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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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一开学,学校就给全体学生来了一次下马威。文理分科后第一次月考让大家人仰马翻,高难度试题不仅让很多人考砸了,也让他们都意识到,高考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所有人头上。
  惜年看着手里的数学试卷很是泄气,满分一百五十分,她只考了一百一十七,比班里考第一名的林司峤差了整整三十三分。林司峤不出所料,是文科学年第一,数学考了满分。
  班里五十个学生,三十几个都是女生,人人数学都考得不怎么样,有些人连及格的九十分都没考到,卷子发下来没多久,她们就跑到林司峤座位旁把他团团围住,叫他讲题,其中就包括成绩仅次于林司峤的王俏。
  王俏会来文科班是惜年没想到的,她的成绩在高一的时候能排进班级前三,最差也不会掉出前五,但是或许和林司峤一样,她对继续学理科保持优势也没什么把握,所以选了更擅长的文科。
  “老师明天晚自习会讲卷子的。”林司峤应付不过来这么多女生。和高一时一样,温柔又和气的他永远最受女生欢迎。
  “老师讲得太快了,我课堂上听课都听不懂,更别说讲题了,还是你讲的好。”王俏说。其他女生在一旁附和,她们喜欢听林司峤说话,喜欢看到他每一种表情。
  “那好吧,但我也只能讲讲选择题和填空题,别的大题还是得老师讲。”林司峤拗不过一众女将,只得开始他的小补习班。
  人在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物时是无法伪装面部表情的,惜年视线扫过王俏和她身边的林司峤,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明白了王俏选文科的理由。
  干净清爽的白衣少年,是多少人梦中的初恋,女生们喜欢他不需要多强大的理由,单是那张脸已经能叫人难以忘怀,更何况他还有温柔的性格和出类拔萃的聪明大脑。
  偶尔,林司峤会在小补习班的间隙,在其他女生注意不到的时候,向惜年投来一丝善意又充满柔情的目光。匆匆一瞥,但是目光的主人和被目光准确投射的人都明白目光背后的含义,有点儿安抚意味,也有点儿无奈。他想通过这样的目光告诉她,他并不愿意给女生们讲题,但是他身为班长,又责无旁贷。
  把试卷揉成一团塞进课桌里,惜年拿出数学习题册做题,史小沫从外面进来,也不说话,趴在座位上不抬头。
  “小沫,你怎么了?”惜年有点儿不安地摇了摇史小沫胳膊。史小沫这才抬起头,满脸惊惧之色,“惜年,怎么办呀,那个人……那个人刚刚打电话给我了。”
  “哪个人?”惜年不解,忽然又领悟,“你是说那个坏人?”
  史小沫点点头,“我一听是他的声音,吓得没敢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后来他又发信息给我,说对不起我,要当面向我道歉。”
  “你不要信他鬼话,他是骗你的。”惜年激动地说,“他一定是骗你的,那种不要脸的无赖怎么会醒悟认错。”
  “我也不相信他,所以屏蔽了他的号码,但是他换了别的号码不停给我发短信,我觉得自己就快疯了。”史小沫抽泣着,六神无主。
  “怎么会这样?”惜年也很无奈,“也许,当初要是报警就好了。”
  “我不要报警,我害怕,不能报警。”史小沫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只能认怂,要是报警,全校都会知道她的事,她就没脸活了。
  “好吧,你不要急,我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要不这样,你换个手机号,这样他就不能再骚扰你了。”惜年想到了一个暂时能缓解的办法。
  “没有用的,我已经换了三个号了,他都能查到,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史小沫哭着说。
  换了三个号还能查到,这未免有些奇怪,除非是有人故意把史小沫的号码泄露给那个人,可谁会那么做呢?惜年想不出。
  “那个人,你以前认识他吗?”
