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别人手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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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惜年和陶醉一同前往律师事务所处理项目相关的法律文件,交代完自己的事,惜年先行离开,陶醉则留下和邢律师继续讨论细节。
  惜年回到公司,接到叶南峥电话。
  “听说国泰华星的项目不让你负责了,怎么回事?”叶南峥从别人那里听到风声,觉得这事蹊跷。
  “我也不清楚内幕,起初我以为是日本人在背后捣鬼,老温说他初来乍到,不会是他。”惜年一直在暗中打听这件事,可惜始终没有找到有用线索。
  “有时候也要适当隐藏一下自己的锋芒,除了温从嘉,你也要多接触接触王莞,她的工作作风Frank非常欣赏。”叶南峥善意地提醒惜年。
  王莞是温从嘉的直接上级,IBD部三个ED(执行总裁)之一,在美银工作十多年,一步步从最基层的分析师做起,直到成为高管。王莞是业内最顶尖的认股权证专家,曾经在美银香港总部参与亚太区几百支认股权证的发行,后来国家改革股市,不再发行高风险权证,王莞被调回内地工作,凭借能力一步步成为叶南峥最得力的助手。当初叶南峥离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王莞曾被公司上下视为叶南峥接班人的不二人选,哪知道集团总部直接空降了日本人三井真过来,令王莞黯然神伤了好些日子。
  惜年平常和她接触不多,都是找自己的顶头上司温从嘉汇报工作。和叶南峥一样,王莞这个级别的高管不用坐班,为了洽谈业务和笼络客户,经常全球各地飞,一个月能在公司看到她几次就不错了。
  惜年请王莞的秘书Linda吃午餐,特意带上一份小礼物,之前她去巴厘岛的时候在免税店买了好几瓶不同牌子的香水,分别送给公司里几个处得不错的女同事,在这方面她一向想得周到。
  “我老板和萝卜头处得不怎么样,昨天晚上刚从新加坡出差回来,一大早就被萝卜头叫到公司开会,气都气死了,怎么可能跟他一条心啊。”Linda跟着王莞五年了,对她忠心耿耿,私下里从来不叫三井真的名字,都是叫他萝卜头。
  “那她下午还在公司吗,不回去休息一下?她也快四十了吧,又不是铁打的。”惜年装作无心地问。
  “没有四十,她三十六,工作狂一个,既然到公司来了,她不忙完了不会走的。你知道吗,为了工作,她都这个年纪了,还没要孩子,她老公都急死了,就差给她下最后通牒了。”Linda八卦兮兮地说。
  惜年心念一动,说:“三十六也的确该考虑孩子的事了,已经是高龄产妇,再晚就危险了。我男朋友是医生,他经常和我说,女人最好三十岁之前生孩子,不仅是最佳生育年龄,身材也容易恢复。”
  Linda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劝过她,可她总说太忙了再等等,一年又一年就这么等过来了,其实她非常喜欢孩子,去国外出差经常给我儿子买玩具。”
  一说起孩子的话题,Linda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仅把自己儿子的照片给惜年看,还颇有兴致的讲述儿子的种种趣事。惜年心想,大概每个当妈的人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把孩子当成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喜欢展示喜欢炫耀,也特别希望自己孩子能获得别人赞扬。
  夸奖了Linda的儿子几句,惜年把话题引向别处,“听说本市好几家公司都要增发新股,还有一家央企准备发行五十亿中票,正在接洽承销商,如果我们拿下这个项目,一季度的开门红不成问题。”
  消息是惜年从温从嘉那里听来的,因为是王莞负责的项目,知道的人不多,但温从嘉身为王莞最直接下属,他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
