对样本。
  连跑了三家,比对结果都是声纹相似度90%以上。
  人的发声具有特定性和稳定性。从理论上讲,它同指纹一样具有身份识别的作用。虽然由于技术和经验的问题,暂时不能说完全达到了指纹那样的精确程度,但声纹鉴定已经成为世界公认的一种人身识别的科学方法,被越来越多的国家认可为法庭科学的一项新技术。
  正规的鉴定公司一般都配备有进口的语图仪和声纹鉴定软件,有些规模比较大的公司,配备的仪器和人员甚至比政府的还要专业,执法机关有了疑难的情况,还会委托他们进行进一步的鉴定。
  如果这些有资质的鉴定机构都是这么个口径,那怎么能证明陆唯的清白呢?
  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夏蓁蓁心急如焚:“分明就是造假的,怎么没有一家能鉴定出来,这不科学!”
  刘助理虽然不清楚详细的内情,却也从陆唯和夏蓁蓁的表现中觉察到严重性,他想了想,说道:“夏小姐,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去做鉴定了,我注意了他们几家的语图仪,都是国外同一个厂家的,又怎么会鉴定出不一样的结果来。”
  夏蓁蓁抓了抓自己的长发:“人耳朵都能听出来不自然,为什么机器鉴定不出来异常呢?”她忽然想起来梁菲菲小表妹听到的“这些人以前就是专门搞鉴定的,知道怎么对付鉴定设备”,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她连忙甩甩头,挺起后背——不能泄气,现在陆唯可是站在悬崖边上了,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
  “有人说过,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能有人做出来,却没有人能分辨出来?”刘助理一边开车一边说,“既然做音频的是高手,我们也别费劲去找这些只知道依靠机器分析的普通鉴定人员了,有这工夫不如找个高手,比如高级录音师什么的,估计能有个很好的结果……”
  夏蓁蓁一直在思考着解决办法,刘助理的话并没有认真听,然而就在她思考的期间,一个词突然钻进了她的耳朵,夏蓁蓁立刻坐直了身子:“你刚才说什么?”
  刘助理一愣:“我说……估计能有个很好的结果……”
  “不是这句,上一句。”
  “找个高手……”
  “找个高手的下一句。”
  刘助理挠了挠后脑勺:“高级录音师?”
  “对!就是这个!”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夏蓁蓁差点儿跳起来,抄起手机打给陈纽约,“先别问我请假的事,生死存亡十万火急,你快帮我打听一下,以前我们学校信息工程系那个传奇人物,就是外号‘谢耳朵’的那个,听力逆天,非常痴迷音乐,上到大三,申请休学跑到音乐学院进修的那个师兄……对对对,就是他……问到了?他现在做录音和影视后期?太好了太好了,怎么联系他……嗯嗯,只知道工作单位也行,我去打听……好,大恩不言谢,回见!”
  迅速挂了电话,夏蓁蓁还不忘问刘助理:“如果是录音师出的鉴定结果,有法律效力吗?”
  刘助理斟酌了一番,回答:“如果是取得国家职业资格认证的录音师,是可以对音频中的异常进行鉴定的,比如真实性,完整性,是否经过剪辑和加工……”
  夏蓁蓁一听,兴奋地说:“刘助理,快,掉头,去大秦娱乐。对了,娱乐圈你有没有熟人啊?”
  刘助理笑了:“夏小姐您忘了,南乐小姐的父亲就是大秦娱乐的股东之一啊。”
  是啊,城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是顶级层级的圈子,左右都是那几个大佬在把持了。
  夏蓁蓁又一通电话把南乐拉了出来,没道理她和陆唯忙得火烧眉毛,这家伙还能躲清闲,事实上南乐也躲不了,毕竟她婆家樊氏已经卷进来了。
  夏蓁蓁跟南乐会合时,陆唯跟樊鸣谈完,也过来了,跟刘助理交代一番,刘助理匆匆赶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樊鸣那边怎么说?”
  “找他爸去了,希望能说服樊董。”
  南乐想想自家老爷子那个倔傲,默默地给老公点了一根蜡。
  娱乐公司门口,照例是各种粉丝和娱记在蹲守。好在有南乐,三人避开人群,乘高层专用电梯直奔后期制作部门。
  然而他们却被告知,“谢耳朵”上个月已经被炒鱿鱼了。
  南乐有自己的关系网,上下跑了几趟,叔叔阿姨姐姐妹妹地拜访了一圈,带着一肚子八卦和一个电话地址条子回来了,甚至还有一堆当红明星的签名照,全塞给了夏蓁蓁:“拿着吧,万一你那个师兄是哪个炸子鸡的粉丝,这个比钱都好使。”
  车子在晚高峰中蠕动着,艰难地往郊区行进,红灯漫漫,全靠南乐的八卦来消磨时间了。
  她拈出一张女星签名玉照递给陆唯:“看看她,眼熟不?”