  “认识,他……他和我初中是一个学校的,但不在一个班。”
  惜年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找黄毛教训那个人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一来,难免会被庄宇知道,而自己永远也不想再和庄宇有什么瓜葛。
  几天后,惜年和史小沫约好了放学一起回家,刚走到校门口,史小沫就尖叫一声,吓得往学校里跑,惜年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她往回跑。
  “那个人……那个人他来了,就在学校门口。”史小沫面色苍白,语无伦次。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跑到学校来干什么?大庭观众之下,我不相信他敢骚扰你。”惜年安慰她。
  “可是,我真的看见他了,他穿一件灰色衣服。”史小沫吓得浑身发抖。
  “这样吧,我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派司机来接我们。”惜年打电话给爸爸,说自己上体育课扭伤了脚,让他派车来接。尹岳庆信以为真,很快派了他的司机开车过来。
  上车前,惜年张望了一下校门口,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猜测史小沫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惜年打电话给黄毛,让他找人去教训一下欺负史小沫那个人。黄毛记下了名字,忍不住问惜年:“姐,这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你别问这么多,反正他不是个好人,你们打他一顿就对了,最好让他滚出上海,永远别再回来。”惜年不想和任何人提起史小沫的事。
  “这么严重?我恐怕没这么大本事叫一个人滚出上海,打一顿两顿倒是可以。”黄毛虽然有一帮混混朋友,但自己也只是个小喽啰。
  “我不管,反正你们狠狠打他一顿就对了,还有——”惜年警告他,“你不许告诉庄宇,你敢告诉他,我杀了你。”
  “知道了,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宇哥最近忙得很,他爸爸要在嘉定开KTV了,他整天忙那边的事,他不会知道的。”黄毛打包票让惜年放心。
  然而,让惜年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最终闹大了,那个小混混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打成重伤,还断了一条腿,学校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言飞起,说是史小沫为了报复才找人把那人教训了一顿。
  惜年打电话给黄毛,黄毛连声叫屈。
  “姐,我真的不知道宇哥是怎么知道的,你既然说了,我就不会告诉他。我找人把那小子揍了一顿,没有下狠手,但是几天之后,他忽然就被一伙人把腿打断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宇哥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我,后来还是别人告诉我,我才知道那伙人是宇哥派去的。”
  “行了,我知道了,就算他问你,你也什么都别说。”惜年挂断电话,烦恼无比。庄宇就像个幽灵,一直在她身边阴魂不断。
  相比外面的小混混,学校里那个散布谣言的人更可恶,黄毛和庄宇虽然教训了那个人一顿,但是他俩谁都不可能跑到学校里来散布消息,谣言只能是认识小混混又认识史小沫的人散布出去的。
  一时间毫无头绪,再加上高二沉重的学习压力,惜年无暇分心去细想这件事,反正那个坏人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史小沫的危机解除了,以后应该能安心好好地生活了。
  周末在家里复习功课,听到手机响,惜年见是陌生号码,按下接听,哪知道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让她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号码?”惜年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声音晦涩地哽在喉咙里。
  “我想知道就能知道。”庄宇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地狱一般缥缈。
  “你别再找我了,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再听到你声音。”惜年情绪几乎要失控。对这个从初中起就一直缠着她的人,她没法再保持淑女的风度。
  “你不要激动,听我说完。”庄宇一贯冷静,在电话里安抚惜年的情绪,“姓刘的那个小子被我手下的人修理之后吐出了两个师大附中女生的名字,一个叫史小沫,一个叫王俏。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应该知道……要不是因为他被打得半死也没提起你的名字,不会只要他一条腿。”
  惜年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样,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原来庄宇以为那个小混混欺负的是她,才会派人去收拾对方,哪知道小混混根本不认识她,反而供出了史小沫和王俏,才保住了一条命。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只想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想。”惜年坚决地说。
  “你放心,高中三年到你考上大学,我都不会去找你。”庄宇顿了顿,又说,“还有,以后遇到事情不要找黄毛,那小子才多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情做不干净只会惹麻烦。你有事不想告诉我的话,找廖晨。”