  “我老板最近就在忙这事,听说竞争激烈,国内外有实力的券商、投行都想分一杯羹,就看谁关系硬背景深了。”Linda说起这件事用词十分谨慎。
  惜年料想从她这里打听不到更多消息,也就不再追问。
  回到公司,找温从嘉汇报了这件事,温从嘉略一思忖:“王莞对中建的项目非常重视,追叶老大一直追到新加坡,既然你已经把国泰华星的项目交了出去,可以去帮她打打下手。”
  对惜年,温从嘉一向十分信任,她年轻资历浅,就算野心勃勃,也不是自己这种老江湖的对手,因此很大方地放手让她去闯。
  “想通过叶家出面斡旋?”惜年想,叶南峥家里什么背景在投行界不是秘密,总部又在北京,王莞飞去新加坡找他自然是有目的的。
  “那里内部机构复杂,各种关系根深蒂固,各方面势力想渗透进去并不容易,除了自身过硬的实力,没有相当的人脉是不可能拿下这个标的。”温从嘉说。
  惜年这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等王莞一从新加坡回来就找她开会,看来是急着听取战报,但是王莞可不傻,她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人脉和盘托出。
  然而,还没等惜年去找王莞,王莞自己主动找上惜年,并且她还神神秘秘的,约惜年下午在某个咖啡馆见面。
  惜年到的时候,王莞已经坐在沙发旁喝咖啡,看到惜年过来,按铃叫服务生。
  王莞是个干练女子,一头棕色长发梳理地整整齐齐,做工考究的套装穿在身上让她看起来特别有职业女性气质。惜年一看到她从容的坐姿,肃然起敬。
  看惜年只点了一杯咖啡,王莞问她:“这家的甜品做得不错,你要不要来点?”“不了,我每天去医院陪我男朋友吃晚餐。”
  自从和薛崇住在一起,惜年为了避免晚上加班,有什么工作能在白天完成的都在白天完成。升职后她需要伏案的业务量大大减少,除了约见客户,需要对着电脑的工作也就是写报告和分析,因此节省了大量时间。
  “感情真好,让人羡慕。”王莞感慨了一句之后,忽然说,“Celine,你男朋友在哪家医院工作?”
  “在复旦大学附属医院。”惜年不知道她是随口一问,还是有下文,没有明说。
  “复旦十六家附属医院,他具体在哪一个?”王莞进一步追问。惜年这才说了医院的具体名字,问王莞:“怎么,你有事情要找他?”
  “我怀孕了……”
  啊?惜年刚要恭喜,见王莞薄施脂粉的脸上略有些疲惫和沮丧,咽下到了嘴边的话,转而说:“怀孕是好事啊,怎么你好像很焦虑?”
  “医生说,情况不是太好,除了因为我年纪大了,之前我还流过两次产,所以子宫壁有点儿薄,不太容易保得住胎儿。”王莞惆怅地叹了口气。
  年轻时为了拼事业短期内不想要孩子,先后流掉两个,等到三十多再想要时,总也怀不上,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怕保不住。旁人都以为她是不想生才不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想生生不了。
  “那你这种情况要请假保胎啊,不能劳累的,你前几天还出差,真是太危险啦。”惜年劝道。
  “谁说不是呢,可我手里的项目都在进行中,我哪里请得了假。”王莞话锋一转,看着惜年,“Celine,我想请你男朋友帮忙找一位经验丰富的妇科专家,替我制定保胎计划,只要能帮我顺利保住这一胎,费用多少都无所谓。”
  惜年点点头,“可以啊。我回去就跟他说,他以前在复旦念书的,认识学校很多有名的专家。”“那就谢谢啦,家里有个医生真是太方便了。”王莞由衷地说。
  “如果医生建议你住院保胎或者在家里卧床休息几个月,你的项目怎么办呀?”惜年试探地问。
  王莞捋了捋头发,叹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肯定要以孩子为重,毕竟我的生活不能只有工作,我又不是公司养的机器人,我和我老公等这个孩子等太久了,医生让我卧床的话,我肯定请假在家,沟通和联络也不是非得在公司坐班不可。”
  “那中建的项目呢?”惜年索性挑明了。
