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惊天地泣鬼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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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岛似乎永远在夏天。
  沙滩上有三三两两的人,海岸线一望无际,炙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在皮肤上,程萸原本白皙的胳膊如今也变了一个色。好在她也不大在乎,权当是健康的表现。
  程萸浮潜上岸,脱下潜水装备后,拂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常年游泳锻炼的身材,腰间没有一丝赘肉,她右手抱着潜水装备往沙滩上走,沙滩上熟悉的人善意地吹了吹口哨。
  程萸回头笑了笑,沿着沙滩往咖啡馆走去。
  她已经来帕岛六个月了,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在Blake咖啡馆里,偶尔兼职做潜水教练,再加上翻译工作,过得倒也清闲。
  咖啡馆在沙滩尽头处的小岛屿上,门外坐了不少歇息的人和游客。程萸推开咖啡馆的门,Jane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酒。
  Jane最近正和隔壁酒吧的调酒师恋爱,爱屋及乌爱上了调酒。程萸端起酒杯放在桌子上,嘴角一笑:“我先去洗个澡。”
  她住的房间在咖啡馆二楼,推开窗便有海风吹进来。窗帘旁挂着的贝壳互相碰撞,有清脆的响声。洗完澡走出来,她赤脚坐在地毯上,把包裹着头发的白色毛巾扯下来,歪着脑袋吹干头发。
  从楼梯上走下来,Jane拿过桌面上的拍立得给程萸拍了一张照片。她的头发长长不少,浓密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显得眼眸更加清澈,浅绿色的短吊带裙,显得身材窈窕。Jane搂住她的脖子赞叹道:“你们东方女人真的很有魅力,你一定很受人喜欢。”
  程萸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而后一言难尽地看着Jane。Jane观察她的脸色,才发觉不对劲,夺过酒杯喝了一口,而后大笑着说了声抱歉。
  “这样吧,晚上我们去酒吧,我让达林给你调酒喝。”
  达林是法国人,被Jane起了一个中文名字。程萸的潜水教学都是基础的,她刚结束一队学员的潜水教学,便被Jane拉了过去。
  夜晚的酒吧也不吵闹,大多是安静听音乐的人。Jane一走进去就趴在吧台上,手肘撑着下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达林,达林调了两杯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程萸望着快要扑到达林身上的Jane,忍不住捧着酒杯笑了出来。她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刚从洗手间走出来就被Jane拽着胳膊。
  “萸,刚才来了一个很帅气的亚洲人。”Jane声音很大,“真的很帅气,我觉得和你好配。”
  Jane热衷于给程萸拉红线,岛上帅气的年轻人都已经被她介绍了个遍。程萸哭笑不得:“拜托,我又不认识。”
  “那你上去搭讪……不就认识了吗?”Jane不以为然,“我已经看到好几个女士过去搭讪了,你要先下手为强。”
  程萸不得不佩服Jane的中文能力,她坐回吧台不为所动,直到被Jane晃了晃胳膊:“萸,他来了。”
  程萸正在慢悠悠喝酒,闻言懒懒地抬头看一眼,顿时被呛住了。后背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程萸满脸通红地回头,沈迟微微勾起嘴角站在她身后。
  他身后还有几个人,明显是和他同行的,此刻看到一向清冷的沈迟走到一位美女面前,都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分开六个月的时间,沈迟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程萸,眉眼间更张扬了一些。她坐在吧台旁和好友说笑,嘴角的笑意怎么都不散。
  夜晚的沙滩披上月光,海面上波光粼粼,程萸伸手把被吹乱的头发拢至耳后,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好没有颤抖:“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今天。”沈迟说,“过来开会。”
  “哦。”程萸不说话了。
  和沈迟一同来开会的几个人就要散去,有人同沈迟招手:“一起回去吗?”
  沈迟看了看程萸:“不了,你们先回去吧。”
  程萸愣了愣:“你不和他们一起走?”
  沈迟挑挑眉:“先送你回去。”
  站在酒吧门口,程萸问沈迟:“你住在哪里?”
