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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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羡余喝得醉醺醺的,被江寒汀带了回去,但她一路上都不安分,闹腾了许久,捏了捏江寒汀的脸,软着嗓音嘟囔:“胖胖,是你吗?胖胖……”
  江寒汀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失笑,喉结滚动,低声道:“嗯,是我。”
  林羡余露出傻笑:“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变瘦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浑蛋!”
  江寒汀专注地看着她。是啊,他终于被找到了。
  下一秒,他的唇就被人吻住了,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唇上的触感是柔软的,带着灼热的温度。
  这一晚,林羡余又梦到了江寒汀,断断续续的,这么多年,他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江寒汀是初二那年转学插班到林羡余班上的。
  初中时的林羡余被林家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她的暗恋对象跟别人的也不太一样,江寒汀既不是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也不是智商一百八十的超级学霸,更不是优雅矜贵的富少爷。他是一个大胖子,成绩不好,性格也不好。
  初二那年全班体检的时候,林羡余借着班长的职位便利,光明正大地看了江寒汀的体检单。
  年少的她愁得要死。
  江寒汀比她爸爸还要重,一百千克!两百斤!
  不过这样的体重在她眼里,除了不健康,也就没有别的了,就算是三百斤,江寒汀还是帅得不要不要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谁让她喜欢他这个类型的人呢。
  更让林羡余发愁的是,班上的同学都排挤江寒汀,因为他学习差又不爱说话。用一句话形容他就是没本事还爱装,所以他的书经常莫名其妙就丢了,他的作业本也经常被撕坏,座位上偶尔还会被人写上骂人的话。
  作为班长,林羡余不仅让同学们不要欺负他,还义正词严地表明了自己的少女心,态度真诚地说她很喜欢他。
  结果,全班哄然大笑。
  “班长,你这是高级黑啊!”
  “就是啊,江寒汀都快两百斤了,你也说得出口喜欢啊?”
  “那你还不如喜欢我。”
  “你这么说,你的傅谨学长要哭了。”
  妈呀,林羡余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
  她是真的喜欢胖子这个物种啊,白白胖胖的,像一只大白熊,看起来又单纯又无害的。而且,江寒汀还是不一样的胖子,他救过她呢。
  结果,因为这件事,江寒汀对林羡余比旁人更冷漠,林羡余每次想和他一起回家,都只看到他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胖影。
  林羡余可真讨厌他的自行车啊。
  她脑子一热,想着如果她扎破他的自行车轮胎,那他不就只能和她一起回家了?
  于是那天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林羡余逃课了,她偷偷摸摸地跑下楼,左看右看,然后一狠心,扎破了江寒汀的自行车轮胎。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跳得很快,眼皮更是跳得厉害,心也悬在了嗓子眼。
  直到看着轮胎的气慢慢地漏光,轮胎慢慢地瘪下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她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人,差点让她倒吸一口气吓死,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回去。
  江寒汀表情冷淡地站立着,他明明是一个长相敦厚的胖子,看她的眼神却带着冰冷意味,一双黑眸浮冰沉沉。
  他略带讥讽地看着蹲在他的自行车前傻笑的林羡余。
  林羡余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我这个……”她说不出口了,因为轮胎真的是她扎破的。
  她眨了眨眼睛,顶着江寒汀冰冷的眼神,脸有些红,心想要不表白算了,顺便载男神回家。
  她咬着下唇,有些不自在,眼神乱瞟,深吸一口气,就想要表白。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那个……江寒汀,你听我说啊,我……我喜……”
  只可惜,她还没表白,自行车棚里突然多了很多人,有人在跟林羡余打招呼,有人在嘲笑江寒汀。
  “班长,你和胖子在这里做什么?”
  “哇!班长扎破了胖子的自行车轮胎啊!”
  “干得好,我就说班长很讨厌胖子吧!”
  梦中的林羡余拼命摇头,欲哭无泪,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为什么同学来得越来越多,还都挤在她和江寒汀之间?
  江寒汀的脸色越发黑了。
  而林羡余的气势也越发弱了,她总觉得江寒汀已经气得要动手打她。她嗫嚅了几下嘴唇,没有解释,反倒补充了一句:“江寒汀,咱们是同学,老师说了,不能打同学的,所以你不能打我。”
  几个同学听到这句话,纷纷皱起了眉头,一把冲过来拉走林羡余,还瞪了江寒汀一眼:“胖子脾气还这么大啊!”然后他们转头就对林羡余好声好气道,“羡余,不用理他,我们去打排球吧,老师把今天这节课改成了自由活动课。”
  等等,男神,你听我解释,我是想载你回家,不是想要欺负你啊!