  王莞淡淡一笑,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目光看着她,“你有兴趣?”惜年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叶南峥既然在电话里叫她多接触王莞,除了表达一种暗示,他和王莞之间应该也达成了某种默契,她去新加坡找叶南峥,搞不好就是为自己休保胎假做铺垫,在这种聪明人面前躲躲藏藏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你不方便出差,我可以替你跑跑北京。”惜年主动说。
  王莞顺水推舟,“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负责联络和筹划,具体面谈由你代我出面,反正中建那边会有人引荐你认识项目组负责人,你需要做的就是北京、上海两地多跑跑。”
  “这个没问题的。”惜年见她应承,心里非常高兴。
  和王莞告辞后,惜年匆匆赶往医院和薛崇汇合,薛崇晚上要值班,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吃饭。
  两人去医院对面的湘菜馆吃饭,因为湖南菜也很辣,怕薛崇吃不惯,惜年点的菜都是微辣的。
  等菜的时候,惜年把上司王莞要找薛崇帮忙介绍医生的事告诉他,问他认不认识合适的医生。
  “妇产科我们医院不是特别突出,复旦的附属医院里红房子才是妇产科第一,那边的教授里有好些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号的妇产科专家,我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薛崇光顾着说话,冷不丁吃到一颗又麻又辣的花椒,惜年赶忙递水给他。
  “那你尽快联系啊,她刚怀一个月,听说情况不太乐观,可能要住院保胎。”惜年怕他忘了这件事,催促他记在心里。
  “没有问题的,她要是嫌红房子人太多,也可以在家里保胎,医生会指导她怎么做,她只要遵医嘱就行。产妇三十六也还好啦,虽然算高龄,但比起过了四十的好多了。”薛崇吃完一碗米饭,又盛了一碗,他每天工作量很大,不多吃点维持体力不行。
  “她要是休假了,我可能会接手一部分她的工作,要经常去北京出差。”惜年试探地把工作安排透露给薛崇,他一向抱怨她工作太忙没时间陪他,得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果然,薛崇原本吃着饭的动作放慢了,抬头不满地看着惜年,“你也快三十的人了,不考虑结婚生孩子吗?上司就是你前车之鉴,不早早生,熬到三十六,身体和心理都不再是最佳生育期。”
  “我最近在公司有一点点不太顺利,需要这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等王莞生了,项目也差不多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啊,正好有近一年可以筹备一下。”惜年忙安抚他。
  不把他安抚好了,自己没法放心去忙工作,他现在就是她小祖宗,她时时刻刻惦记他、想着他,他的工作又忙又累,让她心疼都心疼不过来。
  “你去北京可以,不许再和那个姓叶的男人见面,最好联系都不要跟他再联系。”薛崇提出自己的要求。
  惜年一怔,“这怎么可以?他是我师父,而且北京他人脉广,我不找他帮忙是不可能的,我们这一行特别看重人脉,我这次要洽谈的项目是大型央企,情况可想而知。”
  不可能不和叶南峥见面,惜年不愿说谎哄薛崇,说一个谎是容易的,难的是需要不断圆谎,与其后期要用无数谎言去掩盖最初的谎言,不如和他说开了,他的要求她无法答应。
  “你不是说你要靠自己吗,靠自己拼搏的话,干吗总依赖别人呢?人脉可以自己去建立,不然别人的人脉永远也不会变成你的,北京又不是没有朋友和同学,他们也能帮你啊,干吗非得去找那个姓叶的?”薛崇尽量心平气和,不和她吵。
  “他能量大呀,我要是在北京有比他能量还大的朋友,我自然也不会去找他。你这小东西永远也改不了爱吃飞醋的毛病,上学时你就是个醋坛子,长大还这样。”惜年伸手在薛崇额头轻轻一弹。
  “好吧,你这样大度,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在医院里发展一个漂亮女同事当姐姐妹妹。”薛崇半调侃地说。
  “无聊,有孟展眉整天盯着你还不够?”
