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捡了只流浪猫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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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外的声控灯灭了又亮,程萸抬起头,尴尬地瞥一眼地上冷掉的外卖,一时竟忘记了还被沈迟握着的手。
  直到干燥的、不可忽视的温热感提醒了她。
  程萸慌忙抽出自己的手,肚子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唱起歌来。五分钟后,她跟着沈迟坐在了小区外的餐厅里。等到从餐厅出来,沈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A大门禁时间没变吧?”
  “啊!”程萸哀号一声。
  腕表上的时针分毫不差地指在十一点。
  这意味着如果她现在选择回去,就等同于挑战宿管阿姨的权威,并且会毫不意外地遭到拒绝。
  明明是程萸自作主张要来安慰失恋的人,结果却是沈迟把无宿舍可回的她带回了公寓。
  深夜十二点,纯白月光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落在床沿,房屋内有淡淡的专属于沈迟的气味霸占着每一寸空间,躺在沈迟公寓卧室的程萸却辗转反侧。
  自从入住公寓,客房便一直没整理,沈迟自然而然地将卧室让给了程萸。想到沈迟就在一墙之外的客厅沙发上,一向好眠的程萸难得失眠了。
  思绪杂乱地熬到天亮,程萸顶着黑眼圈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薄雾覆盖,清晨的世界如同披了一层纱,沈迟站在阳台上,背影也仿佛染了雾气,看上去孤独又清冷。
  他好像一夜没睡。
  沈迟转身后,程萸条件反射般把躬着的腰直起来,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我先回学校了,昨晚谢谢了。”
  尽管她不忍让看似一夜没睡的沈迟送她回学校,沈迟还是拿起了车钥匙。
  程萸在学校门口下车,等沈迟的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叹着气慢吞吞往学校走。
  一双手拍向她的肩膀,她吓得蹦开,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卓瑶。
  卓瑶的脸色比程萸还差,程萸帮她拿着电脑:“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不会又加班了吧。”
  “我加了一夜班,你能信吗?已经三天了,这绝对是压榨啊,实习生没人权啊。”卓瑶的话匣子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又戛然而止,“不对,程萸,应该是我问你吧。现在清晨六点钟,你昨晚干吗去了?啊,我刚才看到一辆车,不会是送你的吧?什么情况?”
  “那个,就是……”程萸说,“我以前的邻居梁阿姨,我昨晚去她家了。”
  卓瑶已经三天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也没继续追问,仍然在抱怨:“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毕业后进入沈迟学长的建筑师事务所,这是我黑暗实习岁月里唯一的曙光了。”
  “……”
  夏季已过,七月流火,A大到了一年四季最美的时候。年代已久的恢宏建筑,满目可见的红色枫叶,青瓦红墙。校园里除了学生,多是来游玩参观的游客。
  上周陪梁梅逛街时,梁梅说让沈迟带程萸逛逛北城。程萸本以为梁姨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沈迟一通电话后,就来了A大接她。
  A大南区拱形门周末时仅供游客进出校园,程萸从宿舍跑过来,看着拱形门外的沈迟慢慢停下来。
  非工作日的沈迟脱下了西装和白衬衣,浅灰色的大衣和黑色的裤子更显得身形修长,他手插在兜里,周围已经有不少人举起手机偷偷拍他。
  程萸朝他挥手,然后跑到他面前。
  “要不要进来看看?”程萸回头看,说完摸了下双肩包的肩带,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忘了你是A大毕业的了。”
  “进去看看吧。”沈迟边说边往里走。
  “啊?”程萸惊诧地抬头,跟上了他的脚步。她穿着浅棕色牛角扣大衣,踩着黑色的帆布鞋,身上还背着双肩包,十足的学生范儿。
  沈迟在A大念书时很少离开教室,更何况闲逛。他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但此刻,听程萸兴奋地在耳边讲个不停,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