  林羡余还梦到了初中时,她要跟江寒汀告白的场景,梦境是真是假,她已经分不清了。
  那是初二下学期,学校组织去春游,去的是郊区的一个农家乐庄园。
  夜晚,还有一个简单的联欢晚会。
  林羡余多才多艺,虽然学艺不精,但也在老师的邀请下,上台给同学们跳了一支舞蹈。
  江寒汀坐在班级队伍的最后,只懒散地抬了一下眼皮,随意地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江寒汀的耳畔是青春期男生闹哄哄的声音,他们哇哇地叫着什么“女神”,什么“美女”。
  江寒汀勾了勾唇,完全无法把“女神”和“美女”这两个词汇安在林羡余的头上。
  结果,林羡余跳完舞,就兴冲冲地从舞台上跑到了他身边。
  “江寒汀,你刚刚看到我跳舞了吗?”
  “没有。”
  “我跳得好看吗?”
  “没看。”
  “我觉得你肯定觉得我跳得好看。”
  “我没看。”
  “你肯定和他们一样,觉得我跳得最好!”
  江寒汀终于稍稍抬起了眼皮,抿唇,清俊的眉宇间有了一些不耐烦。他冷淡地反问:“他们是谁?我说了没看,也不想看,你怎么这么烦?”
  空气安静了几秒。
  林羡余不说话了,漆黑的眼眸盯了江寒汀好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江寒汀,你是不是害羞了啊?我妈妈说,青春期的男孩子对喜欢的女孩子就会恶语相向。”
  江寒汀侧过头,继续看手里的书,冷声嗤笑:“你真会想。”
  然后林羡余真的安静了好久。
  江寒汀下意识地抬头看,他胖子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柔软的心,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将手放在口袋里,捏着一包糖,是林羡余上次说她喜欢的那种口味,正好他在家里看到了,就带来了。
  他还在犹豫,下一秒,他就听到有人在叫林羡余的名字。
  林羡余立马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声音清脆,像泉水一般很是动听:“傅谨!哇,你来看我了,我好爱你啊!你带什么东西来了吗?我刚刚饿得都没力气说话了。”
  傅谨是林羡余的竹马。
  江寒汀回头,看到林羡余眉眼弯弯地从傅谨的手里接过了糖果、饼干和牛奶。
  傅谨眼睫微垂,唇畔有笑意,笑容很浅,清瘦挺拔。少年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揉了揉林羡余的脑袋。
  不知道林羡余说了一句什么,他忽然低头吸了一口她手里的牛奶,她一怔,因为被抢了吃的,反应过来后,立马追着他跑了出去。
  少男和少女的身影交叠着。
  江寒汀冷冷一笑,抿着薄唇,面无表情地把糖果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旁边的同学看到后急了:“胖子,你不吃糖给我啊!别扔啊!”
  直到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林羡余才回来。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坐在江寒汀旁边,还在哼着歌,细细小小的声音很好听,但一下就惹恼了心情本来就不好的胖子。
  他懒得理林羡余,站起来,直接走了出去。
  林羡余时时刻刻注意着江寒汀,立马就跟了上去,在他的身后叽叽喳喳:“江寒汀同学,你去哪里啊?”
  江寒汀不耐烦道:“我没去哪儿,你别跟着。”
  “哦。”她随口应着,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还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的手背在身后,轻轻地晃啊晃的。
  郊区的夜色很美,星辰很亮,天空如同洒满碎钻的黑绒布。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林羡余似乎有些激动,眨着眼睛问:“江寒汀,你说跟人告白,是直接告白好,还是委婉告白好呢?”
  江寒汀皱起眉心,脸色冰冷。
  她要跟傅谨告白?
  他冷笑,然后讥讽地扬起嘴角:“有什么区别?”
  “有啊。”她玩着自己的手指,语气羞涩,“有人喜欢直接告白,有人喜欢委婉告白,说不定我就成功了呢。”
  “呵呵,是你的话,两种都不会成功。”
  她气鼓鼓的,不高兴:“你也会拒绝我?”