  “她调走了,我没告诉你?”
  惜年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薛崇告诉她,自从他俩公开关系,孟展眉就没再理过他,两个星期前办妥手续,去了市里另一家医院。
  “我不同情她,一点儿也不,她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自找的,当年小沫的死,她和王俏都脱不了干系。”惜年对史小沫的早逝始终耿耿于怀。
  如果不是当年那些别有用心的流言蜚语,一个年轻的生命何至于在如花的年纪陨落。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自己过得好,希望别人永远不能超过自己;自己要是过得不顺心,就希望别人过得更不好。
  孟展眉对自己的仇恨和敌意尚有来处,王俏那种人才是莫名其妙,活该当年她半路休学,惜年一想起这些心情就特别不愉快。
  薛崇看出来她去情绪波动,安慰她:“好了,别再想过去的事了,我同意你去北京出差行了吧,不过你自己也要把握分寸,那个姓叶的男人和咱们不是一个阶层,你就算有求于他,也最好和他保持适当距离。”
  “我知道,亲爱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薛喵喵,没有人能和你比的。”惜年开玩笑地说。
  这还差不多,薛崇点了点头。
  在薛崇的安排下,王莞和红房子医院的一位妇产科专家见了面,专家看了王莞的体检结果后建议她卧床休息两个月保胎,胎儿满三个月后按时到医院产检。
  王莞想请专家和薛崇吃饭,被他俩婉拒了,这让王莞非常不好意思,主动请惜年吃饭,在她面前对薛崇赞不绝口。
  “你男朋友真是个蛮好的小伙子,长得又帅,对人又有礼貌,一看就是特别有教养的人家教育出来的,你将来嫁给他肯定很有福气。”
  别人夸薛崇,惜年心里很高兴,“我跟他是高中同学。”
  “学生时代青梅竹马的感情还是不一样的,我跟我老公是大学同学,在一起十几年,结婚也快十年了。这样的感情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就要珍惜。”
  一说起自己老公,王莞眉梢眼角都是幸福。惜年“嗯”了一声,“我把我要经常出差去北京的事跟他说了,他还不太高兴呢,他工作特别忙,所以不喜欢我也忙。”
  “男人都是这样的,自己一心扑在事业上,却希望女人能多顾顾家。”王莞话锋一转,以过来人的姿态劝解惜年,“他说归他说,你不要因为这个和他闹别扭,那不值得,两个人相处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没必要杠,你平时多关心关心他,出差在外也不要忘记打电话嘘寒问暖,他自然会理解你的。这个社会对女人要求太高了,当个职业女性不容易,既要把工作做好,又要照顾家庭。”
  “所以我特别佩服你,能把工作和家庭兼顾得这么好,现在又快有宝宝了,更幸福了。”惜年适时地恭维上司。
  王莞淡淡一笑,“你可不要学我,熬到这个年纪才怀宝宝,你要怀就早点怀,宝宝可以让父母和保姆带,年纪大了再要就会像我这样,战战兢兢,生怕保不住胎。”
  “可是如果我怀了宝宝,至少一两年不能出差,公司就没法把重要项目交给我了。”惜年也有自己的顾虑。这也是大多数投行女性员工的顾虑,怕生育耽误工作,甚至影响自己升迁。
  “没有关系的,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也不一定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我们这样美资公司对女员工的生育和休假福利都很到位,像我现在休保胎假,别说公司行政干涉不了,就算是Frank,也没有任何理由干涉,不然就违反了人权条例。”王莞宽慰惜年。
  惜年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她和薛崇已经谈婚论嫁,婚后生儿育女是不能回避的话题,早早打算也好。
  王莞休假后,惜年接手她手里那个中建集团的项目,为了顺利中标,温从嘉和她一起去北京出差,接触中建方面的项目组成员。
  和客户开完会,惜年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打电话给叶南峥,告诉他自己到北京来出差。
  “王莞休假了?你和温从嘉一起过来的?”叶南峥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意外。王莞休假前早就安排好一切,包括项目的具体执行人。
  “嗯,老温不放心,要亲自把把关,没有他也不行,跟客户吃饭,他们都特别能喝酒。”惜年虽然早已习惯生意场上的酒桌文化,她自己酒量也不差,但在外面能不喝就不喝。
  两人闲聊几句,叶南峥说:“明天晚上我约了一个局,有几位特别重要的人出席,你和温从嘉也过来吧,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
  “是什么样的局?需要准备吗?”惜年听他说得郑重,心里有些忐忑。叶南峥浅笑,片刻之后才说:“不需要,你说不上话的,跟着来就行。”
  他这么一说,惜年就明白了,他要约的客人不但非富则贵,很可能还是名头很响的人物,让自己跟着温从嘉过去参加,不过是跟着见见世面,长点儿见识罢了。
  惜年等温从嘉从会议室出来,赶紧把这件事向他汇报。温从嘉微微一笑,笑得很有几分暧昧,“我还用得着跟着去吗?”