  逛完南区,程萸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话太多,瞧见沈迟伸手过来,手指落在她的头顶。沈迟一米八的身高,挡住了寸寸阳光,她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也不敢有动静,连呼吸都屏住。
  指尖触碰柔软的发丝,后脑勺上的一片树叶被拿下来。
  ……
  程萸这才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但猛然加快的心跳频率依然不得消停。
  “原来网上流传已久的游客照并不是虚假宣传啊。”
  站在北城著名景点前,程萸夹在拥挤的游客中间,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城墙,又偷偷看了眼身侧的人,暗想他不会也是第一次来吧。
  沈迟确实是第一次来。
  鉴于北城各大景点居高不下的人流量,他自从初中开始便对这些地方敬而远之。如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迟的神情确实不怎么自在。
  爬到高高的城墙上,人群才稀疏些。
  程萸张开胳膊,长舒一口气,双手扶着堆砌的青石砖,踮脚往远处看,入眼即是北城维护完好的古建筑。
  沈迟担心她的安全,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护着她。
  离得太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干净且清爽的淡淡香味,程萸的肩膀贴着沈迟的肩膀,一抬头就能瞥见他被上帝雕琢过一般的五官。
  她生出别样的心思,后退一步举起相机,笑着喊:“沈迟哥哥。”
  咔嚓一声,程萸拍下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张清冷的面孔掩不住帅气。
  程萸躲在相机后的脸偏过去,嘴角咧开笑容,沈迟对她拍照的行为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从景点出来,沈迟打算带她去下一个地方。虽说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对北城却并不熟悉,便让助理整理过一些攻略,若记得清楚的,他便会在参观的时候讲给她听。一天行程结束的时候,他问程萸:“会不会觉得无聊?”
  “没有。”程萸坦诚地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见到沈迟嘴角似乎微弯了一下,程萸才慌乱解释:“不是,我就是很喜欢听你说话,很舒服。”
  沈迟心情不错,晚饭后送她到学校门口,见她进了学校才离开。几分钟后,他收到一条短信:“我到宿舍啦,今天特别开心,谢谢你!”
  几乎每次送程萸,都会收到这样的信息。沈迟关掉手机,专心开车,想起梁梅说,程萸是一个令人安心的姑娘。
  自从这两个月开始,一向嗜工作如命的沈迟每逢周末不再泡在事务所,惊诧了一众同事,纷纷猜测沈迟是不是有了女朋友,最后又统一否定。
  倒是沈迟的助理泄露天机,说沈工邻居妹妹念A大,他最近迫于母亲压力,负责带她熟悉北城。
  事务所的人一听就笑了,好奇道:“嚯,还有能让沈迟屈尊当导游的人。”
  另一边,见程萸每个周末都在穿衣镜前磨叽半天才出门,304宿舍的人也威逼利诱让程萸交代是不是偷偷交了男朋友。刚加完班回宿舍的卓瑶插一句:“不回答也可以,公开课占座加记趣÷阁记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A大的选课系统一向被学生诟病,因为选到心仪的课就像买到春运火车票一样难。大二下学期为了选课,四个人在宿舍里聚精会神,打算选修A大热门的心理学、情感学公开课,因为除了课堂内容有趣,更重要的是期末只需要交一篇论文即可通过。
  奈何刚进选课系统,两节课的学生余量已经为零,无奈,大家只好选择无人问津的物理课。
  程萸坐在大教室最后一排,手中拿着趣÷阁,托腮望向窗外,注意力已经从老师的讲课声转到了枯黄的树叶上。
  一旁的赵悦儿正在奋趣÷阁疾书,程萸放弃听物理课,去看赵悦儿手下的策划书。
  下周就是平安夜和圣诞节,校学生会和各大社团联合举办活动,赵悦儿正在准备活动策划书。
  公开课下课,程萸和赵悦儿并肩出了教室。赵悦儿要去三楼开会,程萸正要走,却被赵悦儿拉住胳膊。
  “你圣诞节有没有约?”
  “没有,孤寡老人一个。”
  赵悦儿抱着策划书,总算是逮到了一个人:“那正好,那天你和我一起吧。学生会人不够,我要去充当苦力。”
  赵悦儿所说的充当苦力,就是扮演圣诞老人给沿路去礼堂的学生发小礼品。
  今年北城的初雪来得很早,纷纷扬扬落下,寒风袭来,饶是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也挡不住呼啸的寒风。
  社团活动在礼堂内举行,程萸穿上圣诞老人装站在路灯下,看着同样只露出眼睛的赵悦儿问:“是谁想出来这个主意的?”