  廖晨是庄宇的朋友,也是个有点儿背景的混混。惜年挂断电话,头痛无比,暗自思量着最好将来自己高中一毕业就出国,考美国的大学,他总不见得能跟到美国去。反正薛崇迟早也要出国,自己在国外等他就好。
  想起刚刚庄宇提到王俏,惜年瞬间明白了什么,王俏和史小沫初中是一个班的,自然也认识那个小混混,之前在学校小卖部就听到有人议论一班女生被性侵的流言,只怕就是王俏说出去的。至于王俏为什么会知道,惜年忽然想起了她和史小沫有次在寝室里说话,以为寝室里没有其他人,结果同寝室一个女生从浴室出来,想来就是那时候,这个秘密被人无意中知道了。
  那个女生和王俏关系非常好,会把史小沫的事告诉王俏也说不定,王俏本来就看不起史小沫,再加上怀疑史小沫在老师面前出卖她泄露考题导致全班数学重考的事,她就更恨史小沫了。而那个欺负史小沫的小混混,很可能在初中时就骚扰过性格孤僻胆小的史小沫,知道她不敢报警,后来才会胆大包天尾随她实施性侵。
  王俏知道史小沫初中起就常被那个小混混骚扰,所以当有人告诉她史小沫被人性侵,她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是那个小混混,这也恰好说明了为什么无论史小沫换多少个手机号,那个小混混始终有办法知道号码的原因。
  想通了这一切,惜年没有声张,只是每次看到王俏,她都会不寒而栗。这种表面上一本正经,私下里却阴险狠毒的女生,很像日本阴暗系电影的女高中生,自私而且疯狂,不知道什么时候机会做出什么事。
  课间,史小沫浑浑噩噩从教室出来,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低着头快步跑下楼,试图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环境。下楼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踩空了,跌坐在楼梯上。
  数学老师看到史小沫摔倒,好心地把她扶起来送她到医务室,江淮替史小沫做了简单检查,没发现她受伤,让她休息一会儿再回去上课。
  “江医生,我有好多话,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史小沫看着江淮,觉得他亲切的脸就像一个天使,是她唯一想倾诉的人。
  “想说什么就说吧,在我这里,不必有顾虑,我不会把你的话告诉任何人。”江淮和楚歌已经结婚了,蜜月后刚回到学校没几天。
  史小沫抽抽噎噎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江淮听得直皱眉,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个小混混为什么会被打,更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
  “这样吧,我跟你们楚老师说一下,让她暗中调查调查,班里出现这样的流言,不仅影响你们学习,也破坏班级形象。”江淮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谢谢你,江医生。”史小沫站起来向江淮鞠了个躬。江淮让她不要客气。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史小沫忽然抱了抱他。
  江淮吃了一惊,史小沫虽然很快松了手,但也让他尴尬不已。看到门口站着的几个女生,这份尴尬就更扩大化了。
  一个女生跑步摔倒擦伤了膝盖,众人送她来医务室包扎,没想到会看到史小沫主动抱江淮,虽然大家都没说话,史小沫也跑开了,尴尬的气氛却没有消除。
  江淮替那个受伤的女生处理了伤口。几个女生下楼的时候议论起刚才的事。
  “刚刚那个女生是哪个班的,也太不要脸了吧,主动去抱江医生,江医生简直尴尬死了。”
  “就是啊,江医生都已经和楚老师结婚了,恐怕他从来也没遇到过这种厚脸皮的人。”
  “那个女生好像是一天到晚跟在尹惜年身边的史小沫。”
  “史小沫?就是那个被小混混强奸的?”
  各种流言在学生间传来传去,楚歌不得不召开班会,让所有学生不得再议论这个话题。
  惜年也听说了传言,问史小沫:“你为什么要抱江医生啊?”史小沫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我就像昏了头一样,特别想抱抱他。”
  “大概你把他当成能拯救你的天使了,可他不是天使,他是个男的,而且他还是楚老师的丈夫。”惜年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史小沫默默低着头,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楚老师再大度,也不可能大度到不介意自己班里的女生去暗恋她的丈夫,暗恋也就罢了,还主动去抱他,被别人看见,换成谁也不能接受啊。史小沫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自责地无以复加。
  惜年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做题。
  薛崇从外面进来,找林司峤讨论数学题,几乎每天他都会到七班来找林司峤,顺便看惜年一眼,惜年心知肚明,却也只能装作没看到他。
  班里的女生都喜欢林司峤,对薛崇印象也不坏,虽然薛崇是朵不接地气的高岭之花,架不住他长得帅还是学霸,女生们爱屋及乌,也会找机会跟他说话。
  看到薛崇向自己使了个眼色,惜年会意,跟史小沫说自己要上厕所,离开了教室。
  图书馆三楼走廊上,这里平常没什么人上来,能放心说话。
  薛崇停住脚看着惜年,认真地说:“我觉得你有必要找楚老师谈谈,让她通知史小沫家人,把她接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惜年没理解薛崇的话。
  薛崇说:“她出了这些事,精神迟早要崩溃,到时候不仅她自己完了,还会影响到你。高二功课比高一难多少,你自己应该能体会到,再这样下去,你的成绩肯定会受到影响。”
  惜年没想到他费尽心思跑到她们班把自己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听说了学校里那些谣言?”
