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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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没错……没错是杨信。
  他原本就难以置信,在和段佑斯的视线相接的瞬间更显震惊,往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是听卢简儿说雅子你……不,我是来拿作业本的!”
  雅子站起来,可贫血的体质令她感到眩晕,手臂被段佑斯扶住。杨信也看到了,正要进来却被段佑斯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杨信信心尽失,识趣地往后直退:“我……我先走了!”
  雅子被他扶着坐下,处于半清醒状态,脸色略显苍白。他皱着眉头用手探她的额头,确定没事后才收回手,问:“几天没睡?”
  她没有回答,他俯下身,又问:“每逢重大考试前就会生病的事情是真的?”
  雅子迟疑了一会儿,答:“是真的……”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紧接着问,“下一个是谁?”
  段佑斯倚在她面前的桌上,听到这句话后朝窗外看了一会儿,而后收回注意力,说:“这个寒假你休息,把会长当好就行。”
  “是暂停还是结束了?”
  “暂停。”他答。
  后来雅子由段佑斯送回家,一路上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睡觉,纪叔特意放慢车速。途中她迷迷糊糊地醒来过几次,那几次,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膝上被他握着的手。
  手心很暖。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分析试卷、总结这学期以及寒假安排等一系列事情。
  雅子第二天进教室时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杨信,教室里十分喧闹,杨信又是被兄弟陷害,知道他喜欢雅子,所以一看见雅子就把他往这边推。雅子扶着门框往旁边退一步,杨信也很快刹住脚步撞到另一边的门框上。
  后头的男生们失望地拍桌,杨信不自然地和雅子对视一眼:“不好意思……”
  “哎哟,杨信,你怎么这么客气啊?”正好进教室的伊夏凌搭住杨信的肩膀,调侃,“难道昨天的表白遭拒了?”
  原来……
  “没有没有……”杨信急忙否认,甩开伊夏凌的手,“上课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兄弟都没告诉,或者是碍于段佑斯,或者是为雅子考虑,还把自己的心意都埋了起来。不管怎样都值得感激,雅子经过杨信时轻轻地落一声:“谢谢。”
  杨信看了她一眼,很快又避开她。
  第一节课,班主任安排了这几日的活动。他首先说了雅子已经当选会长一事,这件事连卢简儿都没预料到,更何况是当即发出惊讶之声的同学。而后班主任说了于祈担任副会长的事情,但讲台下面已经静不下来了,伊夏凌不断地问朋友:“她是怎么办到的?”
  估计其他班也在宣布这件事,班主任让同学们为她祝贺的同时也嘱咐她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接着他公布一则“灰色消息”,按照格莱的惯例,这个寒假断断续续要补课,把天数算下来后,本来假期不满二十天的寒假,真正的休息日竟然还不满十天。
  全班哀声四起,卢简儿抓着头发哭叹:“真要命……”
  “以前也是这样的吗?”雅子问。
  “听说是学校这次的平均分比‘易安’差三分,变成全区老二,之前我们学校一直是老大的嘛,这回惨了,要恶补……”
  而坐在后面的蒋诗也频频向朋友抱怨:“干吗一定要补课啊?好不容易放假,上个学期我们每周六都补课,还不是没有效果!”
  是的,雅子记得格莱学院每周六都要学生补课,还交补课费,有时甚至星期天也要补半天,压力这么大,学生难免抱怨。
  冬季的白天很短,才四点,天色就有些暗了,而且很冷。
  放学铃声响后,卢简儿提醒雅子今天去卫茹家,她本想休息,但既然约好了,就应了。
  卫茹家在离学校较远的地方,要坐地铁,途中还经过“易安”的教学楼。只是她一路上一直在包里找东西,摸索许久,又给谁打了个电话,最后充满歉意地对雅子和卢简儿说:“对不起啊……”
  “怎么了?”