  “多浪漫啊。”
  程萸打了个冷战:“是挺浪漫的,但我们还是尽快发完吧。”
  黑色侵蚀了冬季的夜晚,从灰蒙蒙的傍晚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仅仅过了半小时。去礼堂参加活动的学生很多,程萸旁边的礼物一会儿就所剩无几。
  她正给路过的一个男生塞礼物,就看见前方走来了两个人。
  沈迟今晚在梁教授的教师公寓吃饭。
  梁教授的儿子常年在国外,公寓只有梁教授和妻子。沈迟闲暇时间经常去看望两人,今晚照常被留下来吃饭。临走时,梁教授一同出来,说要饭后散步。
  下了一整天的雪花堆积得厚厚的,校园里挂满了小彩灯,梁教授乐呵呵道:“现在的年轻人比起以前的更可爱了啊。”
  闲聊间,有人挡在他们面前。沈迟垂眸看着扮相略显滑稽的圣诞老人,对方正对着他伸出胳膊,手指红红的,红色的帽子被雪花覆盖,嘴边的白胡子是歪的。
  程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行动挡在了沈迟面前。待到站定,程萸想反正沈迟不知道她是谁,就肆无忌惮起来。她晃了晃小手,示意沈迟伸出手。
  沈迟配合地伸出手,程萸低下头,缓缓地把一颗糖放进他手心里,冰凉的手指触到掌心里的温热。
  那么,再要一个拥抱也可以吧。
  有一片雪花落在了眼睛里,程萸仰起头眨眼,下一秒就被沈迟抱住了。她的双臂还张开着,沈迟拥住了她的肩膀,很勉强地能称之为一个拥抱。
  松开的时候,沈迟的手落在她的头顶,拂去了冰冷的雪花。
  程萸看着消失的背影,转过身来跺了跺脚,快速发完了小礼品,就去找在礼堂门口的赵悦儿。赵悦儿已经冻到不行,不顾形象地蹦来蹦去,远远看去,像一只穿着红色衣服的兔子。
  程萸脱下帽子的时候,嘴角还是弯的,毫不掩饰地开心。赵悦儿拉她进礼堂:“你真是有劳动精神,做圣诞老人让你这么开心吗?”
  “圣诞老人今天收获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拥抱,所以很开心。”程萸把圣诞帽拿在手心里,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好吧,好吧。”赵悦儿没多问,给她塞了一杯奶茶,“刚才学弟送过来的,拿回宿舍喝吧。”
  程萸捧着奶茶,轻轻呵气,出了礼堂,瞥见一个人站在树下,沉默静谧。
  程萸脚步慢了慢,心里生出希冀,盼望这条路长之又长,难以走到尽头,这样,便一直能在前方看到他。
  沈迟把从车里拿出来的厚外套递给她,方才看到程萸手指通红,依稀想起小时候她也是极怕冷的。
  北城的冬天寒风凛冽,小时候的程萸一到冬天脸蛋就总是红彤彤的,总爱清晨起来就跑到他房间里。畏寒的小孩到了晚上不愿意回家,硬要和他一起睡,大人们只好搬一床新被子到沈迟房间,让程萸在旁边睡下。
  眼前的小姑娘和记忆中的小孩重叠,沈迟毫无表情的脸有了一丝松动。
  程萸不好意思地问:“刚才的圣诞老人……你认出来了?”
  沈迟递给她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
  沈迟送完衣服转身要走,程萸忙喊住他:“你要去哪里?”
  “回事务所。”明明风声是冷的,沈迟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到温暖,“怎么,要跟我一起走?”
  “不了,不了。”程萸摆了下手,“那再见了。”
  走了百余步,程萸回过身,再看过去,沈迟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披着外套回宿舍,熄了灯的夜里,身体觉得暖和,人却有些失眠。
  她点开手机,给沈迟发短信:“你怎么知道圣诞老人是我?”
  沈迟没有发短信的习惯,程萸却好像很喜欢发短信,总将学校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甚至有时候会转发微博上的段子。他权当自己被程萸当成了信箱,很少回复。
  而程萸这边,是因为米璐和陈桉最近皆忙于学业,她无人可骚扰,沈迟便成了最好的聊天对象——即使是她单方面地发信息,而沈迟不予理会,她也乐此不疲。
  “你的眼睛,挺有辨识度的。”沈迟少见地回复了她。
  程萸倏然起身,真的拿过镜子看起来,双眼皮,圆圆的,睫毛很长,但她看来看去也不觉得有特别的地方。
  难道沈迟是在说她的眼睛很好看?
