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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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仰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曾经的文青长相嫩点,性格没变,处事作风也还是那样,就连穿衣风格都没变化。
  可乔小姐的变化挺大的,她的旗袍,大波浪长卷发,以及烈焰红唇都没了,而是高马尾,素颜,黑色修身上衣配牛仔裤,火辣而干练。
  身上也没有香水味,只有淡淡的汗味。
  陈仰印象里,乔小姐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是雪白的,白得晃眼,真没想到曾经的她是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也不知道后来怎么白回来的。
  “乔姐。”陈仰吐了口气,喊道。
  乔小姐的一条手臂撑着椅背,眼尾上挑起了一个懒散的弧度:“嗯?”
  陈仰心说,性格似乎变得不大,他正要看自己的身份号,余光不经意地瞥到旁边过道,拉开背包拉链的动作猛然顿住。
  坐在过道那边的是个男人,很瘦,长得斯斯文文的,身上有股子干净又纯粹的书卷气,像教书先生。
  陈仰听到自己的声音:“王宽友?”
  王宽友摩挲着腿上的公文包,闻言转头:“啊。”
  陈仰的呼吸,王宽友竟然也是他过去的队友之一!
  王宽友见陈仰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眼里的紧张不安快要溢出来了:“李先生,有发现?”
  “没有。”陈仰发觉王宽友的状态没有老集村那次好。
  而且……
  陈仰的眼皮跳了跳,老集村是王宽友的第二个任务。但他通过这个任务的前半段记忆得知,王宽友在这个任务开始的时候,介绍自己是第四次做任务。
  这就是说,老集村那时的王宽友被二次重置了。
  陈仰沉沉地喘口气,以前的王宽友不一定就停在这里。
  我已经在老集村送走过王宽友一回了,不可能曾经也送过一回,他想。
  陈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将视线收回来扫视公交车厢,这一扫,他有了一种晕车的感觉。
  公交车是纸扎的,不是白纸,而是报纸,全是报纸,一块一块地无缝连接在一起,密集恐惧症待在里面,能痛苦死。
  车上的座位没有坐满,空了不少。
  司机跟乘客都是纸人!
  陈仰吞了口唾沫,这是他这场走马灯里的其中一站,已经发生过的,他进来只是回顾而已,人和事都已成定局。
  可那种窒息感依旧清晰而强烈。
  陈仰把手伸进背包里,捏着白卡的手发紧,二十三个队友,要坐二十三站。
  每一站都会上来一只鬼,规则会随机指定一个任务者帮对方查出凶手,并将凶手的名字告诉司机。
  那鬼就会在下一站下车。
  如果答案错了,任务者就会变成纸人,坐在鬼的位置上面,被鬼附身。
  而查找凶手的信息来源就是这辆报纸糊的公交,信息都在报纸上面。
  每站的间隔时间都是一样的,五分钟。任务者查线索期间,其他队友可以帮忙,不能逼迫,要自愿才行。
  这任务跟送快递有点像,既是单人任务,也是团体任务。
  车里的纸人全是队友,他们任务失败死了,成了纸人。每个纸人的身上都有一只鬼。
  现在存活的是六个人,陈仰在内的其中四人都完成任务了,还剩王宽友和乔小姐。
  陈仰一点都不奇怪,队伍里就那两人是他的熟人,这是规则给他留的,准确来说,是他自己决定的。
  因为朝简说曾经的他做过太多任务,多到数不清,所以不可能每个都让他回顾一遍,能回顾的,只会是在他这条路上留下的痕迹比较重的,比较多的人和事。
  人生的一些重要节点吧。
  节点回顾了,点亮了,记忆那条彩灯就会整个亮起来。
  陈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乔小姐跟王宽友,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走马灯幻境比朝简要难过,现在才知道他想错了,弄反了。
  朝简是疯着进最后一关的,人生只有他,走马灯也自然全是他,可他带给朝简的不止是幸福,还有苦痛,因此朝简走马灯的每一站都会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晴,一半阴。
  朝简一站接一站地穿过,最后走出来的那个是病态的,残破不堪的朝简。
  陈仰想,他的走马灯里有各色各样的人。
  那规则希望他感受的东西就会和朝简有细微的不同,朝简要在一遍遍经历从天堂摔进地狱深渊之后,还能守住手中的那簇希望的火光,他应该是……不忘初心?
