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府千金心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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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劭的不愉快简丹砂早就意识到了。不管动机如何,他一介王爷纡尊降贵,就绕着她一人打转,陪了几天几夜,已是极难能可贵了,她却这般不知好歹。
  可是简丹砂就是没法违心地曲意承欢,有时候也察觉自己是刻意不给梁劭好脸色,好像一旦露了笑容,松懈了防线,就会失去什么。自尊、骄傲,还是别的什么呢?简丹砂也不想去深思。
  之后两天,梁劭再也没有来寻她。绣璃说舞还在庭里跳着,琴还在亭上抚着,梁劭命人搬来卧榻,大大咧咧往上面一躺,一个人恣意享受。
  “夫人,您可不能这样。与王爷置什么气、较什么劲呢。”绣璃在简丹砂身边劝了又劝,劝到简丹砂心弦松动,终于愿意主动去找梁劭。
  简丹砂一级级地走上台阶,梁劭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反倒召来了青戈,让她跟着青戈走。
  “去吧,还怕青戈卖了你不成。”
  青戈躬身道:“青戈会护夫人周全。”
  梁劭做了个催促的手势,便再也不理会他们。
  简丹砂披上斗篷,随青戈走出别庄的后门,上了一辆无人的马车。青戈独自一人驾车,行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简丹砂被请下马车,也不知是哪里的墙角,开着一道小门,左右还有侍卫。抬头一看,墙头还挂着个“刑”的白灯笼。
  简丹砂脸色一白,想起那日被薛妃刑囚的事,禁不住退后了一步。
  “夫人放心,王爷命属下带夫人来此,说是……有惊喜。”
  惊喜?这里地方能有什么惊喜?
  她猛然间想到她与梁劭的约定,会是那些人么?跟随着青戈的步伐不禁快了。
  “夫人将斗篷遮好,莫让人看到了容貌。”又寻了两个侍卫,一路护着简丹砂的左右。
  地牢里黑黢黢的,仅靠青戈手中提着的灯笼引路,叹息声、呻吟声,锁链的叮当声在耳畔响着,混合着嗖嗖的寒风声和腐臭的味道,让人冷到骨子里。
  行至一个拐角,又下了几层楼梯,四周安静下来。青戈命人打开其中一道门,点上烛火,将灯笼交给简丹砂,指了指里间:“人就在里头。青戈在外头守着。”
  “是……是不是……”
  “是什么人属下不知。我想夫人见到就该知道了。”
  简丹砂到底有些害怕,接过灯笼的手有些发抖。白日里看着正气英朗的青戈,衬着身后两个高头大马的狱卒,在烛火映照下也显得鬼影憧憧。
  她走到牢房的里间,就见铁闸后躺着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穿着半破的囚衣,手上脚上都绑着镣铐,再无其他人。
  房内昏暗,这人又背着身,简丹砂一时有些不确定,又迟疑往前走了一步,正想着该如何开口,那人倒突然惊醒,一个挺身让简丹砂心里一突。
  那人扭头瞧来,低喝了一声:“什么人?”
  简丹砂不答话。
  那人又问:“你们这些个黑皮又要折腾个什么劲?”
  “是我。”简丹砂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还带着哽咽。灯笼的映照下,那件脏污的囚衣遮掩不住内里大大小小青红交加的伤痕,镣铐下的皮肤被磨得惨不忍睹,恐怕腐臭味就是来自这些。
  她与这个男人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非敌非友,又似敌似友,可是两人共处了一月,从江宁到碧江岛,又从碧江岛到小村落,最后又回到碧江岛,多少曲折反复、多少惊心动魄,那些本以为不被放在心上的点滴,忽然汇聚成一股模糊不清却汹涌的力量冲刷着她的心头。
  碧江岛上那个身穿裘皮狼牙挂身男子,一派意气风发、自负率性,转眼变成现在这般,让人莫名伤感。
  她何时这般多愁善感了?
  “是我,丹砂。”她勉力压了压嗓音,一点点将灯笼移回身前好让琅天看清,琅天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难道……难道他们把你也抓来了?你根本不是碧江岛的人,他们不知道么?”
  琅天想要站起的时候还龇着牙皱着眉,牵动了伤口。
  简丹砂忙蹲下身:“没有没有,他们没有抓我。我没有事,你瞧,我这模样,像是有事么?我是……”
  简丹砂完全没准备好,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琅天却凛了神色,依着简丹砂的妆容做出了判断:“你还是嫁给了陆子修。”
  “不是。”
  “不是?”琅天吃了一惊,“那你嫁给了谁?”