  “你不去难道我一个人去啊,叶老大说那个场合我都说不上话的,我一个人去岂不是像个傻子。”惜年不大喜欢他笑容里的暧昧,这种暧昧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他爱去不去,何必这么话里有话呢。
  “你快结婚了吧?”温从嘉大概瞧出来惜年不大高兴,收敛了一点儿。
  “怎样,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惜年有些疑惑,一向深沉的温从嘉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很有些耐人寻味。
  “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叶老大的局能让我们过去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温从嘉似乎欲言又止,最终他轻声说,“京城的关系网太深了,不要抱太大希望。”
  难得他这个深沉的人也有感性的时候,惜年有些感动,轻轻点头,“多谢提醒,国泰的项目我做得不够好,中建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
  “国泰……你很快就会明白其中的原因。”温从嘉说了这句话就没再说什么。惜年没听明白,但是很聪明地没有再追问。
  因为有叶南峥之前的提示,惜年没有花心思打扮,脸上化了淡妆,穿一套西装长裤的职业装就出门了。只是别有心机的,她加了一对闪闪发亮的黑色流苏耳环。
  叶南峥的饭局安排在京城一家高档会所,远离中心城区,周围依山傍水,环境非常清幽,很符合他的身份,低调内敛又不失大气。
  惜年和温从嘉跟着服务生穿过华丽的大厅和长廊,走进一间装修高雅的包间,叶南峥看到他俩进来,站起来把他俩介绍给他的几位客人。惜年留意到,他没有介绍那几个客人的身份,甚至连真名都没说,只用了张总、王总这样的称呼。
  那几个不知道真实身份的张总、王总们一看气质和风度就不像普通商人,他们衣着简朴,说话声调不高却不怒而威,对惜年这样美貌的女人似乎也不怎么看在眼里,甚至有种不太想理会的傲慢,只是因为她也是叶南峥请来的客人,不得不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在这种氛围里,叶南峥却应对得游刃有余,从小在官宦家庭耳濡目染的世家子弟,他见多了这样的场合,因此哪怕几位客人都很严肃,场面也没有冷下来。
  酒酣耳热之际,温从嘉装作随意,在惜年耳边低语,把客人的真实身份一一告诉她,让惜年想不到的是,这桌贵客的身份一个比一个高,难怪他们不愿透露身份,想来彼此也都是知道对方身份的,酒桌上不必再客套介绍。
  叶家少爷的局,贵客们都很给面子,他们交谈的时候,惜年只能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这样的场合,她一个美银的小小VP,的确是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但是从他们的话里行间,惜年还是听出点门道。
  这让惜年有点儿不知所措,原来她以为上头让她交出国泰的项目是有人看不惯她,要整她,谁知道人家反而是在救她。叶南峥早已离开美银,不见得会亲自出面处理这事,多半还是通过王莞,王莞知道中建的项目需要用人,也知道国泰出了事,所以及时甩锅出去,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
  忽然就理解了前一天温从嘉听自己说起叶南峥要请客的事,他那种奇怪的表情,原本对她和叶南峥亦师亦友的关系,温从嘉是很坦荡接受并且利用的,现在看来,他有了别的想法。
  惜年悄悄打量叶南峥一眼,他那种从容淡定范儿和当初并无不同,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晚的他让惜年有些害怕,他什么都知道,并且操控一切,自己和周围的人就像被他利用的棋子,想摆到哪儿就摆到哪儿,哪怕他人已经不在美银,但是他的影响力一直在,并且在这个圈子里,他的影响力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在增长,别说王莞离不开这个合作多年的上司,自己一样离不开。