  “我忘带钥匙了,我爸出差,我妈要加班到七点才能到家。”
  心里也想回去休息,于是雅子说:“没关系,下次好了。”
  “那只好下次了。”卫茹不由得埋怨自己,“真是的……”
  “没关系,我们在下一站返回去。”雅子安慰她,正好到站,车门打开,人群涌动,她和卢简儿都站起身,朝卫茹挥手道别。
  地铁呼啸而过,冷风将长发拂到脸颊旁,人潮步行或快或慢,雅子站着等车,渐渐身上又有了一股倦意。
  没多久,地铁到站,车厢内比在外面暖一点儿,这股倦意越来越浓,坐下后,她就枕着卢简儿的肩膀闭眼养神。
  “雅子……”简儿轻声对她说,“我要去姑妈家拿点儿东西,三个站之后就要下去,等会儿你自己回去当心点儿……”
  “嗯……”
  睡着的雅子声音很轻,三站后,卢简儿轻声唤醒她,她和卢简儿道别。那时车厢内已经很拥挤,卢简儿从前面那两个男生中间穿到门那边,雅子则低下头拍了拍额头,借此清醒一下。
  “咔嚓!”——
  ……
  “咔嚓!”——
  这时,耳边听到近在咫尺的快门声,她抬头,面前的男生看似专注地看着手机,实则将镜头对准她,在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又拍了一张照。
  另一位男生也这么用着自己的手机,因为乘客拥挤,他们和雅子距离得很近,两人都二十岁上下,打扮不像是学生,两人被雅子发现后还没收手,她只好说:“不要拍了好吗?”
  旁边的人朝这边看过来,男生从裤袋里掏出耳机戴上,假装若无其事,谁知等周围人的注意力散去后,雅子又听到手机自带的快门声。
  她只好起身离开这边,人潮拥挤,在经过男生时忽然感觉制服裙被摸到。她敏感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突发的事情让她来不及思考,直接向男生质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这句话再次引来更多人的注意,男生恐怕也没想到她会说出来,神色变得尴尬,向友人打一对眼后情急地向四周人解释:“我女朋友啦!”
  这句话让雅子愣住,很快生气地回:“谁是你女朋友?”
  “真的是他女朋友啦!”男生的友人也帮腔,声音盖过雅子,此时她的手被男生抓住。
  “不要闹了,难看!”
  他说着,作势要在下一站拉她下车。
  好像卢简儿下车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在了,现在恐怕是看准她独身一人就肆意欺负。雅子百口莫辩,而车上的乘客也一时不知该信谁。察觉事态严重,她心里极大地不安起来,下意识要拿手机,就在这时,被男生抓着的手腕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
  人群涌动,雅子侧过头看去,彦琛的出现每次都这样意外。
  这男生穿着易安的制服,单手插在裤袋里,一边牢牢地抓住雅子,一边傲慢地看着那两人,说:“我怎么记得她的男朋友不是这副流氓样?”
  事态立刻分明,而离彦琛不远处的尽是刚才易安放学的男生,他们远远叫嚷着要来围观。那两个人很快成过街老鼠,自知弱势,一到站,立刻“嗖”地一下溜了出去。
  “彦琛,这是你的新女朋友?”那伙男生远远地叫嚷着,“漂亮!”
  雅子很快挣脱开彦琛的手,他笑了笑,看得人发慌。既然已经到站,也不想与他多相处,道谢一声后,她就出了车门。
  可往前走一步,察觉彦琛在后面跟着,到站台后发现他居然也下了车。地铁“轰”的一声开动,冷风灌到雅子的脖子里。彦琛正要对她开口,她立刻转身走。
  “喂!”
  彦琛兴趣极大地继续跟着,四周无论“易安”还是“格莱”的学生太多,她避嫌地加快速度,但还是在出站检票口被他牢牢挡住。
  “喂,看你弱弱的样子,一个人也敢和两个色狼呛声,挺表里不一的嘛。”
  他边挡边说话,雅子往左往右都被他拦住,最后忍无可忍,说:“我已经谢谢你了。”
  “我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她反问:“什么?”
  彦琛极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记号趣÷阁,又抓住她的右手,刷刷两下写下一串数字。动作太快,来不及阻止,雅子在他写完后立刻甩开手,气喊:“你干什么?”
  “你忘记一次我就写一次。”彦琛撑着检票口两端,脑袋凑近她,毫不掩饰得意,“直到你背出来。”
  2
  雅子走得快,彦琛也寸步不离。
  这里是“易安”的地盘,如果他不是什么招惹人的男生也就算了,偏偏也是浪尖上的,周围易安的女生频频经过,也频频被这样一幕吸引,隐约听到议论声。
  她终于忍不了,在风中止步,回身问:“已经出地铁站了你还跟着我干吗?”
  彦琛不急于回答,“啧”了一声,朝马路对面扬了扬下巴。
  她看去,刚刚那两个挫败的家伙居然还在,发现被人注意,立刻别过脸装不认识。
  “你和那两个流氓同一站下车,不是暗示我跟你下来保护你还是什么?”他痞气地说,雅子无暇搭理,继续向前走,又被彦琛问去哪儿。
  “买洗手液!”