  “我……我有没有嫁不重要,嫁给谁更不重要,重要的难道不该是你自己的安危么?”
  “呵,我现在不过是笼中鸟,没了利爪没了锋芒,连困兽都算不上。”
  “碧江岛其他的人呢?”
  “我和弟兄们分开关押,一直没见到长行和歌辉。我开审了一半,就被押到了这里。你有他们的消息么?”
  “长行我不知道,歌辉……也没和我在一起。”迟疑半晌,终还是隐瞒了歌辉跳崖的事情。
  “没消息也好,也好。”
  “你有没有把姐姐的事……”
  琅天露出愠色,扭过头去:“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不管你姐姐怎么对我,我也不愿她受到伤害,无论是生前,还是现在。”声音冷冽。
  简丹砂细瞧着琅天的神情,看不出半点虚假,她继续追问:“之前你跟我说的,关于姐姐她……”琅天转回头,目光炯炯。简丹砂收回想问的,“没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简丹砂打破了沉默:“眼下你好好照顾自己,安分守己不要生事,我会想办法,给你找个大夫,尽力救你出去。”
  “你……救我?你怎么救我?”显然琅天还为刚才的话而着恼,语声半是讥讽。
  “这个你不用管。”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门外青戈已经在催促,简丹砂也不顾琅天的追问,从里间退了出去。
  青戈将门重新上锁,琅天却砰砰地敲打着铁栏,叫着简丹砂的名字。
  简丹砂诘问青戈:“他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们居然还对他施刑?”
  “夫人莫要动怒。他是昨夜才被带到这的,王爷得了消息就尽快安排你们见面了。他身上的伤是之前就有的。”
  “若是如此,你们王爷想让他在牢里过得好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给他找个大夫好好治治他的伤,在牢里也要好生照顾,不得伤他,不得虐待他,否则一年以后是要给我个废人么?”
  “给他找个大夫不难,我这就遣人去找。其他的我也会回禀王爷,这事还需要王爷做主,还望夫人谅解。”
  青戈的有礼让简丹砂警醒过来,她居然对着梁劭的人颐指气使,她是昏了头了么,凭什么。她还真当自己是王爷夫人了?
  一夜间两番自省,简丹砂忽然就乏了。
  她被青戈护送回别庄已是子时,她的屋子还亮敞着,烛火勾勒出清晰的窗影。
  梁劭见她归来,将一杯茶盅推到她面前。
  “喝了它。”
  色泽气味都不像是茶水,简丹砂却是一杯饮尽,酸酸苦苦的怪味道在唇舌间蔓延开。
  “怎么,连问也不问是什么就喝了?”
  “王爷让我喝,我自当听从。”她静静越过梁劭,却被梁劭给拉了回来。
  梁劭半眯着眼:“呵,我好心让你见那个江洋大盗,你不知感谢,倒反过来呛我。”
  “有么?王爷说笑了,牢房里头有一个的生死正捏在王爷的手心里,我怎么敢造次。”简丹砂平平静静地说着,冲淡了言语里本该有的讽意,多生出几分无奈。
  梁劭总算明白过来。
  “其实你在向我提出条件的时候,就暴露了你最大的软肋。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是啊,是我愚钝了。如今,王爷是要反过来作为要挟么?”
  两人四目相对,简丹砂第一次无惧地迎视着梁劭。
  梁劭负手道:“我永嘉王是什么人。我既然有了承诺,就会遵守约定。我让你见那个男人,就是表达我的诚意。我依照我的承诺,将人带了出来,能不能把他平安带走,全由你自己了。我也盼着能如此,早早结束这出戏。”
  简丹砂点点头:“好。我一定努力,不负王爷期望。”
  “但愿如此。”梁劭丢给她一个背影,带走了桌上的空茶盅。
  第二天,简丹砂整装收拾一番离开别庄。还是一样的马车、一样的车夫,车里却少了个等待着的梁劭。
  韩钧道:“王爷有要事离开,请夫人先行回府。”
  简丹砂点点头,未做任何追问。
  简丹砂回到王府后,就一直没踏出翩来轩一步,起先是蔫了般整日躺在床上,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稍有精神后就坐在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本汉乐府,开始誊抄起来,算是给自己找了个打发时间的事情,白日里抄,入夜了也抄,而且她打算这样一直抄下去,抄完诗书还有四书五经,抄完四书五经还有佛经,总有书可以给她抄下去。
  “夫人的手才好,何必这样操劳。”绣璃在一旁看不下去,看着简丹砂那根永远留下疤痕的手指随着趣÷阁起伏不停,着实心疼。这抄书既伤身又伤神,整日不出去不是故意要把自己憋死么。
  简丹砂依然故我:“我出去做什么,招人嫌么?”