  江寒汀停下脚步,冷声道:“也?不是也,是肯定会。”
  林羡余不高兴了,推了一下面前的胖子,说:“我不相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江胖子底盘稳,不动如山,只是胸口被她推搡得有些疼。
  他语气恶劣,故意大声重复了一遍:“不愿意。”
  林羡余又推了他一把,大吼:“你乱讲!”她恼羞成怒,“你现在不愿意,不代表你以后不愿意!”
  “以后我也不愿意。”
  “那你还有下辈子!”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多少辈子我都不愿意。”
  江寒汀回答得太无情了,林羡余又生气又委屈。她虽然力气大,但内心还是很少女的,她委屈的时候,眼圈就泛红了。
  偏偏江寒汀面无表情。
  林羡余气得不行,心一横,用了自己天生的神力,毫不留情地推倒了江寒汀。她放下狠话:“那你给我小心点!咱们走着瞧!”
  摔得惨烈的江寒汀还没哭,她就“呜呜”地哭泣起来,眼圈很红,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她似乎很委屈,看到江寒汀冷漠地爬起来要走,干脆蹲着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看他,就像一个孩子,就是专门哭给他看的。
  江寒汀倔强地站着,冷冷地俯视着她,心却有些软了,因为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委屈。
  只可惜,他这样的心软只维持到老师闻声跑来的时候。
  老师看到林羡余蹲着大哭的模样就心疼,不分青红皂白地冲着江寒汀大吼:“江寒汀,你怎么把班长欺负哭了,你把她推倒了?你不能仗着体形大,就推人家小姑娘啊。”
  江寒汀:“……”
  林羡余像是陷入了记忆的长河中,皱了皱眉,似乎要挣扎着醒来,下一秒,却又进入下一个梦中。
  初二第一学期的期中考刚刚结束,她就感冒发烧了。因为她想见到江寒汀,所以还是坚强地跟爸爸表明自己很喜欢学习。她在她哥哥看傻瓜一样的眼神中,兴高采烈地去上学了。
  中午,教室里几乎空荡荡的,同学们都去吃饭了。
  江寒汀一般自己带饭,就在教室里用餐。他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不去吃饭的林羡余,然后收回了视线,专心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林羡余虚弱的声音,还有不停的咳嗽声。
  她说:“江寒汀,我好像不舒服,你能送我去医务室吗?”她咳得撕心裂肺。
  江寒汀皱眉,林羡余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他吃不下去饭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冷着声音说:“走吧。”
  林羡余得寸进尺,想起了前几天看的小说:“江大哥,我头晕,走不动,你能背我去吗?”
  江寒汀眼里平静无波,想也不想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理她,开始吃饭。
  林羡余很识相:“好吧,那你陪我去吧,我自己走。”
  结果,下楼梯的时候,她真的昏昏沉沉的,全身发烫,腿一软,差点摔倒。
  江寒汀不得已背着她去了医务室。
  她分明已经有些迷糊了,却还是不安分地在他背上勾勒着什么,他想起她的手,又想起了那个无法言说的羞耻的梦。
  他后背一麻,起了鸡皮疙瘩,被自己羞耻到,想也不想就扔下了林羡余。
  幸好已经到了医务室,护士姐姐帮忙扶住了林羡余。
  林羡余是真的病得挺重,烧到了三十九度,全身软软的,没有力气,皮肤滚烫得吓人,但她的精神还是很好的。
  江寒汀听完护士的话,就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让班主任通知林羡余的家里人。
  他打完电话,走进了医务室。正在打点滴的林羡余看到他眼睛很亮,笑嘻嘻的。
  护士姐姐正在写病历:“林羡余?上一次你不是还跟你的小男友一起来的,今天是你的同学送你来的啊?小男友去哪里了?”