  沈迟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是在帕岛的另一端。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接下来几天,程萸为了赶一个翻译书稿,几乎没怎么出门,只是从Jane口中零碎地得知了一些沈迟的消息。
  “那个帅气的男人真是太高冷了。”
  “这三天大概有二十个女人去搭讪,但是都‘凯旋’了。”
  程萸放下手中的趣÷阁,一脸好笑地纠正:“不是凯旋,如果是他拒绝搭讪的话,那些女孩应该是败兴而回。”
  看来她有做汉语老师的潜力,程萸好笑地想。
  Jane一副受教的样子,匆匆跑下楼。过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程萸无奈地打开门:“说吧,准备分享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八卦。”
  “你在说什么天地……鬼,难道是中国最近流行的词语吗?”
  Jane说完一脸兴奋道:“别管鬼神了,我想和你说,那个帅气的男人来了楼下咖啡馆,刚点了一杯咖啡,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他提了你的名字,问你在不在这里。”Jane挤进她的房间,“我还没问你,你们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关系?”
  程萸很想告诉她,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但是眼下更关键的是,沈迟就在楼下。程萸将Jane推出房间,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宽松T恤皱了皱眉。
  收拾了一番后,程萸下楼,Jane刚做好咖啡放在沈迟面前的桌子上,夸张地喊:“萸,你这条裙子好漂亮!”
  “……”
  沈迟闻言看过来。
  她现在回去换回邋遢的T恤可以吗?
  程萸走去收银台前,要了一杯咖啡,顺便警告Jane不要再多说话。Jane乖乖地伸手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沈迟见她走过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今天开完会了,知道你在这里,就来看看。”
  程萸坐在他对面,仍旧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起他来帕岛就是为了开会,便问道:“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沈迟看她一眼:“明天。”
  第二天下午,程萸正在潜水,恰好碰到先前的学员,她便悉心教了一会儿。等到学员离开,独自浮潜时,她却觉得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不,是有来由的,她再清楚不过原因是什么。
  程萸游上岸,回到咖啡馆洗完澡,看了一眼手表。
  Jane总觉得程萸和沈迟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因此在看到沈迟的时候,她快速给程萸打来了电话:“萸,那个帅气的男人要走了,我看到他们回酒店了。你要不要去送别呀?”
  程萸挂断电话,拿起咖啡馆钥匙,跑出了门。
  赶到酒店门外时,一辆车刚刚离开,程萸盯着远去的车,轻轻喘着气,失落地垂下脑袋。
  身旁有脚步声,程萸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沈迟站在自己面前。
  程萸愣了愣:“你还没走?”
  “他们走了。”沈迟道。
  “那你呢?”
  “你来做什么?”沈迟微微笑道。
  “我……”眼下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程萸找不到其他借口,索性不说话。
  “程萸,我最近不会离开了。”沈迟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偏偏说出口的话像是石头砸在海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还有工作吗?”程萸心底猜测出几个答案,只拣出来最可能的答案问他。
  一辆车开过来,沈迟伸手拉过程萸,护在自己身旁。他慢悠悠道:“程萸,我是来找你的。”
  直到回到咖啡馆,坐在窗前发呆了半小时,程萸也没想明白沈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不太相信,只好拨电话给米璐。
  “你说他什么意思啊?”程萸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蓝色的大海。
  电话那端米璐嘶一声,才轻声说:“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重点不是我希望是什么意思。”程萸撇撇嘴,“主要是他这句话太令人浮想联翩了吧。我很难不多想啊!”
  “你不是都下定决心忘记他了吗?为了这个,还专门跑去了帕岛。”米璐毫不留情,“怎么现在沈迟一句话,就撩动你春心啦!”
  “这不才六个月吗?哪儿这么容易忘记……”
  程萸正说着,突然听到米璐那端依稀传来的男人的声音,她愣了愣:“喂,你什么情况,是不是背着我金屋藏男人了?”
  “我先挂了!”
  没等程萸阻止,米璐就挂断了电话。程萸拿着手机,想起了米璐衣柜里的那件衬衫,拿起手机狠狠敲了几个字:“好啊!米璐!你!竟然!偷偷恋爱了!我命令你三天之内和我讲清楚!”