  陈仰无声地呢喃:“不忘初心。”
  我的初心是什么?
  陈仰的脑中浮现出香子慕的声音,她说:仰哥,你做任务是为了交朋友。
  交朋友。
  我的初心是交朋友。
  陈仰再次去看旁边的两个熟人,朋友……
  后面响起抽噎声,陈仰的思绪被打乱,他回了下头,哭的是个年轻女白领,她蜷缩在椅子边的地上,对着斜对面的纸人哭。
  那是她从高中一起走过来的未婚夫,上一个五分钟时间到了,车到站的时候,他没有找出凶手,死了。
  纸人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鲜艳的红领巾。
  陈仰的视线扫了扫车内的情况,其他纸人的胳膊腿上也都有个物品,那都是附身在他们身上的鬼生前的东西。
  陈仰把身份白卡往背包里面放放,他的手指倏地一僵,下一刻就不敢置信地扒开背包往里伸头,入眼是一本非常厚的黑色趣÷阁记本。
  陈仰慢慢触到趣÷阁记本,用力抓住,他明明在出发前将它郑重交给了向东?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他包里?
  上一站走马灯里还没有这个……
  陈仰抖着手捞出趣÷阁记本,快速翻开,他的鼻息乱了起来。
  趣÷阁记本是崭新的,空白的,一个字都没写!
  这是新趣÷阁记本,陈仰记起了关于它的那部分记忆,它是他在一个路边摊上买的,摊主的样子是模糊的,他没想起来。
  陈仰只知道他买完趣÷阁记本就进来这里了,没功夫把它拿出来。
  “这本子挺厚,能记很多东西啊。”旁边的乔小姐脸上露出几分心血来潮的意味,“小仰仰,我有个想法。”
  陈仰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的双眼微微睁大,捏着趣÷阁记本的指尖有点麻麻的。
  不等他说话,乔小姐就递过来一支钢趣÷阁,对他抬抬线条柔美又不失利落的下巴:“我们来做一件有仪式感的事吧。”
  “什么?”陈仰的声音透着干哑。
  “我们每个人在趣÷阁记上写下自己的经验和联系方式,怎么样?”乔小姐勾着淡粉的唇。
  “不行,我试过了,在任务世界留联系方式,出去了就会被规则篡改,不会是原来的样子。”前面的眼镜男回头提醒。
  乔小姐的眉型是天生的凌厉英气,没有修,就是很自然的样子,她轻皱的时候给人一种利剑出鞘的感觉:“也许有奇迹出现。”
  那眼镜男的气场顿时弱了下去,他咳了声:“不可能。”
  “一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万一让我们逮到规则犯懒或者出Bug的时候呢。”乔小姐凑到陈仰耳边,跟他说悄悄话,“是吧,小仰仰。”
  陈仰笑了笑:“嗯,对。”
  后排的其他几个人全看过来,就连那个抽泣的女白领都扭了扭头。
  乔小姐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说:“车里太闷了,我们需要做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好。”陈仰不由自主地翻开趣÷阁记本,在第一页写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写了满满一页。
  那上面有七个任务,没有细写。任务点都是他曾经走过的,他写完的那一刻就都想起来了。
  陈仰的视线往下游走,停在那一页的最后,看着他不自觉写下的签名。
  ——CY。
  陈仰以为自己的心境会天翻地覆,实际上他很平静,趣÷阁记本是他的啊,难怪……
  难怪他做完老集村的任务回来,站在厨房写趣÷阁记的时候,感觉自己什么时候也那么写过。
  那是记忆残留,又或是一种感知反应。
  陈仰把趣÷阁记本和趣÷阁给乔小姐,看着它们在她手上待了会,传给前面的男人,依次往下传,一个接一个。
  这本子能丢,只有一个原因,他死了。
  他死后,规则抹掉了趣÷阁记本初次使用后的所有痕迹,机缘巧合之下被别的任务者得到,添加新的内容,又被重置后的王宽友传到了他手里。
  轮回一般。
  片刻后,陈仰抚摸着多了六份记录的黑色趣÷阁记本,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合上了眼睛。