  离不开就意味着永远会为他所用,温从嘉是个聪明而且有野心的人,他一直试图摆脱叶南峥的影响,看起来效果并不怎么样,所以导致他和大老板Frank关系紧张。
  惜年又看了叶南峥一眼,却不料和他的目光相触,他淡然一笑,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视线,惜年自己反而有点儿窘涩,酒桌上的气氛叫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酒局散得早,惜年仓皇地拉着温从嘉离开,差点儿就要拔腿跑起来。温从嘉叫道:“你是被谁踩了尾巴了,都没跟叶老大打招呼就跑?”
  “不用打招呼啦,咱们快走吧,我快受不了了。”惜年好不容易从压抑的氛围里逃出来,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去。
  两人坐上车,温从嘉问:“感受到了吗?”惜年一愣,“什么?”
  “差距。”
  惜年点点头,“感受到了,非常深刻,他比我们层次高太多。我坐在那个酒桌上,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话给他丢脸。”
  “他让你去参加已经不错了。”温从嘉正说话,听到手机响,拿出来看看,对惜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惜年看到温从嘉的表情渐渐凝重,甚至他用余光瞥了惜年一眼。这一眼让惜年非常不安,然而只要温从嘉不挂电话,她就没法追问他出了什么事。
  这通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温从嘉放下电话以后,兀自发愣好几秒钟才告诉惜年,“出事了——”
  “什么事?严重吗?”惜年陡然紧张起来。
  “有人匿名向证监会提交了国泰华星的一些材料,正好这段时间证监会的监察组在国泰华星调查,国泰方面非常生气,向Frank施压,让你先停职。”
  惜年一听就急了,“可我早就把项目交出去了呀,我手里那些材料,又不是只有我接触过,陶醉那里也有,怎么就让我一个人停职呢?”
  “有一份材料的复印件上有你签名。”
  “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Frank为什么要相信呢?我怎么可能去举报客户,我在这一行不想混了?”惜年委屈无比。
  温从嘉深吸一口气,劝她少安毋躁,“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Frank不会听信一面之词的,但是你被项目组安排调离,旁人很可能误会你会因此怀恨在心,再加上有心人从中挑唆,国泰方面才会在情急之下怀疑你。”
  “谁会挑唆啊?”惜年觉得自己在公司已经够低调了,能不树敌就不树敌。
  “妹妹,你傻不傻,公司里派系那么多,你我都是王莞的下属,你知道王莞有多少死对头吗?就算你再敬小慎微,也总会有看不惯你的人。”
  出了这样的事,温从嘉也气恼,公司里人事就是这么复杂,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使了绊子。惜年并非不谨慎的人,但是再谨慎的人,也难保会被有心人故意陷害。他自己刚入职场的时候就被同部门的同事坑过,从那以后就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心。
  “会不会是陶醉啊,可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又是接手我项目的人,就算是为了避开瓜田李下之嫌,也不会是他啊。”惜年想不通谁这么恨自己。
  “看上头调查结果吧,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公司让你立刻回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和中建的人继续谈项目。”温从嘉让惜年先订机票。
  事业一再受挫,惜年心情无比沮丧,第二天下午飞回上海,看着偌大的候机大厅,人潮来往,孤独感油然而生,忍不住打电话给薛崇。
  “宝宝,我在机场,你来接我好不好?”