  米璐很快就回了消息:“乖!三个月之内绝对和你说。”
  米璐收起手机,身上还披着酒店的睡袍,她站起身,看着倚着房间门框的陈桉。他身上是和她一样的睡袍,裸露的脖颈有点点红痕。
  陈桉目光深沉,盯着米璐,依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昨晚他心情不太好,工作应酬完毕便在包厢多留了一会儿。后来就遇到了米璐,两个喝得糊涂的成年人搀扶着去了同一个酒店房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以前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他很少和米璐聊天,可现在……陈桉掐了掐眉心,正要说什么,米璐伸手拦住了他:“不用说什么,我等会儿还要去上班,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吧。”
  陈桉眉头拧得更紧,米璐问:“不过你能不能让你助理送两件衣服过来?”
  陈桉点点头。
  米璐往浴室走,不料腿突然软了一下。身后陈桉伸出手扶住了她,瞥见她耳后的一抹红,忍不住低咳出声。
  米璐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新衣服已经放在床头,她快速换上衣服,捞起包往外走。套房的客厅里,陈桉西装革履地坐在沙发上。
  米璐脚步踉跄一下,又快步走出去:“你怎么还没走?我要去上班了。”
  陈桉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去公司。”
  米璐扶着门把:“这算是售后服务?”
  她假装不在意,想掩饰自己的在意,偏偏陈桉不接她的话,只是耸耸肩说道:“顺路。”
  车在米璐公司楼下停下,陈桉降下车窗,望着米璐,似乎要说什么。米璐头也没回,只是摆摆手:“我走了。”
  陈桉掐了掐眉心,半晌后开车离开。一层电梯外的走廊里,米璐静静地站在那里,在车子离开之后才往电梯里走去。
  帕岛气温适宜,眼见游客越来越多,程萸也越来越繁忙,除了潜水,她还在咖啡馆帮忙。这里人人都很悠闲,经常在咖啡馆一坐一天,程萸也学会了做咖啡和甜点。
  她总是在咖啡馆见到沈迟。
  沈迟说过的那句话,程萸没去问是什么意思,她的心一团糟,不想再被他打乱思绪,却奈何不了经常出现的沈迟。
  程萸站在收银台后面,端着调好的咖啡走过去放在沈迟面前,打算离开时,沈迟叫住了她。好在只是随意聊天,程萸莫名松一口气。
  Blake选的咖啡馆位置优越,两人一同看向窗外。程萸忍不住问:“你的事务所现在不做了?”
  后来程萸发现沈迟并不是不工作,他偶尔会在咖啡馆拿电脑办公,或者打视频电话,再者就是画图纸,其他时间则更像是度假状态。
  有次Blake想让他帮忙设计咖啡馆外面的休息区,他竟然也欣然应允。于是Jane每天大概会问她好多遍:“那个帅气的男人是不是在追你?”
  程萸抓了下脑袋,她也不知道沈迟最近是在做什么,看着沈迟悠闲的模样,她又不好问什么。
  有几天程萸跟着Blake去采购材料,回来的时候Jane一脸八卦地告诉她,沈迟也有好几天没出现在咖啡馆。程萸把材料从车上搬下来,听着Jane在身后滔滔不绝。
  帕岛最近大幅度降温,时不时降雨,窗外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程萸心神不宁,她翻了翻手机,拨了躺在通讯录很久的名字,却被告知无人接听。
  一旦到了下雨天,咖啡馆就很少有顾客。傍晚过后,Jane起身要关上咖啡馆的门,程萸突然捞起一件外套,拿过角落里的伞,往外面走。
  “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看看,晚点回来。”程萸裹紧外套,往沈迟的酒店走去。
  酒店前台自然不愿意泄露客人信息,程萸坐在酒店大厅里等待许久,看到沈迟从雨幕中走进来。
  他撑着一把酒店的伞,身上还穿着短袖,手上拎着塑料袋。等他走近,程萸才看清透明塑料袋里装了几盒药。
  沈迟把伞放回大厅角落的搁置处,抬眼看到程萸后朝她走过去。
  “来找我的?”
  程萸站起身,感觉他应该只是小病,于是拿起外套说道:“嗯……Jane说你好几天没去咖啡馆,我来看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沈迟抓住了她的手腕。程萸感受着比以前更炙热的手心,确定沈迟大概是发烧了。
  沈迟垂眸看她:“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
  有人说,中国人有四句致命的话:“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孩子还小”“都不容易”。
  程萸此刻就被第一句话征服了。
  沈迟拿着房卡打开门,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客厅的沙发上还有开着的电脑。程萸指了指药盒:“你不吃药?”