  现在的它在向东那,如果它最后还能回到他手里,被向东送还给他,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小仰仰,等你出去了,记得试着给姐姐打电话。”乔小姐笑道。
  “我会的。”陈仰应声。
  “要是能打得通,你就来找姐姐,姐姐请你喝咖啡,吃好吃的,还送你小玉石,姐姐有很多那玩意。”
  陈仰听到了细碎的哗啦声响,他刷地睁眼,乔小姐手上拿着一个药瓶,她准备吃药。那药瓶他很熟悉,三连桥的审核任务见到过。
  这时候的她就已经被性瘾侵蚀了吗?她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啊。
  陈仰看着她的药瓶:“乔姐,你这是……”
  “家里有钱,高中时候被绑架过,回来就病了。”乔小姐仰头咽下几粒药片,说笑话的口吻道。
  “吃药麻烦。”她盖上药瓶,吐槽似的轻声说了一句。
  陈仰不出声了,他阻止自己去想象那是什么情景,很生硬地岔开话题:“你……”他想问她认不认识朝简,结果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说出来。
  陈仰从缺氧的状态里出来,摸着干燥的脖子吐气,规则盯着他呢,不能违规。
  公交车突然开始减速,倒数第三站就在前面。
  王宽友做了两三个深呼吸,头往漆黑的窗外伸去,乔小姐双臂环在身前,显得很沉着。
  “有个乘客上来了!”前面的司机喊道,“大家往后走!都往后走!不要挤在前面!”
  车里的过道上空荡荡的,司机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报纸糊的车门没有打开,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上来,可是前面的一个空位子上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皮包!
  陈仰的瞳孔微缩,那就是上来的乘客!他往王宽友和乔小姐那看。
  王宽友的脸上多了一块血红的斑印。
  这次轮到他了!
  只要在一站的时间内找出凶手完成了任务,血斑就会消失。
  公交车再次开了起来,伴随着司机的声音:“下一站是玉门站。”
  任务开始了。
  王宽友丢下自己的公文包,踉跄着离开座位,脸色发白,眼神涣散。
  陈仰的视线落在王宽友神经质地捏动的双手上面,他是不是有PTSD?在前一个任务里带出来的?他曾经这个样子,不排除是和他真正的,没被规则替换的人生经历有关。
  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眼下重要的是怎么完成任务出去。陈仰站了起来,他刚要让乔小姐让一下,好让他出去,她就也起身,径自看起车里的报纸。
  除了那个未婚夫死了的女白领,其他任务者都纷纷找起线索。
  过了会,女白领也调整好悲伤的情绪加入了进来,之前轮到她的时候,王宽友帮过她。这次到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了,她必须搭把手。
  只要能确定自保,大多任务者都是愿意在队友有难的时候扶一把的。
  陈仰在看座椅上的黑色皮包,那包用很久了,几个角磨损得比较厉害,其他地方的皮也开裂了很多,拉链也坏了。
  包的左下角有一块水迹类的东西。
  陈仰凑近看看,看不出名棠,他用手指刮了一点,反复搓了搓,很黏,能闻到一点荔枝香味。
  “李先生,那是什么?”王宽友问道。
  “棒棒糖的糖液。”陈仰说,“家里有小孩。”
  王宽友灰暗的双眼一亮,可他又消极起来:“就不能是她自己喜欢吃吗?棒棒糖也不是小孩子的专属零食。”
  “不止那个线索,还有这个。”陈仰指指咧开嘴的包,任务者不能乱翻鬼的物品,但这包的拉链是开着的,包口朝上正着放的,能看见里面的一点东西。
  王宽友在队友的提示下往包里看,他看见了一个粉色小星星的头绳,儿童款。
  女鬼,有孩子。
  这是半分钟里获得的信息,王宽友亦步亦趋地跟着陈仰,俨然已经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李先生,乔燕他们几个能完成任务,都是你找到的关键线索,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王宽友攥着手,恳求道。