  程萸继续发短信,每到心情好的时候,她都喜欢叫回最初的称呼:“沈迟哥哥,我的眼睛怎么有辨识度了?”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沈迟的回复,但是当晚程萸做了个好梦。
  时间倏然而逝,树叶尽落,树枝枯瘦,又迎来萧瑟寒冬。米璐和陈桉新年没有回江市,两个人租了同一间公寓。程萸打去电话时,米璐正在公寓里尝试包饺子,而陈桉还在房间里奋趣÷阁疾书。
  去了纽约的陈桉突然勤奋起来,熬夜赶论文,跟教授做课题,俨然收起了以往的玩心。米璐开着玩笑对程萸说:“国外的汉堡薯条快餐原来还能唤醒学习意识。”
  程萸回江市时,程伟立明显还在置气,家里气氛僵化。姜一淑在其中调解,也难以缓解父女关系。
  程萸不愿意低头,年关一过就早早回了北城。
  她跟团报了年初的OW课程,打算考潜水员证,回了北城后直飞去了帕岛。位于热带的帕岛正是炎热的夏季,非课程时间她喜欢一个人沿着海岸线四处游荡。
  海面上成群飞过的海鸥、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水、潜藏于深海的珊瑚丛,她一一拍成视频发给沈迟。
  往深处潜水时,总会遇到寻常旅行时难以触及的震撼。她在水中畅游,领悟到真正的自由。五彩斑斓的鱼群从身旁游过,潜水教练帮忙拍下她与鱼共舞的照片。
  再给沈迟发信息时,程萸存了些许私心,把笑得傻傻的潜水照也发了过去。
  程萸坐在沙滩上,经过几天的阳光浴,白皙的皮肤被晒黑了不少。叮咚一声提示音,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椰子,去捞躺椅上的手机。
  沈迟难得回了消息,拍摄的是办公桌桌面,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建筑模型,旁边有几张标着序号的图纸。
  与程萸的优哉游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萸抿唇笑,心思百转。他是在看到她的游玩照片后,抱怨自己却在辛苦工作吗?如果是的话,也太……可爱了。
  但工作时严肃冷峻的沈迟能和可爱挂钩吗?
  程萸摇头又点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沈大建筑师不可以,但她的沈迟哥哥可以。
  “你可以觉得男生英俊潇洒,可以觉得男生风流倜傥,但如果你觉得一个男生可爱,你就彻底没救了。”
  海浪翻涌至沙滩上又骤然褪去,日光透过椰树投下片片阴影。
  程萸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心中一块柔软的角落悄悄陷落。
  沈迟打来电话时,程萸惊喜地接起,听见他问:“很无聊?”
  “你怎么打来电话了?”程萸如同偷糖吃的孩子被抓到一般,“我这是体贴你还在辛苦工作,带你远程领略一下舒适的热带风光,我才不无聊呢。”
  这样的语气,俨然一个嘴硬的小朋友模样。
  沈迟揉了下眉心,走到落地窗前,拉下百叶窗,闻言轻轻笑了,也没再说什么。
  隔着千万里的距离,程萸又开始喋喋不休,说她就快要拿到潜水证书了,说潜水很好玩,说风景很美,说简直不想回学校。
  最后,她又说:“你下次去海边叫上我,我可以带你潜水。”
  沈迟嘴角微弯,回应她的喋喋不休:“嗯。”
  小时候跟在身后有些烦人的可爱女孩,到现在也能让人觉得轻松。
  程萸被同伴叫去潜水,她放下手机,忽觉刚才说错了,她现在其实有点儿想回学校,想见到沈迟。
  程萸在A大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学期,A大迎来80周年校庆。校庆向来是A大重之又重的活动,一个月前,学校就已经开始筹备。
  赵悦儿的任务除了筹备校庆晚会相关事宜,还要联系建筑系历届优秀学长学姐前来参加。本就早出晚归的赵悦儿更是整天见不到人影。
  可最近几天赵悦儿却在宿舍闭门不出,程萸抱着书回宿舍,顺便帮赵悦儿拿了外卖。然而刚进门,程萸就发现赵悦儿完全忽视了她手中的外卖,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程萸背靠着宿舍门:“你再用这个眼神看我,我会怀疑你爱上我了。”
  赵悦儿嘿嘿两声笑:“我承认我爱上你,你就有办法帮我渡过人生中一大难关吗?”