  “我又不是聋的,别人议论什么我当然能知道。”
  “当然了,有人会告诉你。”
  孟展眉报的是理科,所以留在了一班,而且还和他坐前后座,但凡有什么事情,只要她想让薛崇知道,就一定能让他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进去。咱们学校竞争这么激烈,你稍不留神,别人就会超过你,在这样残酷的环境里,你只有不断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薛崇一心想说服惜年。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惜年思索着,“你的话我会考虑。”“那就好。”薛崇宠溺地抚摸着惜年的头发,她烟水迷蒙的双目让他心旌摇曳,思量着能不能亲她一下。
  自从分班,他俩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就算偶尔见到,也只是匆匆一瞥,这样偷偷摸摸约会,偶尔才会有一次两次,大多数时间,他们是本分、勤奋的好学生。
  薛崇低下头,唇角刚碰到惜年脸颊,惜年听到一声轻咳,扭头去看,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在走廊上一闪而过,看身影像是王俏。
  她一定是看到自己和薛崇一前一后离开教室,故意跟踪过来的,惜年向着王俏的方向走过去,却只见到她的影子在楼梯转角消失。
  薛崇不明白惜年为什么忽然跑到楼梯口往下看,也跟过去顺着她关注的方向看了看。
  “你刚刚看没看到王俏?”
  “没有,我没看到任何人。”
  见鬼了。惜年惊讶无比,为什么薛崇没看见王俏,自己却看见了,难道是出现了幻觉?不对,绝不是幻觉,薛崇只是和她说话太投入,没留意到她而已。
  见薛崇表情里很有几分尴尬和不自在,惜年不明所以,但也没有问他。薛崇以为惜年不想让自己亲她,才故意扯了个谎,讷讷地不好意思。
  两人一起回教学楼,薛崇双手插兜,很久也不说话,惜年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
  “不是……没不高兴。”薛崇矢口否认,虽然惆怅,也要维护男人的尊严。
  惜年停住脚,望着黑暗中他模糊不清的脸,主动说:“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跟我说。”薛崇笑了笑,上前摸摸她头顶,“真没事,别担心。”
  “那就好。”惜年温柔地握住薛崇的手。
  惜年回到班里,却见王俏正低头做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里更加疑惑和不安,回头悄悄问坐在身后的同学,王俏有没有离开教室。
  同学茫然摇了摇头,说她没注意。
  傍晚,惜年被楚歌叫去帮忙批改月考试卷,没有来得及去食堂吃饭,让史小沫帮自己打一份饭菜。
  史小沫打好自己的饭菜,摆在桌上占着位子,又去替惜年打饭,无意中碰到一个女生,忙和那个女生说对不起。
  “讨厌,人家新买的Gucci小白鞋,踩脏了你赔啊。”女生是(6)班的自费生,成绩在班里排中下等,家境却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一向比较傲娇,看不起家境普通的学生,对史小沫这种不起眼的女生更是不屑一顾。
  史小沫端着餐盘,低着头想从她身边经过,哪知道被那个女生伸腿绊了一下,人顿时向前扑倒在地,餐盘里的菜撒了一地。
  周围的学生没留意女生的举动,以为史小沫是不小心滑倒,闲聊吃饭之余看清楚这个狼狈的倒霉鬼是谁后,不过笑两声,便不再关注。
  女生刚要得意,忽然有人从身后揪住她头发,紧跟着一盘热菜贴到她脸上,烫得她“哇哇”直叫。
  惜年看着一脸茫然的女生,淡淡地说:“我叫尹惜年,(7)班的,不服气你去老师那里告我的状。”
  说话间,她拉着史小沫从容而去,乔钰跟在她俩身后,模仿惜年的语气对女生说:“我叫乔钰,也是(7)班的,不服气你也去告我的状。”
  三个人一起离开,学生们很久没看到这样热闹的场面,顿时炸了锅,传说中的尹惜年,她不出场则已,每次只要一出场,立刻全场拉风。
  女生们表情各异,男生们则纷纷起哄,他们不管什么是非对错,只喜欢看美女打架,虽然(6)班那个女生没有多美,但是尹惜年够美够飒,敢这样正面刚的女生,全校也没有几个。
  林司峤目睹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惜年的脾气太硬了,这对她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何苦强出头,成为众矢之的?安安心心学习不好吗?