  陈仰一顿,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曾经做过的,被他无意识地翻新一遍,那时候的王宽友也这么跟着他啊……
  那王宽友就更不可能停在这里了。
  陈仰对曾经的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他不信有他的帮忙,王宽友还会失败停在这。
  公交开得很平稳,稳得就像是静止一样,但景物又确实在往后退。
  陈仰往前门走,视线里是密密麻麻的报纸,眼睛有些疼,他这是用眼过度的原因,报纸上的字太小了。
  座椅,地面,拉环扶手……所有东西全是报纸做的,就连司机的方向盘都是。
  他们想从报纸上找线索,可想而知有多费劲。
  陈仰站在前排往后看,每个纸人都端正坐在椅子上面,表情各有不同,他的眉心蹙了一下,一般来说,纸人是不会有眼睛的。
  可它们全都有眼睛,是纸人,又不是纸人。
  陈仰定了定神,他没有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找,而是在原地回忆脑中的记忆。
  已经有十七个队友做过任务了,每个队友做的时候,他都会仔细地查看车里的报纸,十七次累积下来,不说全都看了个遍,起码超过一半都从他眼前晃过。
  现在就找找看那一半多新闻报道里面,有没有关于王宽友这个任务的信息。
  王宽友也在想他看过的报纸都有哪些,他很焦虑,眼里长了不少血丝:“李先生,你有没有……”
  “不要吵。”陈仰打断道。
  王宽友拽了拽衬衣领口,逼迫自己冷静点,冷静点……
  几十秒后,陈仰大步去一个座位前,他蹲下来靠近座椅上的纸人。
  它像是在对他笑,很诡异。
  陈仰垂眼不去跟纸人对视,他前倾身体,往座椅里面的扶手上凑。
  报纸不是一张张糊的,是一块块,一篇报道,这部分内容在这里,剩下的内容被糊在各个角落。
  禁忌是不能用手机拍照。
  这个任务的规则简单粗暴,对过目不忘的任务者很有利。可这世上基本都是普通人,所以做起来就很想死。
  在任务世界,运气和人品很重要。
  就像那个女白领,她要查的重要线索就在她屁股底下,她起身的时候习惯性地看椅子,无意间瞄到了,任务迅速完成。
  而有的人到时间了,依旧一无所获,什么信息都没找到。
  王宽友的运气不错。
  “老闵山里发现一具女尸,”陈仰照着扶手上的那块报纸念,“现场只有一个破旧的大众款式黑色皮包,警方经勘察,死者面部有多处砸伤,初步判定是他杀。”
  陈仰眯起眼睛,歪着头费力看字迹,他很想把纸人扔掉,整个扑到座椅上去。
  “照片上的皮包跟那个是一样的!”王宽友指着刚才那站上来的女鬼皮包,神情极为激动。
  “老闵山,女尸?”后面传来乔小姐的声音,“我这有发现。”
  她看着车顶的报纸,“死者身份为王某玲,二十出头,全职家庭主妇,一个人带三岁孩子。丈夫刘某某,三十三岁,出租车司机。”
  “老夫少妻啊,矛盾比每天吃的饭粒还多,凶手就是她丈夫吧。”女白领说,“这年头夫妻中有个人出事了,第一嫌疑人就是另一个人。杀妻案不是挺多的吗,开出租车的很累,压力大,收入一般,三十多的男人又在更年期,回家看着三岁正闹腾的孩子,还有同样疲惫要跟他唠叨的老婆,指不定多暴。”
  眼镜男和一个黄毛男出于男性的本能想反驳,被陈仰制止了。
  “别讨论了,赶紧找其他线索!”陈仰绷着脸催促,报纸上不会写明凶手的名字,要推。
  五分钟,一半时间找报纸,一半时间整理线索进行推理。
  不一会,两分钟时间到了,大家全都集中到了一起,分享自己看到的相关信息。
  邻居透露,死者王某玲的脾气一会好一会坏,丈夫经常被她赶出来。
  死者弟弟说,她很爱孩子,很怕孩子将来过得不好。
  死者丈夫的小舅在采访中说,曾经亲眼目睹死者指着他鼻子大骂,还要他下跪,没有什么吵架的点,就是突然发作。
  警方查证,死者丈夫刘某某曾给她买过保险。
  死者失踪那天,孩子被丈夫刘某某送到奶奶那去了。刘某某称是妻子让他那么做的,她说想给自己放个假。
  刘某某的同事透露,那天刘某某提前下班回家,他还跟同事打听哪里的蛋糕好吃,说要买给死者吃。
  刘某某说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