  林羡余的红唇微微动着,似乎要说什么,结果在看到江寒汀后,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羞涩:“哎呀,不是啦。”
  护士说的小男友应该是比他们大一届的一个学长,傅谨,林羡余的小竹马。
  江寒汀漆黑的眼里浮冰沉沉。
  他面色冷淡,语气更淡:“哦,我走了,老师已经通知你爸妈了。”
  林羡余有些急,嘴唇因为发烧显得格外嫣红,她求着他:“哎,你别走啊。”
  江寒汀的背影显得异常绝情,林羡余一着急,针头就动了,透明的输液管里有些回血,扎针的地方也肿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眼睛就起了雾气。她鼓着脸,语气里有生气、有委屈,也有害怕。她咳得厉害,默默地就流泪了。
  江寒汀转过身,就看到她泪眼蒙眬。
  护士也有点生气,说:“这个男同学,人家女孩子叫你别走呢,你就等一会儿吧。”她给林羡余整理好了针头,叮嘱她,“这下你可别乱动了。”
  江寒汀坐在了林羡余的旁边。
  江寒汀心情差了,林羡余心情好了,她一高兴就想哼歌,歌声伴着咳嗽声,他听得心烦。
  江寒汀侧过头,拧眉道:“你别唱了,这样容易咳嗽。”
  林羡余眨眨眼睛,说道:“可是,你不觉得一边咳嗽一边唱歌,这样的歌声很好听吗?”
  “不觉得。”江寒汀无情地说。
  林羡余脸皮厚,毫不在意:“哦,那我多唱几句,你就会觉得好听了。”
  江寒汀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突然靠近林羡余。
  林羡余被他小小地吓了一下。
  他怎么用这张胖脸做霸道总裁的样子啊?
  江寒汀没在意林羡余在想什么,幽深漆黑的眼睛里有着细碎的光,清晰地映出林羡余小小的身影。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林羡余的心跳有些快,脸有点红,耳朵也泛起漂亮的红色。
  按照小说的剧情,这样的氛围就要告白或者亲亲了。
  江寒汀笑得很温柔,语气很轻,离林羡余很近,带了一点神秘的口吻。
  “你知道吗,我以前也认识一个人,她就是像你这么咳……唉,她以为自己只是普通感冒,还特别开心地唱歌。”
  林羡余眨眨眼,耳朵有些痒。
  “后来她……唉,不说了。”
  “啊?”林羡余的心悬了起来,又克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她怎么了?是不是死了?难道我也得了肺炎?肺癌?”林羡余因为紧张,一张小脸有些泛白。
  江寒汀不说话了。
  林羡余说:“你快告诉我结局,不然我会做噩梦的。”
  江寒汀:“……”
  说真的,江寒汀还没见过像林羡余这么蠢的人。
  林羡余把屁股往他那边挪了挪,可怜兮兮地求着他:“你就告诉我呗,告诉我呗,告诉我呗,告诉我呗!”
  “好不好?”
  “好不好?”
  ……
  她真是一个烦人精,跟复读机一样。
  江寒汀却笑了,在简陋的、四周都是白色的医护室里笑出声,他很久没有这样笑了,如暮色中潮水涌动,如夜色里繁星闪现。
  自从他出了事,在重症监护室躺了那么久,再变成现在的体形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轻松地笑了。
  窗外的阳光从镂空的薄纱窗帘里洒落进来,他脸上的光影或明或暗。
  梦境快速变换着,她记不清她为什么和江胖子吵架了,只记得他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说话。以前她每次上学都会故意骑车路过江寒汀家楼下,后来也改了路线。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晚,她的亲生父亲又来家里闹了。
  她的哥哥故意装出恶狠狠的模样,警告她必须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但客厅里的吵闹声还是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她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打砸声,她得承认,她是一个懦夫,很害怕她会被送还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渐渐没了,爸爸、妈妈、哥哥还有那个人都不在客厅里了。
  客厅里明明开着刺眼的灯,她感受到的却是无尽的黑暗。她有些害怕,打开了门,却也不知道她能去哪里。她骑着自行车,穿梭在B城的大街小巷,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寒汀家楼下。
  她拿出手机,给江寒汀打了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是江寒汀的妈妈接的,林羡余立马就挂断了。她想,她就打最后一遍。
  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江寒汀淡淡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喂,你是?”
  林羡余的眼眶有些红,她只想找一个人说话。
  她说:“是我,林羡余。”
  电话那头的人又不说话了。
  一瞬间,电话里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江胖子,你来找我,好不好?”
  江寒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在哪里?”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慌乱,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在哭?”