  她这次独自与梁劭出去游玩了十日,招了多少嫉恨。众女眷眼巴巴地总算把人给盼回来了,没想到只有她简丹砂一人,梁劭却是不知所终,见简丹砂什么也答不上来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都当她是恃宠生娇,如何不气。
  岑夫人还携着其他女眷特意在翩来轩厮磨了很久,既是拉关系,又为了探消息。换作过往,简丹砂还会应承一番,可是看着岑夫人抹着胭脂的唇开开合合,“王爷”这两个字汩汩往外冒,手中的纱巾摇摆个不停,简丹砂就觉着烦躁,完全提不起应付的兴致,恨不得岑夫人这些人立刻消失了。她把这些心绪统统摆在脸上,毫不遮掩,还极失礼地打了个哈欠。
  岑夫人强忍着难看的脸色,其实耐心早已被磨光。侍女拿出点心相赠,众女眷都吃了,各个夸赞美味。唯独简丹砂为点心里的蟹腥气蹙了蹙眉,随手推了点心。最后岑夫人一拍桌子掉头就走。
  简丹砂没有半点愧疚担忧,只是慢悠悠地舒口气,看着窗外打着旋落下的秋叶,在阶沿上层层地堆叠着,又乏了。
  她躺在榻上迷迷糊糊,依稀能听到绣璃与韩钧的对话。
  “夫人这是怎么了,整日都没精打采的。”
  “都说了别让她抄了,抄得连魂都丢了。”
  简丹砂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她内心的厌倦却是分明的,厌倦这样的生活,厌倦这样的自己,更厌倦明明厌倦了还非得迫着自己继续下去。王府的事她百样不管,就连翩来轩出了闹蛇这样的大事,她也没半点害怕,全交给绣璃与韩钧。
  绣璃道:“还请夫人移步庭院,怕是有蛇还窝在哪个角落里,韩均他们要仔细搜寻。”简丹砂恰抄到“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对着这句话出神了好久,终于放下趣÷阁来。
  “也好,是该出去走走。”
  几日不出,这王府就换了一个模样,谢的谢,败的败,一枝枝一丛丛都光秃秃地只剩尖锐的树杈子,叶子全往那碧汪汪的池子里掉,没浸润到半分青碧,反倒腐得愈加丑陋。
  满目萧条。
  繁华若王府,也抵不住四季的变换、岁月的兴衰。
  “夫人,小心。”
  刚落了一场雨,地上还湿泞着,简丹砂的脚下渐渐就起了一层泥,裙裾上跟着星星点点。这本不该是个逛园子的好时候。
  偏还有人同她一样。
  十一岁的青柠拿树枝当马鞭甩,从廊桥的这头奔到那头,又从那头冲到这头,穿着一身红一路嚷嚷着,活像个冲天炮,头上的两个小鬏还跟着一颠一颠。这个孩子向来是无人时野得像男孩子,见了梁劭便乖巧得跟只兔子,简丹砂也见了好几次了。只是这次青柠身后没了一尾巴的下人,只有一个老婆子奔得辛苦,唤着“青柠小姐”,气喘如牛。
  “夫人忘了么,薛妃娘娘禁足了。”
  薛妃禁足后,梁劭把照顾青柠的事交给了岑夫人。岑夫人自己一个蔻桐宝贝不过来,哪顾得上青柠。
  如今这孩子没人看管,越发胡天胡地了。简丹砂不禁想,若薛妃一直就这么禁足下去,这个孩子会成什么样?搁在乡野村庄,这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有野性有生气,搁在这礼教重重的富贵门里,可就不怎么讨喜了。
  转眼间青柠就奔到了简丹砂她们的面前,这孩子像是刹不住步子,还一个劲地往前冲,踩到泥水脚下一滑,跌了个大跟头。
  简丹砂和绣璃都是一惊,忙上前查看。好好的一条夹裤被青柠摔出两个洞来。这一跤实在跌得不轻,疼得她嗷嗷叫了五六声,才哭出来。
  简丹砂对绣璃道:“赶紧去叫人把肩舆送来,请大夫直接到如意阁去。”
  绣璃点点头,立刻去了。
  “疼不疼,能不能起来?”