  薛崇则笑而不语,阿东对他挤眉弄眼半天,他还是不说话。惜年一直都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薛崇担心惜年得罪人会被告状,饭没有吃完就走了。
  (6)班那个女生当众出丑,捂着脸跑出了食堂,脸也不洗,去班主任那里告状。哪知道,惜年已经在老师办公室里,不仅如此,她还找学校监控室保安调出了当时的视监控频。
  结果两个人都被批评教育了一番。惜年回到教室的时候,晚自习已经上了一半。史小沫看着她坐下,主动说:“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
  “不怨你,今天是我冲动了。”惜年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儿鲁莽,这样四面树敌,对自己和史小沫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史小沫说。
  “不,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惜年说,“以后谁要是欺负我们,不管对方是谁,都要反击过去,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软弱。”
  “我没有你这么强大的内心,我害怕惹到别人被报复。”史小沫胆怯地说。
  “我也不是天生就这么强大的,以前的我,也很胆小怕事,以为自己不主动去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欺负我,但事实并非如此,越怕事,越容易被人找事;越懦弱,越会受欺负。所以我跟自己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要对得起自己。”惜年说。
  “嗯。”史小沫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没有这么豁达。她一向委屈求全惯了,让她反击,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勇气和能力。
  花了一晚上时间,惜年写好了检查。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当着全班的面读检查。虽然班里的学生们对史小沫没什么特殊感觉,但她毕竟是(7)班一份子,(6)班的女生欺负她,就是欺负(7)班全体,惜年替她教训了那个女生,也等于替(7)班挽回了面子,因此大家看她被老师批评,都很愤愤不平。
  楚歌知道众人情绪,安抚大家:“我知道大家都很珍惜班级的荣誉,可是维护班级荣誉也要用恰当的方法,打架、闹矛盾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式,尹惜年这件事,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众人这才收起不满,纷纷低头背单词、写词组。惜年从讲台上下来,一回到座位就看到薛崇发来的信息,怕被老师看见,把手机放了回去。
  等到早自习下课,惜年才把手机拿出来看看,薛崇的信息只有四个字:干得漂亮!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自己素日里拿他当一个知己,竟是一点儿也没看错。惜年忽然就理解了林黛玉对贾宝玉的一往情深,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相比之下,史小沫就没那么幸运了。中午的时候,楚歌找她谈话,关切地询问她最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小沫,我知道你是个特别敏感、特别内向的女孩子,遇到事情,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总是自己闷在心里,这样下去,时间长了你心里就会累积特别多的负面情绪。”
  楚歌和史小沫走在校园里,想开导开导她。
  “高二的学习压力大,很多学生从高一上来都会不适应,需要不断调整心态,才能投入到学习里。你要是暂时不能适应,我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把心态调整好了再回来上课。”
  “楚老师,你的意思是……让我休学?”史小沫颤抖着问。
  楚歌说:“不是让你休学,是休息一两个星期,调整一下心态。据不少老师和同学反映,你整天精神恍惚,上课也没法专心听讲,如果你以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你很难通过明年的会考。”
  史小沫低头不语。
  “回去好好想想,也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你请假期间,我会安排班里的尖子生帮你补课。老师相信你,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楚歌鼓励地拍了拍史小沫的肩膀。
  史小沫没说话,转头离去。楚歌看着她背影,舒了口气。