  “这跟我去年看过的一个案子很像。”女白领讽刺道,“凶手就是那个案子的死者丈夫,杀妻是生财之道。”
  “你对男的有偏见。”眼镜男皱眉。
  “我自己有男朋友,也快结婚了,怎么会对男的有偏见?”女白领满脸被误会的不悦,“我是就事论事,戳你们脊梁骨了是吗。”她见其他队友没有附和自己,叹口气道,“行,我不说了。”
  女白领瞥到未婚夫的纸人,又忍不住地呜咽了起来。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我觉得凶手不是丈夫,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可要是别人的话,那我们怎么一点信息都没找到,这也太不合理了。”黄毛揉着酸痛的眼睛。
  “怎么不合理,之前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是背啊,能怎么办。”眼镜男看看低着头的王宽友。
  陈仰抓着纸做的拉环,触感跟真的一样,他思索了会,冷不丁地蹦出一句:“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顿了顿,陈仰说:“不是他杀?”
  不止眼镜男跟黄毛,就连乔小姐都看了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王宽友突地大叫:“是他杀!凶手就是她丈夫!”
  陈仰看着情绪这么失控的王宽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身边该不会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
  陈仰前一秒还在猜测,下一秒就听王宽友道:“我姐,我姐就是这样被害的……”他用两只手捂住脸,“那个畜生也是老实人,别人都说他脾气好,觉得我姐凶,他杀了人以后还照常上班下班,伪装成我姐是意外身亡,他骗保,想要得到赔偿金……”
  王宽友语无伦次地说着,面部渐渐扭曲。
  陈仰那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涨大,他沉声对王宽友道:“你姐的悲剧跟这个任务没有关系,你不要想到一起去,先入为主是大忌。”
  王宽友听不进去陈仰的话了,他的仇恨愤怒让脸上的血斑显得更加瘆人。
  “其实我感觉线索很明显了,邻居跟小舅的口供都是死者跟丈夫感情不和,可死者丈夫却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这谎撒的,一点技巧都没有。”眼镜男说完,又砸了砸嘴,“不过规则会给我们出这么简单的题吗?凶手都浮水面上了。”
  “我们又不是规则,谁知道它怎么想的。”黄毛坐在一个空位上面,抬头问陈仰,“李先生,你为什么说不是他杀?”
  “关于你刚才说的撒谎,”陈仰看眼镜男,“旁观者跟当事人的角度不同,感受不同,夫妻间的事不是爱和不爱那么好划分的。也许对刘某某来说,他就认为老婆那样对他不算什么。”
  “都要他下跪了,这还不算什么?!”黄毛一百个不认同陈仰的推理。
  陈仰说:“那只是他舅舅的片面之词,警方没有核证。”
  “死者没有交际圈,年纪轻轻的,天天在家带孩子,会抑郁,我根据她反复无常的性情,推断她精神有问题。”乔小姐这时候紧跟着陈仰说道。
  陈仰的手搭在椅背上,他胳膊长,手指没留神地碰到了纸人的头。
  触及的是软软的头发。
  陈仰汗毛都起来了,他快速把手拿开。
  “孩子呢?刘某某为什么要送到孩子奶奶家?不就是为了找机会下手吗?”黄毛说。
  陈仰捋着线索:“孩子也许就是死者让她丈夫送的,他说的都是真话。”
  “怎么可能啊!”王宽友吼了声,他已经把陈仰当成害他的人了。
  接下来短短的一分钟里面,不论陈仰怎么说,王宽友都一口咬定那些全是误导。
  陈仰想揍王宽友,把他揍清醒点。
  乔小姐在陈仰前面那么做了,她一巴掌甩在了王宽友脸上。
  那声音响的,周围几个男士都感觉脸很疼,包括陈仰,他牙都酸。
  可王宽友还是那副样子,他陷进了自己给自己挖的泥潭里面。
  就在陈仰要想别的办法把王宽友拉出泥潭的时候,司机的声音响了:“前方到站玉门站!需要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走!”