  “……能,能,疼,疼。”青柠在简丹砂的扶持下,抽搭搭地起了身。
  简丹砂正检视这孩子哪还受了伤。突然,青柠顶着她的肚子使劲往前冲,她瞬间失去平衡往后一栽,扑通——冰冷的水浸满了全身,刺骨的寒意束缚了她的手脚,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口耳鼻,呛人的酸意直冲上来。简丹砂拼命地踩水挣扎,总算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老婆子惊慌的呼喊声响遍了上空,众人纷纷赶来将简丹砂从池水里浮上来。这一出水,简丹砂更冷,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咳嗽,就是甩不脱鼻子里的酸意。
  周围的人慌乱个不停,简丹砂这才发现青柠也掉进了池水,被众人合力救了上来,小小的身子颤颤地抖个不停,嘴唇迅速青紫了一圈,被冻得厉害,却不像简丹砂那样呛咳不停。
  低头的那一刹那,她在众人的包围中露出一抹笑容,冲着简丹砂的方向嘲弄着她的狼狈,像极了薛妃。
  简丹砂立刻就懂了。
  这样的把戏,她早在简家就领教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换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欺凌到她头上。不愧是侯门王府。
  简丹砂瞬间冷了眉眼,她紧了紧裹身的衣服,居高临下看着青柠。
  那孩子猛地瑟缩了下。
  “这是怎么回事?”
  简丹砂扭头望着梁劭,和身后的三位夫人。如果不是被冻得发僵,她可能真的就笑出来了。
  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天哪,这到底是闹什么?怎么两个都弄成这样!”
  岑夫人她们在梁劭身边不停惊呼。
  “爹爹……”之前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青柠,哇得就哭出声来,“我……我……”
  梁劭脸色冷峻:“棉被呢!”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快,快把小姐送回去啊。夫人这边也来点人啊。都是吃什么的!”姚美人跟着嚷嚷。
  “是啊棉被呢?大夫呢?青柠不哭不哭。还站在这做什么!”岑夫人的话让慌乱的下人们醒过来,又闹哄哄地四散开,找棉被的找棉被,请大夫的请大夫。
  梁劭将青柠一把抱起,错身间,看也没看简丹砂一眼,急急地向最近的屋子奔去。
  简丹砂自己也昏沉沉地被绣璃韩钧他们给扶了回去。
  折腾了那么一出,不发病是不可能的。还没到晚间,简丹砂便开始烧起来,药喝了吐吐了喝,整个人难受得不行。这回是真的昏昏沉沉不知时日。
  “王爷怎么还不来看夫人。”
  “王爷留在青柠小姐那了。”
  “那好歹也差人问候一声啊。”
  “夫人这次病情凶猛,你要费心多多照顾。”
  “哎,你们赶快再重新熬碗粥来。”
  那些关怀担忧的声音里,没有一个是他的。
  直到第三天,简丹砂才缓过来,开始能起身自己吃东西了,又过了一日,能下地走路,还是不见梁劭。
  都说青柠的病好得比简丹砂快,梁劭照顾了头两夜,然后宿在岑夫人那,又宿了两夜在姚美人那、清歌雅叙、飞虹楼……就是不来翩来轩。
  下人们的闲言碎语间,简丹砂捕捉到两个字:失宠。
  她捧起碗,青白的唇就上热烫的药,再烫也喝得下去。过去的十九年里,她简丹砂最无缘的就是这个“宠”字。
  不曾得,又何来失呢?从不曾得到的,落寞。
  得了又失去的,才真叫人痛苦。
  一口气喝光了汤药,简丹砂捂着怎么也热不起来的心口,舌尖轻轻一舔,把唇角上的苦味尽数卷进嘴里。
  从绣璃的口中,简丹砂知道了后来的事情。服侍青柠的老婆子说她自己追赶小姐,累得在廊桥上走不动路,没有瞧见事情的经过。简丹砂还病重着,大人们只有从青柠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拼凑出个大概——简丹砂不慎掉入了池水,向青柠呼救。青柠惊慌之下也没多想,直接拿着树枝想把人救上来,没想到反被简丹砂扯了下去。
  再要问些细节,这孩子就吓得说不上来了。待简丹砂清醒过来,却也不见有人来问过这事。就算是不相信,显然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只有老婆子被罚了十板子,逐出了王府。绣璃则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
  绣璃边说边撇嘴:“明显是小孩子的谎话,怎么也真有人信。青柠小姐先掉进池水里,夫人要救她上来还差不多。”
  “你认为青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小孩子不懂事,又一根筋,断是听了大人们的搬弄是非,把她娘被禁足的事情都怪在夫人头上。”
  “若光是报复我,倒真是小孩子心思了……青柠落水,薛妃那边呢?”