  下午,上课铃都响了,还没见史小沫进教室,惜年有些担心,打电话给她,却没有打通她电话。看到化学老师进教室,惜年只得把手机放回书包里。
  第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老师让大家拿出上回测验的试卷,他要讲解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惜年翻书包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手机上史小沫发来的信息,脑袋顿时炸了,放下书包就往教室门口跑。
  “尹惜年,你不好好听课,乱跑什么?”化学老师生气地质问。
  “老师,小沫出事了——”
  惜年飞快跑出教室,往女生宿舍方向跑,一口气爬上六层楼,冲进寝室却发现空无一人。
  花园、图书馆……接连找了三四个地方都没找到史小沫。惜年气喘吁吁地站在操场上,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往教学楼飞奔。
  三楼女洗手间,惜年一间间找,强烈的预感让她心脏加速抽搐。
  小沫,千万不要想不开呀……千万不要,那些人不值得……惜年在心中默念着,拉开最后一扇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史小沫鲜血淋漓的手臂让她瞬间呆住。
  “救人——快救人——”惜年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刚跑到(1)班门口就呕吐起来。
  走廊上很快站满了闻讯而来的各班级老师和学生,惜年看到他们,顾不得擦干净嘴角,随手抓住一个人衣服,“快救人,有人割腕了,快救人——”
  几个男老师和胆大的学生火速冲进女洗手间,有人拨打警方电话,有人去叫学校领导和保安,现场乱成一团。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惜年下意识向他跑过去,惊吓过度,更因为之前的奔跑,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
  薛崇伸出手想把她扶起来,发现她已经虚脱,抬手把她打横抱起来,快步往学校医务室走。
  江淮给惜年检查一番,确认她只是受惊过度,让护士拿毛巾给她擦干净脸。
  “她没事,只是跑得太急腿抽筋了,又受了惊讶,休息一下就会好。你们都别站在这儿了,快回去上课。”江淮让在场的几个学生先回去。
  “江医生,她怎么一直都不醒?是不是心脏病发作了?”阿东见惜年脸色惨白,非常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放心吧,她没有心脏病。”
  “那她的脸怎么这么白?您好好给她检查一下,她平常就弱不禁风的。”阿东缠着江淮,非让他确定惜年没有心脏病发,他知道,薛崇一定也担心死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们几个别在这里大声喧哗,影响病人休息。”江淮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把学生们从检查室推出去。
  看了一眼病床上睡着的惜年,确认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薛崇和几个同学一起离开。
  昏睡了不知多久,惜年睁开眼睛的时候,茫然看着眼前的林司峤足足半分钟,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林司峤正拿着热毛巾替她擦脸,见她醒了,脸上一丝欣慰。
  “小沫怎么样?”惜年想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林司峤唇角动了动,没有回答她。
  “我问你,她怎么了?”惜年勉力撑起身体要下地。林司峤赶忙扶住她,“你别乱动,江医生说你腿抽筋了,让你好好休息。”
  “你告诉我,小沫她……她是不是出事了?”惜年抽泣着,眼中一片湿润。
  林司峤轻叹一声,语气低沉告诉她:“失血过多,送到医院抢救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抢救回来。”
  惜年躺回床上,眼神空洞,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很久,问林司峤:“她是不是还在医院?我想去看看她……去看看她……”
  “你别去了,她就算还在医院,这时候也不在病房里。你不是亲属,医院不会让你看她的,那个……太平间,不是你能去的。”林司峤劝惜年打消念头。
  惜年缓缓坐起来,手指拢了拢头发,穿上鞋下床。林司峤跟在她身后告诉她,要是她害怕,可以向学校申请换寝室。
  “我回去住,我不怕。”
  小沫一向胆小,天黑了不敢独自走夜路,熄了灯不敢下床上厕所,要是她回来了,自己要给她做伴儿。
  “六点多了,先去吃饭吧。”
  “我不吃。”
  “要不我把饭打回来,给你送到寝室里……惜年,要是你不想吃食堂的饭菜,我给你点外卖。”
  无论林司峤说什么,惜年都像是听不到,不再回答他,只是呆呆地往前走。抽筋后双腿尚未恢复,让她像是随时都能跌倒一样,步履蹒跚。