  “请问您是遭遇了什么……”程萸拉过椅子,坐在赵悦儿对面,“过不去的坎儿?”
  “我本来以为联系学长学姐的任务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却栽在了男神沈迟身上。”赵悦儿开始吐苦水,“不管是邮件还是电话,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我就差蹲守事务所了。”
  “你知道沈迟吧?就算是毕业了,也没有阻挡建筑学院男男女女对他如同滔滔江水一般的喜欢和崇拜。”赵悦儿看一眼愣愣的程萸问。
  “我……”
  “算了,你肯定不知道。”赵悦儿悲愤地吃着外卖,“他如果不来校庆上发言,建筑学院女生一定会集体黯然神伤。”
  程萸恍过神,安慰赵悦儿:“别担心,还有半个月,还有机会。”
  “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东城区临江路98号。
  虽然已经来北城一年,沈迟的事务所她却是第一次来。
  昨晚她在宿舍补作业时,梁梅打来电话:“小萸,明天过来吃晚饭啊,做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还有啊,你顺便去事务所叫上阿迟,他都两个星期没回来吃饭了。”
  事务所是单独的一栋房子,位于东城区的艺术街区。风格简单的小白楼,于一众高高矮矮的建筑中兀自突出。
  程萸坐在一楼的木质沙发上等待,前台的女生帮客户预约后留意到角落的小姑娘,走上前问:“你好,请问你是?”
  程萸刚要站起身,瞥见一行人走进事务所。沈迟在一行人中间,身形挺拔,分外卓越。过了一会儿,他落于人群后方,站在她面前:“来很久了?”
  “刚来。”程萸说。
  前台退到一边,偷偷好奇这个女生和老板的关系。前方走着的几个男人也猛地急刹车,其中一个人八卦地看过来:“哟,沈工,这是谁啊?”
  说话的是事务所的另一个合伙人何延,何延是高沈迟两届的学长,称呼叫来叫去也依然保留了建筑业的特色。
  “我妹妹。”沈迟看众人会意的笑容说,又回头看程萸,“先去我办公室。”
  何延抻长脖子往前看:“哎,不是,沈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程萸跟在沈迟身后踏上楼梯,踩着木质台阶,脚步轻轻地往上走,听得耳根发烫。
  “不用在意,他们平时和我在一起比较随意。”
  “没事。”程萸不自在地摸了下耳朵,解释了来由,“梁阿姨让我过来,说晚上去你家吃饭。”
  “嗯。”沈迟说,“你先等一会儿,我处理几个文件。”
  “哦。”程萸窝在沙发上,点开了一部海洋电影。
  半晌,她想起校庆的事情,轻声问:“A大的校庆你不来吗?”
  恰逢助理端着咖啡走进来,听到关于校庆的事情才突然想起:“是这样,A大有发邮件过来说请你出席校庆,并作为优秀校友发言。不过那天有一个招标会,我昨天已经转发到你邮箱了。”
  助理离开之后,程萸才小声道:“原来那天你有事情啊。”
  沈迟抬眼,沉默了片刻,深邃的黑眸望着她:“你想让我去?”
  程萸点了点头,默默给赵悦儿记了一趣÷阁:“非常想,但如果你没空……”
  “会去的。”沈迟说。
  听到他会去参加校庆,程萸欣喜,托腮看着他:“那你是不是也会发言啊?我到时候会在台下为你疯狂鼓掌的。”
  “嗯。”
  处理完文件,程萸跟随沈迟离开,到了一楼发现刚才的一群人正围坐在会客厅开会。见到他们从二楼下来,一群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何延打招呼:“先别走嘛,来来来,聊一会儿。”
  沈迟没接话茬,只淡淡道:“两周后的招标会,记得替我参加。”
  何延道:“哎!你怎么就觉得A大没邀请我发言呢!”然而视线里只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
  程萸快步跟上沈迟,将要走出事务所时,她背过身向会议室的人挥了下手。被沈迟发现后,她笑了一下又跟着他坐进了车里。
  “这小姑娘有意思啊。”何延摇了摇头,“沈迟迟早被拿下,要不要赌一拨?”