  陆唯不大注意娱乐节目和新闻,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认识。”
  夏蓁蓁接在手里“啧啧”了两声:“太LOW了,她都不认识,红了好几年的小花了,我经手的有个游戏人物就是按照她的外形设计的,投资方特别要求呢。听说还想找她代言,她都没瞧上。”
  南乐大笑:“看得上就怪了,她手上资源多了去了,你的那个师兄‘谢耳朵’就是因为她被炒掉的。”
  夏蓁蓁脑补:“难道谢师兄也是她的脑残粉?职务之便,纠缠得太紧,被炒掉了?”
  南乐戳了她一下:“离开电脑,你的脑子就不好使了,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才是最不会追星的人群呢,追星无非是追求现实中难以实现的完美和神秘感,但是娱乐圈的工作人员近水楼台啊,明星私下的一举一动,放屁、磨牙、吵架、发脾气,他们都看着忍着;一个完美镜头后面无数的NG,都是他们拍摄剪辑的;明星脸上的每一个痘痘,腰上的每一块赘肉,都是他们放大然后p掉的……不幻灭才怪呢。”
  夏蓁蓁绷了好久的神经,难得暂时放松一下,跟着调侃:“那就是幻灭了,所以不干了?”
  南乐看她实在没有娱乐细胞,只好放大料:“哪儿啊,‘谢耳朵’是不愿意给她的歌录音做后期了,她的歌,你们听过没?《爱的冥想》《五月清风》……”
  陆唯和夏蓁蓁的黑人问号脸,十分有夫妻相。
  南乐生无可恋地长叹一声:“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们只要知道她都是假唱就行了,反正你们又不会去听她的演唱会。‘谢耳朵’本来是大秦的王牌录音师和音频后期制作,这位明星所有的金曲,都是他一手包办,怎么说呢,你就算是个天生的五音不全公鸭嗓,经了‘谢耳朵’的手,也能调整剪辑出入围格莱美的效果,最牛的是,他还能保持原唱嗓音的特点,让你前面说话和后面假唱的声音无缝衔接。”
  夏蓁蓁和陆唯交换了一个眼神,有戏!
  “那为什么大秦娱乐还把他炒掉呢?”
  南乐扬了扬手上的玉照:“人红耍大牌,最近一次实在唱得太敷衍太离谱,逼死后期的节奏,‘谢耳朵’忍无可忍,跟她从录音室一路吵到总监办公室,第二天耳朵就被找了个错处炒掉了。”
  陆唯职业病犯了:“这是违反劳动法的。”
  南乐笑了笑:“娱乐业的律师早研究透了,员工入职签的合同处处是陷阱,要不是有人说情,还要追究‘谢耳朵’的违约金呢!”
  夏蓁蓁直叹可惜:“那个小花不过一张脸,也没多突出的演技,技术天才却是可遇不可求,大秦娱乐的高层也真舍得。”
  南乐撇撇嘴:“他们部门总监肯定舍不得,无奈当红小花把枕边风吹到了大老板那里,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他们早就安插了一个助手在偷学‘谢耳朵’的技术,现在也勉强可以接手了,短期内不成问题,至于以后……说不定这朵小花就失宠了,不用捧了。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谁还会记得她的歌。”
  夏蓁蓁忍不住感叹——贵圈真乱啊。
  找到“谢耳朵”租住的那个郊区老工业区,已经是暮色苍茫了。坑坑洼洼的老水泥路从一片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风格的厂区中穿过,高大的车间废弃多年,颓黯斑驳,玻璃破烂,家属楼也只剩零星几点灯光。处处杂草横生,垃圾成堆,仿佛被时代遗弃的一大摊破烂。
  打了几个电话,最后还是经一个收废品老头的指点,他们才找到那个“玩音乐的娃娃们租住的旧仓库”,夏蓁蓁和南乐看看周围的环境,都可以用来演生化危机了,不由得紧紧跟住陆唯。
  敲了好半天大门,才听到“吱呀”一声,侧面一扇小门打开了,灯光照亮了一对年轻男女的笑容:“过来啦?还以为要去路口接你们呢。”
  夏蓁蓁听出男子的声音,连忙上前自我介绍:“我就是刚打电话的夏蓁蓁,谢师兄你好!”