  感冒和发烧是突如其来的,那晚开电话会议开得有些晚,半夜下了雨,又忘记关窗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脑袋就昏昏沉沉。
  “嗯,马上就吃。”沈迟走过去打开药盒,拿出来几粒药吞下去,又坐回沙发上。
  程萸看他穿着一件短袖,忍不住说:“下雨的时候温度低,你还是穿一件外套比较好。”
  感冒后,沈迟嗓子有些沙哑,他问:“你今晚过来,是不是担心我?”
  “……”
  沈迟勾起嘴角,微微笑道:“还是只是因为你朋友的话才来看一眼,担心丢掉一个顾客?”
  咄咄逼人。
  可他明明在生病,加上现在懒洋洋的样子,实在和这四个字毫无关联。
  程萸避而不答。
  沈迟没得到回应,也不恼,自顾自解释:“这几天有些忙,在处理事务所的邮件,忙完了就去咖啡馆。”
  “不用。”程萸小声说,“你感冒好了再说吧。”
  窗外雨水淋漓,程萸也不知道自己干吗要坐在这里,和如今已经没有关系的沈迟聊天。最近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她起身:“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时间也挺晚了。”
  手腕再次被沈迟抓住,她听见沈迟的声音:“如果我有事呢?你听听我的声音,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身为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你打算对我这个病人置之不理吗?”
  ……
  这人在说什么?
  这种傲娇的话语,确定是沈迟说出的吗?
  程萸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沈迟烧糊涂了,所以她也紧跟着像烧糊涂了一样,伸手摸上了沈迟的额头。
  嗯,温度是比较高。
  她收回手。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这边到咖啡馆的距离不近,沈迟悠悠道:“外面雨也这么大,今晚就别回去了。”
  程萸咬咬唇,听见沈迟说:“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她突然后悔几分钟前做的“上来坐坐”的决定,可是雨的确很大,不好回去了。她在雨滴砸在窗户的声音中,感受到周围萦绕着沈迟的气息。
  程萸不免有些慌乱,忽然道:“那我先去睡觉了。”
  来酒店时身上淋了不少雨,程萸走去浴室洗漱,沈迟提前将干净的睡袍递给她。程萸关上浴室门,拧开了热水,一通热水淋在身上,寒意褪去了一些。
  没承想,洗澡洗到一半,热水却没了。程萸强撑着用凉水冲了一下,没一会儿,却打了个喷嚏。
  她关上淋浴,搓了下头发上的泡沫,叫了叫沈迟的名字。沈迟听到,站在门外,敲了敲门,程萸闷声说:“没有热水了。”
  沈迟转身离开,程萸依稀听到打电话的声音。几分钟后,他再次敲了敲浴室门:“有热水了。”
  程萸从浴室里出去,坐在床上擦干自己的头,鼻子痒痒的,不一会儿又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她缩在被窝里,悲催地想——自己也要感冒了。
  她好久没生过病,感冒来得也更猛了一些,第二天早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不只是脑袋昏沉,连四肢都酸痛。
  程萸踩着拖鞋照镜子,脸色苍白,双眼却通红。
  沈迟叫程萸吃早餐时,便看到她靠在床上,正拿着纸巾擦鼻涕,鼻尖通红,看起来格外可怜。
  睡在沙发上的沈迟一夜过后看起来却神清气爽,明显已经退烧。程萸挣扎着要先回咖啡馆,沈迟让客服送来清淡的早餐,只说让她下午再走。
  程萸睡在房间里,沈迟就拿过电脑在一旁办公。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键盘声,程萸在微弱的声音中渐渐沉睡。
  感觉到额头上覆上一只手掌时,程萸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声音沙哑地问:“几点了?”
  “四点。”
  她睡了快一整天,已经舒服很多,没有理由再留下来。程萸站在房门外和沈迟告别,沈迟一直看着她,在她要转身的时候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而来的问题。
  “昨天有些担心你。”程萸垂下眼,实话实说,“我先回去了。”
  “程萸,你喜欢我吗?”