  林羡余突然又不想说了,她挂断电话,抹了一下控制不住流出来的眼泪,重新踩着自行车溜达。
  风吹来,她哭红的眼睛干涩得发疼。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家楼下。她锁上了自行车,控制不住地蹲在自行车旁抽泣。
  他不知道哭泣了多久,然后一双踩着拖鞋的脚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双脚的主人是一个胖子,他用力地喘着粗气,气喘吁吁的,那双黑眸里全是不耐烦的火气,像是随时要骂人。
  林羡余却一下站了起来,扑进来人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任他怎么挣扎都不肯放开。
  她一边哭一边笑,如同得了癔症般,只会叫他的名字:“江寒汀……呜呜,江寒汀……”
  她哭了好久,江寒汀最后也放弃了挣扎,默默地陪了她好久。
  等她哭够了,两人骑车跑去了麦当劳。她点了一堆东西,却发现自己没带钱,江寒汀也没钱,但他豪气地拿出了一张卡。
  林羡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缠着他把卡借她看看,她羡慕地说:“你竟然有卡啊!你这么小就有卡啊,好厉害。”
  她不想说自己为什么哭,江寒汀也没问。
  回去的路上,温度越来越低,江寒汀似乎是匆匆跑出来的,衣服穿得比较少,她却穿得严严实实。
  她侧头问他:“江寒汀,你冷吗?”
  江寒汀踩着自行车直直地往前行驶,装酷道:“不冷。”
  车子又骑了一会儿,林羡余又问:“你冷吗?”
  “不冷。”
  “你真的不冷啊?”
  “不冷。”
  自行车在她家楼下停下,林羡余把自己的红围巾摘了下来,又问了一次:“江寒汀,你冷吗?”
  “不冷。”
  她生气:“你就不能冷一次吗?”然后,她不由分说地使用暴力,把红围巾裹在他的脖子上,“不冷也要围。”
  江寒汀拧着眉头,紧抿薄唇,即便满脸不高兴,也没有摘下这条围巾,反倒不自觉地围紧了几分。
  林羡余的心情又好起来了,她得寸进尺:“江寒汀,以后我要是再哭,可不可以还去找你?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啊?你刚刚气喘吁吁,是不是找我找了好久啊?胖子,你对我真好……呜呜呜,我太感动了!我以后会更爱你的!”她絮絮叨叨了很久,江寒汀都没说话。
  直到她要上楼了,他才说:“可以。”
  这一句回答莫名其妙,林羡余却一瞬间明白过来,年少的她,听到自己心脏迅速跳动的声音,她才哭过的眼睛又红了。
  ——以后我要是再哭,可不可以还去找你?
  ——可以。
  没有一个女孩可以抵抗少年这样的温柔。
  有时候,梦很神奇,当一个人入梦之后,与梦境相关的另一个人也会入梦。
  江寒汀一直知道林羡余是谁,毕竟他又不像她,她从初中到现在,样子就没有多大变化。他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点点奇怪的心思,不想主动告诉她,他就是当年的胖子。他内心却不自觉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希望她能够认出他,甚至前一段时间,他还主动要求他妈妈就算认出她,也要装作不认识。
  只可惜,不管是大学的相遇,还是去年的相亲,林羡余还是没认出他是谁,或许,她早就忘记当年的胖子了。
  江寒汀梦到的是初二那年,他转学到了林羡余所在的班级。
  初二那年,其实他生了病,吃药又吃成了那样的体形,他有点自暴自弃,经常一生病就不去学校。
  那天他身体不舒服,陪他来休养的妈妈也同意他不去学校。
  他却没有想到,放学的时候,作为班长的林羡余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
  他妈妈跟他说有同学来看他了。
  江寒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林羡余脸红红的,有些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怀里还抱了一个圆圆的大西瓜。
  她的动作很蠢,却一点都不影响少女亭亭玉立、婀娜青春的体态。
  她看到他,眼睛一亮,格外真诚却又磕磕绊绊地说:“江……江同学,我代表班级来看你了。”
  江寒汀面无表情。
  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家里也打过招呼了,老师不会来看他,同学们更是恨不得他永远不用去上学吧。
  他不知道林羡余又要玩什么把戏。
  他妈妈怕他没朋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学习成绩好、看起来很乖又漂亮的林羡余,当即热情得很,亲切地问东问西。
  最后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林羡余一张脸越来越红,连看江寒汀的眼神都在闪躲。
  江寒汀心里不耐烦,皱眉:“妈,好了,让她回去吧。”
  他妈妈笑着对林羡余说:“寒汀性格不好,你不要跟他计较,你不是带了西瓜来吗?我们一起吃掉好不好?”