  男子直接说:“叫我谢聪,别提‘谢耳朵’!这是我老婆阿茵。”
  大家自我介绍一番,说明了来意,本来还以为要费些气力解释说服,没想到谢聪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太谢谢学妹了,我被大秦给封杀了,再接不到活儿,都没米下锅了。”
  屋里十分空旷,还是旧仓库的老格局,生活区域简单用隔板隔开了,四下收拾得倒也井井有条。空地上放着各种乐器,看墙上的合影,他们组建有一支乐队,玩音乐就是烧钱的行当,没有积蓄倒也不奇怪。
  阿茵话不多,面带微笑,手脚麻利地收起还没吃完的泡面,换上茶水。她长得不算=漂亮,胜在气质恬静高雅,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陆唯先拿出保密协议,谢聪和阿茵仔细看了一遍,问了几个疑点,这才签了字:“不是信不过你们,上次被坑惨了。”
  夏蓁蓁这才拿出音频准备播放,谢聪瞥了一眼音频的格式,说:“这里隔音效果不行,去我的工作间吧。”
  仓库以前的办公室被他们改成了录音间,进门之后,大家有种时空穿越了五十多年的感觉,这里跟外面的乐队工作室和外面的工厂废墟,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完全媲美大秦娱乐那种大公司的专业录音间!
  连富二代南乐的表情都呆滞了一下:“这都是你自己添置的?”
  谢聪到了自己最骄傲的地盘,两眼闪闪亮,得意地说:“一大半是我投资的,也有乐队凑起来的,我们是第一流的录音和后期制作工作室哦!”
  阿茵也是满脸发光,笑眯眯地帮他打开各种设备。
  音频用专业设备播放出来,夏蓁蓁感觉每个字都在闪着金光。看谢聪手脚如风地摆弄着各种开关旋钮,她忍不住轻声问:“谢学长,您觉得这段音频是后期制作过的吗?”
  谢聪看了她一眼:“这明显是拼凑制作出来的,你们听不出来?”
  夏蓁蓁用力点头:“是啊是啊,我们都觉得有点不自然,但是别处的机器都鉴定声纹是陆唯的,我们也很无奈啊。”
  谢聪笑着说:“那是因为你们的鉴定方向错了,这个音频简单说呢,就像从一个趣÷阁记本上一个一个字抠下来的,凑成一句话,虽然书写的连贯性被破坏了,这句话也不是他本人要表达的意思,但是每一个字也确实都是他本人的趣÷阁迹。同理,这个音频里面每个字都是他自己的发音,你们做声纹鉴定,得出相似度很高的结论,也没错啊。”
  夏蓁蓁继续点头:“更诡异的是,他们也没有鉴定出音频的完整性有问题。”
  谢聪也表示认可:“这个制作人很高杆,他是造假完毕以后,又模拟偷拍的环境,重新录了一遍,用偷拍的不清晰来模糊剪辑的痕迹,而且造假的片段应该都做了降噪处理去掉背景声,这就更难分辨了。”
  专业的东西夏蓁蓁是听不懂,但是看他自信满满的模样,她的心中生出希望:“那谢师兄既然能看出来,也能鉴定出来吗?”
  谢聪点头:“有我的耳朵在,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我缺少声纹鉴定专用的语图仪和鉴定系统,你们最好能提供……嗯,我的建议是跟专业的鉴定机构合作,请他们提供我需要的仪器设备,同时也请他们监控鉴定全过程,报告也由他们机构来出,这样更有权威性,方便你们做证据。”
  陆唯深以为然:“这个我来解决。”便出门打电话去了。
  南乐忽然插了句话:“谢师兄对鉴定方面也很内行呀?”
  谢聪摇摇头:“以前不懂得,但是半年前带过一个助手,其实就是进修学徒啦,他做过声像鉴定,很内行。我们互相学习了很多,要不然你这个活儿我还真没把握接下来。师妹,你男朋友是律师,有这样的工作多介绍呀。说真的,大秦再封杀下去,我都打算先去搞声像鉴定,总不能两个人都失业等死吧?等风声过了再杀回来做我的工作室。”
  夏蓁蓁顺口问:“阿茵嫂子之前在哪里高就?看我们能不能一起帮她留心合适的工作?”
  谢聪和阿茵相视一笑:“阿茵以前是给明星做声替的,就是遇到突发情况。比如见面会或者现场活动,粉丝忽然请明星即兴演唱几句,没法用事先录好的歌,也没法同步给她美化声音,这时候就由声替临时移花接木,模仿明星的嗓音混过去。”
  说到这儿,谢聪不禁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阿茵的发顶:“可惜了我老婆的好嗓子,你们不知道,我老婆是音乐学院科班出身,会演奏会谱曲,演唱就更不用说了,我们俩去大秦,就是想找机会给我老婆出唱片,可是大秦太过分,做声替也就罢了,只是当兼职‘枪手’,但是他们居然要阿茵给另一个歌手代唱,笑话,那个唱功平平的丫头用了我老婆的嗓音,我老婆以后还怎么出唱片?欺人太甚!大秦这次炒掉我,也是记恨我们不同意代唱吧。”
  夏蓁蓁斜睨了南乐一眼,南乐没有急于承诺什么,若无其事地跟谢聪和阿茵聊娱乐圈里面的八卦,倒也其乐融融。
  陆唯回来说明天可以搞定,当下就请谢聪两口子一起出去吃饭,预祝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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