  “加下午茶。”
  “加甜点。”
  校庆日当天,清晨伊始,校园里便逐渐热闹起来。A大校庆持续一整天,上午开始,各个学院单独举行庆祝活动。直到傍晚五点,知慧楼的礼堂举办校庆晚会。
  程萸白天待在海豚馆,季风作为训练师带小七表演。小七一整天都是兴奋状态,两场表演休息中间,程萸趴在护栏旁,轻轻朝小七招了下手。
  近一年的接触,小七已经视她如同好友。动物的喜爱是不染杂质的洁净,生猛又温柔。哪怕是没有徜徉在海洋中的小七也保留了原始的纯粹,它猛地游过来,昂起头,嘴唇碰了碰她的脸颊。
  程萸摸了摸它滑溜溜的脑袋,轻声欢快地说:“姐姐提前走啦,明天见。”
  小七听懂了她的话,又凑上去吻她,原地转了一圈儿,才欢快地游回去。
  程萸回到A大,到礼堂走廊时,赵悦儿正在四处张望,见她过来,就把相机塞到她手中。程萸自觉承担了部分拍摄的任务。
  会场里坐满了历届优秀校友,沈迟是第三个上台发言的。他穿着干净整齐的黑西装,眉眼俊朗,所有人的视线整齐地落在他身上。
  一片鼓掌声后,他有条不紊地发言。
  程萸站在礼堂的最后方,举着相机遥遥看着。镜头前,沈迟的眼神似乎一闪而过,没等她把镜头移开,沈迟已经结束了发言。
  程萸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一直到晚会结束,沈迟身边都围了不少校友。礼堂门外,他站在众人中央,修长身影使人不自觉地看过去。
  程萸站在礼堂台阶下,打算和他打个招呼,始终不见他身侧的人离开。
  “一起去聚餐?”
  何延从招标会赶过来,同校友聊完后,拍了下沈迟的肩膀。
  沈迟手里握着手机,没有抬头:“今晚还有事情,不去聚餐了。”
  程萸看见沈迟拿出手机,没一会儿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站在那儿别走,等我。
  啊?他看到自己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家都往外走,打算先去酒店。沈迟推辞聚餐后,众人还在坚持,就看到一女生跑过来站到了沈迟身边。
  有人起哄道:“了不得了,参加个校庆还能遇到来表白的,沈迟魅力不减当年啊!”
  “聚餐可以不去,就是沈工要不要解释一下到底什么原因?”
  沈迟没理会调侃,只淡定地说:“回家吃饭。”
  旁边的人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他的合作伙伴何延:“你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怎么还回家吃饭了?”
  “哦……这个嘛……”何延十分配合,揶揄道,“沈迟说是邻居妹妹。”
  众人看向沈迟的目光顿时精彩纷呈:“哦。”
  沈迟见程萸垂着头,不知是害羞还是什么。他冷冷扫一眼,成功地让大家噤声。随后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走了。”
  赵悦儿结束学生会工作从礼堂后台出来,看到程萸走在一男人身侧。她悄悄走过去,到了程萸身后才拍了下她的肩膀:“程萸你干吗去?”
  程萸和她身侧的男人一起回过头。
  赵悦儿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眼睛瞪圆了,呆滞了几秒,眼神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质问:“你认识沈迟?你们什么关系?”
  程萸苦笑,手指捏了一下她的掌心,极小声地说:“等我回去再说。”
  赵悦儿反应过来,又恢复标准的微笑:“哦哦哦,那什么我先回宿舍了。你晚上千万不要忘记回宿舍啊。”
  ……
  待赵悦儿走远,他们往学校停车场走,程萸问:“现在去梁阿姨家吃饭吗?”
  “不去。”
  程萸伸出手,佯装要算账的样子,笑道:“那你还拒绝聚会?还有,你利用我拒绝聚会,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今晚不想喝酒。”沈迟解释理由,给她打开车门,“带你吃饭好不好?”