  座椅上的黑色皮包突然转了个方向,对着过道,像是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王宽友惊慌地往司机那跑。
  陈仰抓住他,严厉道:“凶手不是她丈夫,凶手是她自己,她是自杀!详细的我一会告诉你,真的,你听我说的,我有百分之九十……”
  王宽友用力推开陈仰,几个大步冲到司机那里:“死者王某玲,凶手是丈夫刘某某!”
  话音刚落,王宽友就成了纸人,它走到黑色皮包放的位置上面,坐下来,拿起皮包放在自己腿上。
  拿包的动作像个女人。
  王宽友的任务一失败,公交上面的语音就响起来了。
  甜美的女声在播报那女鬼死亡的前因后果。
  她有抑郁症,没朋友,怕社交,丈夫刘某某对她很包容,老实人就真的是老实人。
  骗保这点王宽友说对了,只不过凶手是女鬼自己,她把自杀伪装成了他杀,想要留赔偿金给丈夫和孩子。
  陈仰胡乱地抓了几下汗湿的后颈,眼里闪过嘲讽和愤怒,规则真是会利用任务者的感情,它明知王宽友家里的情况,还要把这个任务分派给他。
  这算什么?
  当你承受痛苦以后,还是要相信爱和温暖?
  陈仰坐到乔小姐旁边,整个人有些挫败,他竟然真的送了王宽友两次。
  “李先生,这不是你的错,你说了的,是王先生自己不听!”眼镜男安慰道。
  “不过咱能冷静思考,王先生不太行,他因为他姐的事脑子乱了,进了死胡同,换成我是他,我恐怕也……”黄毛没往下说。
  过了会,他又憋不住地开嗓:“关键是规则给的时间太短,加上找线索,一共才五分钟,要是时间长点,王先生兴许就能改变想法。”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女白领眼睛红肿,“晚了……”
  车里没了声音。
  陈仰靠在纸椅背上面,眼神恍惚。
  乔小姐拿出一个小铁盒:“不过是临时组队的队友而已,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多责任。”
  “你要分清楚,队友和朋友的定义。”她像个长姐。
  陈仰抿着的嘴唇动了动,此时的一切感受都在告诉他,当年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队友都是朋友,合得来的就在现实世界深交。
  乔小姐将打开的铁盒递到陈仰面前。
  那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陈仰拿了一个吃,这时候的乔小姐身上没烟味,她不吸烟。
  水果糖的甜味让陈仰想到了奶片,不知道朝简有没有带走。陈仰把水果糖咬碎。碎片有大有小,就像他们原本的世界。
  陈仰把大块的碎糖裹到一边,先吃小碎糖渣:“乔姐,你想过解绑身份号吗?”
  “当然。”乔小姐的食指跟中指夹着白卡,从陈仰眼皮底下一划,又一翻,捏进手中,“姐姐我做梦都梦到掰折这玩意。”
  陈仰看着她干净又整齐的指甲:“要有信念感。”
  乔小姐挑眉:“小仰仰,姐姐问你,实力,信念,运气这三样,你怎么排位?”
  “信念,实力,运气。”陈仰说。
  “就我而言,运气排在第一。”乔小姐说,“能不能彻底解绑,看命。”
  陈仰皱眉头:“信念感可以适当地往上提一提。”
  乔小姐回了个哈欠。
  陈仰开始吃大块的碎糖,性格连着人性,人性连着情感,都分不开。
  公交停在玉门站台没走,它在等乘客。
  有乘客还没上来。
  陈仰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奔跑着大喊“等一等”。
  不知道乔姐的任务目标会是什么背景,但愿不要太复杂。
  “小仰仰,你是什么星座?”乔小姐拿出了一本星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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