  薛崇提着一个饭盒,和阿东一起从食堂出来,远远看到林司峤跟在惜年身后,不禁多看了两眼。
  阿东心直口快,忍不住说:“你快跟上去啊。”薛崇没说话,回转视线继续往前走。
  “唉,你不跟过去,饭菜岂不是白打了?她的腿好像还没好,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阿东观察细致。
  薛崇还是没说话,阿东只得追上他,问他要去哪儿。
  “回教室上自习,你帮我把饭交给乔钰,让乔钰带回寝室。”薛崇把手里的饭盒往阿东手里一塞,自顾自地离开了。阿东没办法,只得去体育馆找乔钰。每天这个时候,排球队都会统一训练,哪知道等他到了以后,排球队的人告诉他,乔钰请假没来。
  打电话给乔钰,阿东把饭盒送到女生宿舍,乔钰从楼上跑下来,阿东问她惜年回来没有。
  “已经回来了,床上躺着呢。”乔钰从阿东手里把饭盒接过去。
  “我知道,史小沫这事儿让你们都挺伤心的,但是……那个……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阿东搜肠刮肚寻找词汇,不知道怎么安慰是好。
  “知道了,你的话会给惜年带到。”乔钰知道,阿东来送饭菜可不是看自己的面子。
  “不是我,是虫子想说的话,饭菜也是他打的。”阿东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把人情往自己头上揽,免得引起误会。
  “薛崇?”乔钰双目圆瞪,那个冰山面瘫脸,他也会关心人?可就在一瞬间,乔钰领悟了什么,心瞬间沉了下去。
  “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要说是我说的。”阿东飞快地溜之大吉。
  乔钰回到寝室,看到惜年躺在床上,在她床边坐下,打开饭盒,对惜年说:“阿东送饭菜来了,你起来吃一点再睡吧。”
  “我吃不下。”惜年侧了侧身,背对着乔钰。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活生生一条命,血淋淋地离开,凝重压抑的气氛叫人窒息。
  “我也吃不下,一想到小沫我就恨,恨那些逼死她的人,黑心肝,迟早要遭报应的。”乔钰义愤填膺。
  “你真的相信她们会遭报应?”惜年问。
  “当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一直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乔钰说。
  惜年嘴角一挑,语带讥诮,“我不相信这些,要是恶人有恶报,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坏人,老天爷事情多,管不过来全世界的坏人。”
  “那你就更不能不吃饭了,你不吃饭饿坏了肠胃,只会让那些人看你的笑话。”乔钰忍不住瞄了一眼饭盒里的菜,薛崇挺够意思,油爆大虾、糖醋小排、炸鸡腿,买的都是食堂里最好吃、最贵的菜,分量还特别多,够三个人吃。
  “你每天都要训练,体能消耗大,你吃吧,不然的话,这么多饭菜也浪费了。”惜年知道她胃口好,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好吧。”乔钰掰开筷子吃饭。食堂的饭菜虽然称不上多美味,她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比平时味道好许多。
  “你去上晚自习吗?”乔钰问惜年。惜年摇摇头:“我的腿抽筋了,医生让休息,这两天我不去上课了。”
  “不上课怎么行,我背你去吧,我别的本事没有,力气有的是。”乔钰拍了拍手臂上的肌肉。
  “我没有心情去上课。”惜年看着旁边的床铺,一想到床铺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如鲠在喉,沉重到说不出话来。
  乔钰没再多问,就算她的神经比碗口还粗,也知道惜年是怕看到教室里的空座位会睹物思人。她和史小沫同桌,她又是第一个发现史小沫自杀的,受到刺激也很正常。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是个成绩烂的学渣,去不去上自习都一个样。”乔钰收拾好饭盒,决定留下来陪惜年。
  惜年想了想,说:“你去帮我买样东西,越多越好。”
  “买什么?”
  “蜡烛。”
  惜年从钱包里取出信用卡给乔钰,乔钰不接,“不用你给,我有钱,小沫走了,咱俩点蜡烛送送她是应该的,我做不到不吃饭,买蜡烛也算尽尽心意。”
  教室里,楚歌走进来,见学生们都在安安静静上晚自习,心里稍稍安慰,又看到尹惜年和史小沫的座位空着,暗自叹息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一节课过去,仍然不见惜年身影,林司峤回头去看,发现乔钰也没来,料想她应该是在陪着惜年,心里有点儿放不下,想发个微信给惜年,想想又算了,她一定是太伤心了,没有心情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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