  下一秒,沈迟抱住了程萸。
  程萸瞪大了双眼,感觉到温热的唇覆在自己的唇上,沈迟将她搂得更紧。
  她费力地将沈迟推开,喘着气问:“沈迟,你什么意思?”
  沈迟没有松开她的手,认真道:“这次过来,我是为了你。”
  “所以呢?”程萸不敢随意猜测,甚至低下了头。
  “我喜欢你。”
  四个字终于被说出口,沈迟缓缓松了一口气,原来将这句话说出口并不是这么难。
  只是他没想到程萸会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他在来之前知晓了程萸的心意。梁梅去山上还愿,无意间提起旁边的爱情桥。他无事路过,随意地看了看,却看见了两个名字——沈迟&程萸。
  六个月前,程萸所说的离开,他只是以为她终于想要自由,不愿意被承诺困住,于是提出离开。那时他虽知道程萸在自己心中终是不同的,可也不愿再把她困在身边。
  可是现在,他知晓了她的心意,又怎能无动于衷。
  他兀自笑了笑,抹了抹唇。不急,反正还有很多时间。
  在这之后,沈迟仍然每天去咖啡馆,Jane依然每天通报给程萸。
  程萸无奈地说:“Jane,以后沈迟过来,你不必告诉我的。”
  Jane直接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答应沈迟的追求?”
  “追求?”程萸咳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沈迟在追求我?”
  “哪只眼睛?”Jane撇撇嘴,“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好不好,他每天都来咖啡馆,而且还经常带你最喜欢喝的酒和很多中国的食物,真的很好吃。”
  程萸无奈地说:“他只是每天来咖啡馆工作而已,你别想太多……”
  Jane扶着门,拍了下脑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他追求你的行为不够热烈啊,所以你不想同意呀?”
  不是一国人,沟通起来果然不太方便。
  程萸走过去关上了门,她站在二楼往楼下看了一眼。并非是其他原因,她只是……不相信沈迟所说的话。
  “我喜欢你”,如果他心里还有别人,那这句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Jane下楼和沈迟说了什么,傍晚的时候程萸收到沈迟的短信,邀请她一起吃饭。程萸只说是要夜潜,婉拒了沈迟的邀请。
  夜潜是看过未来一周的天气后,早就定好的,Jane也在其中。夜潜自然有与白天不一样的好处,这个时候人仿佛更像是一个深海里的生物。
  夜潜后一行人兴冲冲地在海滩上烧烤,程萸和Jane坐在沙滩上,想要去帮忙,又被赶回去休息。可爱的法国男孩说烧烤产生的烟对女生的皮肤不好,于是女生们都在惬意地休息。
  程萸躺在沙滩上,枕着胳膊看向星空。这些日子里,她确实感到自由。小七离开后,季风的话一直在提醒她,后来见父亲和母亲都没什么大碍,她便提起要来帕岛的事。
  再次来到帕岛时,她才真正明白季风说的话。
  如果向往自由,就应该去看海。蓝色的、静谧的、一望无垠的海洋,海岸线以外,有着更大的自由。
  她以为在这里,自己会慢慢忘掉一切,可偏偏沈迟再次出现。
  听见周围有声音,抬头时发现一旁的Jane早已离开,站在旁边的是沈迟,她慌忙起身,听见沈迟说:“我们聊聊。”
  聊什么?是聊那句“我喜欢你”,还是……
  “你之前来这里,真的是开会吗?”程萸拎着鞋子,踩在沙滩上。
  沈迟淡淡道:“为什么来的,之前已经告诉你了。还有,那天在酒店里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的语气如此坚定,让程萸心里的各种猜测无处遁形。
  半晌,程萸也只是嘟囔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来帕岛?为什么来找自己?
  “为什么现在会喜欢我?”
  月光下,她的声音微弱,似乎连若有似无的海浪声都比她的声音更大。沈迟转过身:“不是现在,是在你离开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程萸抬头看向他,似在辨别这句话的真假。
  她那时沉溺在自己的喜欢里,看不见他对自己的不同,看不见一贯清冷的他对她的温柔。
  程萸站在原地不再走动,她望向夜晚的海:“那你现在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沈迟勾唇笑了笑:“想带你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就和你留在这里。”
  他的话太突然,以至于落在程萸耳边,她却觉得完全没有实感,轻飘飘的一句话,感觉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
  程萸心里很乱,做不出其他回应,只是换了个话题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找了米璐,她告诉我的。”
  “米璐就直接告诉你了?”