  他妈妈正要去拿刀,林羡余兴致勃勃地说:“阿姨,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徒手劈开西瓜啊?”
  他的妈妈眨了眨眼睛。
  江寒汀也抬起了眼。
  然后,两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林羡余立起手掌,一掌下去,西瓜就应声开了。
  他妈妈的脑回路也不是正常的,她回过神,还开心地给林羡余鼓起了掌:“哇,羡余,你真棒,你小时候是不是都没被欺负过啊?”
  “对啊,阿姨,你知道吗?以前小学有男生和我打架,他们最后都被我打哭了。”林羡余还看了一眼江寒汀,立马保证,“不过阿姨,我现在上初中了,不打人了,我不会打哭江寒汀的,他虽然看起来弱弱的,但我相信他很有力气啦。”她说着,用手掌拍了一下正在一旁无辜地吃着西瓜的他。
  江寒汀被她一掌拍得呛了好几口口水。
  虚弱的少年胖子江寒汀膝盖中了好几枪,脸色黑得仿佛能滴下墨来。他连西瓜也不吃了,“啪”的一声,冷冷地放下了西瓜。
  梦中的瓜“啪”的一下,又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画面一转。
  又是一节自由活动课,这种课对于江寒汀来说,几乎都和林羡余有关,而且对他造成的伤害都是噩梦级别的。
  那天,他的自行车被林羡余恶意地放了气。快要下课的时候,林羡余提前从大部队里溜了出来,推着她的粉粉自行车,咬着下唇,一双漂亮的眼眸湿漉漉地看着他,一副满脸委屈的模样。
  “江寒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寒汀扯了扯嘴角,他要是信她,那他就是脑子有病。他想离开,她却堵在了他的面前。
  她站了许久,也不说话,一张脸粉嫩粉嫩的,眼神仿佛能勾人,带着羞涩,她叫他:“寒汀。”
  江寒汀被她亲切的称呼弄得浑身不自在,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平静地道:“叫我全名。”
  “哦。”她很听话,“江寒汀,我……我载你回家好不好?”
  江寒汀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忘记了林羡余有多么恶劣,一时脑热就答应了。
  林羡余的自行车质量还是不错的,他这么大的体形坐在她的后座上,轮胎瘪了瘪,最终还是没有爆胎。
  林羡余力气很大倒是真的,她吭哧吭哧就带动了体重一百八十斤的他。
  她带着江寒汀在洒满阳光的林荫小道间穿梭,声音清脆得像林间的小鸟:“江寒汀,我骑车很厉害的,以前我载过我爸爸呢!他和你一样胖呢。”
  胖,江寒汀觉得胸口被箭插得有些疼。
  穿过林荫小道,就是操场,班上的同学们纷纷往自行车棚走来,看到这两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林羡余倒是很开心,挥挥手,朝着大家笑得眼睛弯弯,漂亮的眼睛就像迷人的小月牙。
  结果她刚松开一只手,自行车就失衡了,她左摇右摆,江寒汀又太重,自行车有些头重脚轻了。
  结果,他们俩连人带车摔进了林荫小道的绿化带里。
  鼻青脸肿的只有江寒汀。
  他的体形肿大,不好控制身体,摔下去,“啪”的一声,惊起了林中飞鸟,声音之大,连自己都不忍听。
  林羡余身手矫健,在绿化带里滚了一下,就爬起来了。
  他都还没哭,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林羡余却哭了,她的眼睛红得像一只小兔子,卷翘的长睫毛上挂了晶莹的泪珠,鼻头也有些红。
  “江……江寒汀,你……你流血了。”
  江寒汀这才感觉到额头上有什么缓缓地流下来,他冷静地拧眉,拿出手机拨打了医院的电话。
  林羡余却忽然当着全班人的面,背起了他:“我带你去校医院。”
  他胖,她又不会背人,他的挣扎全被无视了。
  一路上,她很累,他更是疼。
  江寒汀从那时候就决定了,以后再理林羡余,他就不姓江了。
  大约是梦中摔得太疼了,江寒汀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才意识到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少年的梦,一个少年瑰丽的美梦。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别过脸,垂下眼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孩,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幸好,年少是她,未来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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