  总还拿她当小女孩说话的语气是宠溺的,沈迟自己都未察觉。
  程萸心底的一丝不舒服像被扎破的气球中的气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坐上车:“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夜空里有明月繁星,四月芳菲已尽,却仍然温柔。汽车七拐八拐,绕了胡同,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窄巷子里有自行车通过,沈迟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只胳膊护着她。
  “沈迟哥哥。”
  程萸猝不及防的一声令沈迟看过去,刚才叫了他名字的女孩正看着他笑,眼睛里缀了暖色的光。
  沈迟被感染,微微翘了下嘴角:“傻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喊你的名字。其实,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春季温度适宜,深巷子里有饭馆仍在营业,是很舒服的夜晚。而沈迟正走在身侧。
  人间四月,芳菲未尽。她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和跳动的脉搏,终于明白滋生在内心许久的悸动。
  口不对心,刚才的那一瞬间,她明明想说出口的是“我喜欢你”才对。春天是万物心动的开始,她也毫不例外。
  喜欢在这一瞬间无限生长,随星光一同散落。
  A大的交换学习在六月结束。
  程萸回到江市后也依然不时去北城,不再是沈迟带着她四处闲逛,反倒是她经常喊沈迟去逛各种隐藏在深巷的小店。梁梅喜闻乐见,俨然已经拿程萸当自己的女儿,恨不得程萸就此留在北城。
  临近毕业时,程伟立对程萸越加不满,程萸赶在程伟立派司机接她回公司工作之前,一个人订了机票,拖着行李箱去了北城,到之前的海豚馆工作。
  想起父亲口中的“不独立”“早晚要回来”,她赌气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找房子租。然而看似善意的房东其实是二房东,程萸在住进去的第五天,被房东赶了出来。
  已经是晚上,无处可去,程萸拖着行李箱站在路口等车。陈桉打来电话时,程萸刚把两个行李箱塞进出租车的后备厢。
  从纽约回来,陈桉开始接触父亲公司的业务,今天他恰好随父亲到北城出差。他前两天得知程萸在北城,刚下飞机就给她打了电话。
  程萸三言两语说完遭遇,陈桉给她说了个酒店的地址:“直接来找我吧。”
  “找你做什么,我先找个附近的酒店睡一觉。”
  “我好不容易来北城,你不压榨我,我不是很适应。”
  “新晋受虐狂吗?”程萸笑着说,“那好吧,备上满汉全席,朕马上过去。”
  “遵旨嘞。”
  程萸的房间订在陈桉隔壁,吃饱喝足后,她和陈桉边聊边往电梯走。
  沈迟随一行人进入酒店,参加结束一个项目后的例行团聚。瞥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微微蹙眉,让其余人先去点餐。
  陈桉正在聊最近的生活,聊到兴起时胳膊搭在了程萸肩上。没等程萸移开,沈迟走了过来,拉住了程萸的手腕。
  程萸下意识地甩开陈桉,站在了沈迟身旁。
  沈迟声音清冷:“他是谁?你不是在江市?”
  程萸从看到沈迟出现后一直没说一句话,视线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见到他的时候,一直收起来的委屈不声不响地显现出来。
  陈桉对突然出现的沈迟多了防备,就要拉程萸过去,程萸赶紧解释一通。解释清楚后,程萸左看右看,抛弃了多年老友,仍然站在沈迟身边。
  陈桉眼里似有雾霭,沉默几秒后道:“注意安全,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程萸点了点头,陈桉径直进了电梯。
  她慢吞吞跟着沈迟上了电梯。
  沈迟听完了她的抱怨,知道了她为什么来北城,又是为何要住在酒店。
  沈迟一言不发,随她回酒店房间拿行李箱:“最近先住我的公寓,或者去大院住,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说。”
  “我……住你公寓吧。”程萸紧跟着说。
  “嗯?”
  “我是怕打扰梁阿姨。”
  沈迟抱臂倚着房门:“垂头丧气的,我是捡了只流浪猫回来吗?”
  程萸瞬间不服气地问:“我难道不比流浪猫可爱又漂亮吗?”
  沈迟不回答,拎着她的行李箱出了门。
  程萸于是又凑上去,不小心撞上他的后背。她捂着额头追问:“是不是啊?”
  沈迟看她一眼,无奈地笑:“是。不过,流浪猫倒是比你安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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