  “你到机场了?不是说还有两天才能会来吗?”薛崇记得惜年的行程。她每次出差,不拖延就不错了,很少提前返回。
  “我有点儿事情,提前回来了。”惜年听到男朋友温暖的声音,没有控制住,哭出来,“老公,你来接我。”
  “好好,我马上就到,你在机场等我,乖,别哭。”薛崇赶忙和人换了班,脱掉白大褂离开医院。
  赶到机场,薛崇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惜年一人坐在墙角的行李箱上,心顿时柔软了,向她跑过去,惜年看到他也站起来跑向他,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怎么了,你哭什么?”薛崇不知所措。惜年很少在他面前哭,她一向倔强又坚强。惜年靠在他心口,“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难受。”
  回家路上,惜年把自己的遭遇告诉薛崇,“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这段时间工作特别不顺,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都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你就休息一段时间,就当是调剂一下。你整天拼命工作,我都怕你身体会受不了。”薛崇稳稳把着方向盘,关切地看了看惜年。
  “嗯,既然他们让我停职,那我就休息一段时间。”惜年想好了,这回的事一定要调查得水落石出,她不能蒙受不白之冤。
  回到家里,看到惜年疲倦地躺在沙发上,薛崇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
  “蛋炒饭,亲爱的,你上回给我炒的蛋炒饭特别好吃。”惜年虽然满心烦恼,但是看到薛崇,心情就会好很多,他就是她的底气、她的退路,她的避风港。
  “这个简单,我这就给你做。”薛崇去了厨房。
  薛崇的拿手菜不少,尤其是蛋炒饭,更是一绝。蒸好的香肠和土豆切成一个个小块,加上新鲜虾仁、玉米粒和干贝,把饭粒炒到呈现金黄色,吃起来颗颗饱满、松软可口,让人回味无穷。
  油盐下锅的声音让惜年睁开疲惫的眼睛,看着温暖灯光下那个精心为她准备食物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他,她心里就会有一股力量。
  薛崇炒好了蛋炒饭,又做了一道汤,叫惜年过来吃。惜年说:“以后我也每天给你做饭。”薛崇跟她笑笑。
  搂住她,薛崇低头在她脖子上轻撮一口。惜年推搡,“饭还没吃完呢。”
  “一会儿再吃。”
  他从来不会只闹一会儿,惜年知道他,笑道:“饭凉了不好吃。”
  “凉了我给你热热,你出差好几天不在家,一回来就让我给你做饭,大晚上的,吃那么多干吗,半饱就得了,让我先吃。”
  薛崇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解开她裤子。惜年搂住他脖子,任由他摆布,脑子里尽量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宝宝,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候的事吗?”惜年忽然在薛崇耳边问。
  “记得,怎么了?”
  “有一回咱俩坐地铁,你也这样抱着我……”惜年格格娇笑。
  “你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薛崇有点儿意外,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她不会知道呢。
  “那时候你太紧张了,我都能感觉你在发抖,而且你摸我的背摸到内衣,就跟触电了一样,但是你始终不放开我,我就知道了。”惜年含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两个人的小日子,只要彼此情投意合,怎么过都甜蜜,一锅蛋炒饭互相喂来喂去,吃了一个多小时,把饭都吃凉了,热情嬉闹、大汗淋漓,双双去浴室洗澡,又闹得到处都是水,直到躺在床上,才感觉到筋疲力尽。
  “我爸快过生日了,整六十,你好好准备一下。”薛崇想起这件事,手指缠绕着惜年的头发玩儿。
  “好,我会准备礼物给林爸爸的,反正我现在是闲人。”惜年轻抚着薛崇的脖子,怎么看他都顺眼。
  薛崇把手放在惜年平坦的小腹上,像摩挲着珍贵的瓷器一样摩挲着她,“最好的礼物在这里呢,假如有一个小小的胚胎开始孕育,我爸爸妈妈一定很高兴。”
  真不愧是个医生,触摸人体时眼睛会变得很亮,兽类才会有这样的目光,使得惜年相信,薛崇喜欢当医生并不是像他自己以前说的那样,觉得救死扶伤很高尚,他就是喜欢研究人体,结构、组织、肌体纹理,惜年见过他杀鸡、宰鱼、切牛排时的刀法,稳准狠,料想在手术台上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剔除病变组织。
  “那你努力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惜年笑着用手指抚过他俊朗的眉眼。
  “真的?”薛崇眼睛更亮了,“我们可以开始备孕了?”