  “她未来房子的设计交给我了。”
  这个米璐……
  “你呢,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程萸逃也似的奔回咖啡馆,直接拨了米璐的电话:“是你告诉沈迟我在这里的?”
  “鉴于他早晚会找到你,我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虽然小小地坑了沈迟一下。”米璐从病房里走出去,“你还以为这是几十年前,玩个失踪就再也不会被找到的那种?拜托,现在可是21世纪,想找到你还不简单啊!不过沈迟真找你啦?他是好久之前问我的,现在才去找你?”
  “嗯,他之前在交接事务所的工作。”
  “啧啧。”米璐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的离开他,他是不是对你告白啦?让我想想沈迟会怎么告白,不会就干巴巴地说‘我喜欢你’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好像……是这样的。
  程萸敏锐地察觉到米璐似乎做了什么,她问:“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好像不小心说了……你为爱奔赴A大的事情。”米璐小声说。
  “你……要死了!”程萸瘫倒在床上,“所以沈迟才问我喜不喜欢他。啊,米璐我恨你。”
  “你以为我不说,沈迟就不知道吗?我怎么觉得,只有你自己觉得,把喜欢隐藏得挺好呢?”米璐浇了一盆凉水,跨越几千公里的距离,落在她的心上。
  程萸:“……”
  “你怎么想的?”米璐问。
  “不知道。”
  电话那边有护士正在叫米璐,她回头应了一声。
  程萸坐直身体,担忧地问:“你生病了?”
  “没有。”米璐往回走,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是陈桉。”
  “他怎么了?”
  “胃病,我昨天来医院看望同事时碰巧看到了他。护士在叫我,我先过去,等会儿再给你打电话。”米璐挂断电话,推开了病房门。
  确实是偶遇的,昨天米璐去看望同事,恰好看到同病房的陈桉。两个人住院的方式都很一致,同事是喝酒过多导致胃病复发,陈桉原因也差不多,肠胃炎需要住院几天。
  同事今天出院,米璐开车接她。把同事送到家门口,米璐发动车子要走,被同事拦住:“怎么就走了,等我一下,我回去换件衣服请你吃饭。”
  米璐笑了笑:“你胃病刚好,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喝粥吧。我先走了。”
  米璐没有开车回公寓,转了一个弯去了一家粥店。这家粥店是北城最好喝的粥店,她把打包好的粥放在副驾驶座上,开车又去了医院。
  医院住院部最近床位紧缺,陈桉被推到了双人病房,可他还要处理工作,便让朋友安排了一个单人病房,正收拾东西时,房门被推开。
  米璐举了举手上打包的粥和清淡的食物:“路过一家粥店,顺便给你买了吃的。”
  陈桉看她一眼,愣了愣:“谢了。”
  米璐还站在门外:“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楼上。”
  米璐好人做到底,顺便把食物也带到了楼上的病房。陈桉简单吃了点后,就开始拿起趣÷阁记本电脑工作。
  米璐想起护士的叮嘱,觉得陈桉大概也没将注意事项放在心上,于是说:“护士说让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不要这么拼命工作。”
  陈桉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手上倒真的不再有动作,把电脑也放在了一边。米璐没想到他真的听了自己的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大眼瞪小眼。
  直到米璐的手机上出现一条短信,程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用上了几个感叹号。
  “你该不会是和陈桉……在一起了吧!”
  陈桉在想米璐为什么会来给他送饭,却不料看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他挑了挑眉。
  程萸继续惊叹:“陈桉!你都不告诉我!”
  米璐只回复:“没。”
  她原本也没打算久留,被程萸这么一闹,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陈桉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她脚步一顿。
  “晚上,你帮我带个饭?”