  “听说青柠小姐烧着的时候,一直唤着娘啊娘的,唤得人心都疼了,王爷就特准薛妃来照顾青柠小姐……”绣璃说到这顿了顿,“该不会青柠小姐其实是为了这个,才故意……”
  简丹砂不置可否。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小小年纪,就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虽是有些幼稚,但五年后呢,十年后呢。
  简丹砂自嘲地撇了撇嘴,她居然还曾为这个孩子的将来担心过。
  “我觉得以王爷的睿智,肯定也瞧出了这其中的门道,只是怜这孩子一片苦心,成全了她罢。不知道薛妃的禁足会不会因此取消,那真是因祸得福了。”绣璃忽然惊呼一声,赶忙又捂紧了嘴巴,悄悄地说:“该不会是……是薛妃娘娘这么教孩子的吧。”
  “薛妃不是见不到孩子么。”
  “她见不着,还有别人呢,不差个通风报信的。要真是如此,可真是让薛妃得逞了,白便宜了她!”绣璃越说越气。简丹砂却没半点气愤。是啊,还有别人呢。又焉知不是其他人借个孩子,故意来整她呢。
  这趣÷阁账究竟该算到谁的头上,实在难说。
  “夫人好生将养着,她们见不得我们好,我们偏要好给她们看,王爷不来见夫人,夫人可以见王爷呀。”
  “我着什么急。要想把戏唱下去,你家王爷总会来找我。现在刻意‘冷落’我,也不过是戏的一部分罢了。他若需要我去找他,自会寻人来说。”简丹砂幽幽地说着。
  不管青柠和薛妃想折腾些什么,不管有多少人要搬弄她的是非,梁劭心底都该清楚,她既没有争宠之实,也没有争宠之心。她不过是一枚予取予求、又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是进是退,是保是弃,不过都在梁劭一念之间。
  “夫人,温夫人来看您了。”
  听到侍女的传报,简丹砂好生意外,温清雅竟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你这身子如何了?可好些了么?”温清雅的神情清清淡淡,瞧不出太多的热切。轻柔的语声中倒是更听出多一点。她听闻简丹砂已无大碍,侧过身向侍女招招手。
  侍女恭敬地捧出个绒布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对憨态可掬的瓷娃娃,一个手捧花篮,一个抱着鲤鱼。
  温清雅道:“上次你送我一对,这次我送你。”
  侍女在一旁适时道:“夫人也是怕江夫人您病中无聊,给江夫人解解闷。”
  简丹砂笑笑:“看来温夫人是真心喜欢娃娃,既然喜欢,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不缺,这两个给你,”温夫人反倒郑重地摇摇头,“王爷送我的够多了。”
  “王爷?”简丹砂试探着问,“王爷也知道姐姐喜欢这娃娃呀。”
  “他见我喜欢就说再给我买些,这次王爷回来果然就带来了,各种模样的。”温夫人身畔的侍女借上茶点的功夫暗扯了扯温夫人的衣角,温夫人这才没有继续说她那些宝贝的娃娃。
  “王爷待你可真好。”简丹砂轻轻叹息着,嘴角扬起的弧度看着再自然不过。
  温夫人偏着头,想是想到了梁劭对她的温柔之处,眼波流转间闪出极动人的光彩,她微笑着轻轻道:“他待谁不好呢?”
  简丹砂的眉峰微微一动。
  温夫人起身前,握了握简丹砂的手:“等你全好了,再上我那坐坐。”
  待温夫人走了,绣璃略有些不快地问:“温夫人这是探病为虚,示威为实么?”
  起初见简丹砂没有反应,绣璃都打算忙别的去了,却听简丹砂突然道:“绣璃啊,还是你说得对。”
  绣璃怔了怔,还待听简丹砂说下去,没想到她重新坐到案头,又开始抄她的书。那句断了的“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又被她续了下去——心思不能言,场中车轮转。一字一顿,言为心声。
  绣璃连忙劝诫,简丹砂却抄得入神,绣璃无法,望着窗外夕阳残景,只有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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