  “一直都可以啊,我从来没说不生宝宝。”惜年自从听了王莞的话,觉得要孩子还是越早越好,年纪大了不容易怀上不说,高龄孕妇生产也危险。
  还有什么比创造生命更令人兴奋和激动的呢,薛崇忙了半天,说口渴,让惜年去给他倒水,他喜欢喝茶,尤其是把上好的绿茶放凉了喝,能让他一晚上都睡得很好,别人喝茶睡不着,他喝茶助眠。
  惜年穿上新买的睡裙去给薛崇倒茶,发旧的海棠红,穿在身上却有一种古老悠远之感,仿佛秘境中的一抹暧昧,在卧室的朦胧灯光下,衬得肌肤晶莹如雪。
  光着脚跑回来把茶水端给薛崇,薛崇喝了一口,水温正合适,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惬意地躺回枕头上,看到惜年墨玉一般的长发散落在雪白肩头,握住她肩膀,“裙子新买的?以前没见过。”
  “在北京买的,本来想挑个好日子再穿,没想到今天就是良辰美景,提前穿给你看了。”惜年抬手把滑落的肩带拉起来。
  薛崇又给拉下去,眼波潋滟,“这样才好呢。”惜年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把灯关了。
  还是搂着自己男人睡觉踏实,惜年心里忽然就没有了往日的雄心万丈,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萌生退意,觉得自己怎么可劲儿折腾也折腾不过别人,尤其是见过了叶南峥的局,自己一辈子玩儿命工作也达不到人家的高度,三下两下的,就能被人撵回家来闭门思过。
  她不甘心就这么蒙受不白之冤,可抱着薛崇的时候,感受到自己被他的体温包围,又让她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浮云,只有眼前的幸福才叫幸福,真真切切的,暖着身体暖着心。
  朦朦胧胧中,找到他的嘴巴,惜年凑过去和他接吻,这是她最喜欢的,他的口中有淡淡的茶叶清香,他是雨后春茶一样脆嫩清爽的男人,心如冰雪,永远美好、安详。
  早上,惜年悄悄掀开被子一角坐起来,拿起搁在床边的睡袍穿在身上,正要系腰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手腕。
  “这么早起来?”睡眼惺忪的男人懵懵懂懂中睁开眼睛。
  “你再睡会,我去给你做早餐。”惜年俯身在他额头吻了吻,看着他闭上眼睛才离去。
  厨房里,她精心准备的早餐端上桌的时候,薛崇已经洗漱好出来,往餐桌旁一坐,对她招了招手。
  惜年走过去,“不合胃口吗?”薛崇把她拉过来,“你坐我腿上,咱俩一起吃。”“坐腿上怎么吃啊?”惜年笑着抗议。
  “能吃,你喂我呀。”薛崇指了指盘子里煎得酥酥嫩嫩的溏心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惜年轻拍他的脸,“薛医生,你莫不是吃错药返老还童了,自己不能吃饭吗,让我喂你?”
  “童样痴呆,姐姐喂,啊——”薛崇张开嘴。
  惜年笑得不行,只得把火腿煎蛋一口口喂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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