  用的是询问的语气,米璐转身点了点头,才踩着高跟鞋离开病房。病房内,陈桉摸了摸下巴,在以前,他并不怎么留意米璐,可是最近,她经常会出现在脑海里。
  他时不时地想起米璐,可米璐倒把关系摘了个干净,过了那一晚真的没有再联系他,即便是偶尔在应酬场合见到也不理会他。
  陈桉摸了摸鼻子,手里把玩着手机,搜了一下粥店的名字,才发现粥店离医院并不近。到了傍晚,米璐依旧是带着晚饭出现了,她送完晚饭就要走。
  陈桉盯着她的背影,好笑地问:“我有这么讨人嫌吗?”
  要是讨人嫌的话,根本不会有人为了他绕半个城市买晚餐好吗?她不过是害怕自己对于陈桉的企图太明显,被看穿而已。
  米璐拂了一把头发,听完陈桉的话回头坐在了沙发上。反正在哪里加班都一样,陈桉这间单人病房的条件也不比公寓的条件差。
  米璐今天只化了淡妆,没有了烈焰红唇和骇人的高跟鞋,再加上虚虚拢住的头发,看上去还有些娇小可爱。
  她感觉到陈桉的视线,不自在地碰了碰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陈桉摇了摇头,勾唇笑了笑:“没有。”
  帕岛旅游业进入旺季,各家酒店经常处于爆满状态,程萸更是忙得不行。等她好不容易结束一个课程的潜水教学后,发现自己已经有几天没见过沈迟了。
  她不否认自己有意在躲着沈迟。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梦寐以求的结果面前反而败下阵来,瑟缩着不敢面对。大概是因为盼这喜欢盼得太久,现在得到了反而让她更加紧张和不知所措。
  沙滩上有一个小孩正在用沙子堆城堡,时不时甜甜地笑出声,丝毫没有大人世界的烦恼。
  程萸惆怅地想着,干脆也玩起了沙子。突然间,身边蹲下一个人,一看,正是本该在咖啡馆忙碌的Blake,她吃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事实上,和他们用中文交流是Blake和Jane一致要求的,Jane自小便喜欢中国文化,而Blake却是被老干妈征服了味觉,从而唤醒了热爱中华文化的灵魂。
  然而Blake中文说得磕磕绊绊,为了表达顺利,这时他用英文说道:“Theweatherisfinetoday,soIdon'twanttoopen.(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我不想开门。)”
  丢掉高薪工作来帕岛开咖啡馆的人还真是任性,程萸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Blake来这里开咖啡馆比她来的时间更久,每天随性营业,就连咖啡也是随心做,咖啡品种随心而定。
  人人都有猎奇心理,顾客也爱惨了他的这股儿劲,咖啡馆就变成了帕岛生意最好的一家店。毕竟二话不说就关上门翻开“今日不营业”的牌子只为了来到沙滩上晒太阳的人,也只有他了。
  程萸听Jane说起过,他前些年的目标只有赚钱,由此二十七岁就有了全球排名靠前的上市公司高管的职位,却在一年前毅然决然地丢下工作,选择来帕岛开咖啡馆。
  程萸终于找到机会问:“你为什么会来帕岛开咖啡馆?”
  “Noreason.Ilikeit,soIamhere.(没有理由。我喜欢它,所以我在这里。)”
  “Sosimple?(如此简单?)”
  Blake掀开帽子,一本正经道:“JustliketheChinese:光阴似箭。我想,我应该珍惜时间,必须把时间……使用在……喜欢的事情上,不能等到老年,才不后悔。”
  程萸听着Blake又说起蹩脚的中文,抱着双膝,手指摸着沙子,忽地起身去拿自己丢在一旁的手机,转身要离开。Blake问道:“你要,做什么?”
  程萸手指在打字,轻声说:“像你说的那样啊,打算把时间用在喜欢的人身上。”
  Blake差不多听明白了,也抬手竖起了大拇指。
  程萸回了咖啡馆,空无一人的咖啡馆外,沈迟闲适地坐在平整的石块上,身后是蓝色海洋,涌过来的海水冲到他脚下的石块上。看着这一幕,程萸忽然就更坚定不要浪费时间,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浪费。
  人生苦短,她只想走到喜欢的人身边。
  海风温柔,温柔得让她有些想哭,以至于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沈迟,你真的喜欢我吗?”
  哪怕不是很喜欢,哪怕只是一点点喜欢。
  她听到沈迟的回应,和风一起来到耳边——
  “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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