  被彦琛抓住右手,周围看向他们的学生颇多,她皱着眉头挣开他:“你干嘛啊……”
  “我看你还是先背出来,否则我让你洗到脱皮。”
  “我干吗要背对我没用的东西?”
  听到这边彦琛眼睛一亮,他吹声口哨:“你还蛮辣的嘛。”
  “麻烦你放开我,否则你和那些恶心的人没有区别。”
  “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只有段佑斯才有资格碰你,嗯?小三?”
  她从彦琛的手中抽回手:“你也彼此,小三。”
  这下他更加兴意盎然,越觉得雅子性格辣,把她手肘拉住说:“喂,跟我去吃顿饭。”
  “你在开什么玩笑?”
  彦琛忽然靠近她,鼻尖几乎碰到一起:“段佑斯不会发现的,小三也有自由嘛。”
  他和段佑斯对自己都用了“表里不一”来形容,而且自己也对段佑斯说过“安琦言不会发现”这样的话。过去一幕幕接踵而来,雅子在风里沉默,最后下定决心甩开彦琛的手,转身就将自己的右手往邮筒的锁片上刮去,刺疼蔓延开来。
  她咬唇,彦琛立即将她的手拉回来:“你鬼上身啊!”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想跟你玩暧昧。”她说着,将流血的手心展示在他的眼前,“我真的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下次不要在我的手上写东西!逼急了我也只能用这个方法。”
  “好。”令她意外,彦琛却是个不吃硬的,他被雅子激到,伸出食指指着她,“我告诉你,原本我没有感觉,现在你这样,我兴趣大了去了!回头告诉段佑斯,安琦言,我要,你,我也要!”
  句句戳人心,最后公车到站,雅子奋力推开彦琛,转身上车!
  那晚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去学校,刚下公交车,就看到校门口同样下车的段佑斯和段亦莎。
  她的右手缠了纱布,他在关车门的时候注意到,似乎眯了一下眼睛,她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教室里,段亦莎比雅子后到,那时她正低头整理书本。段亦莎特意地在她的桌旁俯下身,撑住下巴,一边玩她桌上的橡皮,一边打着哈欠说:“我哥问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有没有事。”
  “没有。”她应。
  段亦莎继续打着哈欠直起身,雅子喊:“亦莎。”
  “嗯?”
  “我想见你哥。”
  段亦莎笑着再次俯下身,手肘撑在她的桌上,将橡皮一抛一落:“他现在应该还没到教室。”
  一听完立刻起身出教室,身后于祈喊她,她没有理,径直跑到通往三年级的露天长廊,推开门就看到走过一半长廊的段佑斯。
  “佑……”在喊出口的一刹那却看到从门后走出来的安琦言,雅子不禁停下脚步,嗓音也一下子变得嘶哑,“斯……”
  他听到了,尽头的安琦言同样注意到,他回头看过来,雅子站在原处。
  远处,安琦言一直抱臂看着,露天长廊吹来冬日的冷风,如此压抑的气氛下,雅子在与他相隔五步的地方停下。他倒没有理会身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雅子,等她说话。
  无语凝噎,后来,她轻声说:“麻烦通知一下皇甫学姐,中午要开一个小会议。”
  毫不搭调的话题,相互沉默中,他看了她的手一眼,她轻轻地将手放到身后。
  “嗯。”他应。
  雅子转身离开,他还在后面,她只顾往前走。
  与他的距离拉远,眼睛被刘海遮住,右手隐隐作痛,紧紧咬唇,越走越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越走越与他两个世界分离,最后咬到下唇出血,痛得无法言语。
  3
  中午的会议是雅子第一次组织的,学生会成员相继来到会议室,有的抱臂耸肩不知新会长要说什么,有的低声讨论,也有女生傲慢地撑额盯着,应该是心还在安琦言那边。
  人还没齐,雅子坐在主席位上翻看要讲的内容。
  会议室里越来越喧嚣,她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响但清脆。这么做的时候眼睛仍专注着趣÷阁记上的内容,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不是第一次当会长。
  周遭人无疑被这股无形的气场震住,相继安静下来。等人终于到齐,她合上趣÷阁记本,环视一圈四周,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让学校减少双休日和寒暑假的补课时间。”
  语气很平淡,但一落就引起大片的惊呼声,皇甫一妃举杯喝茶,沉默不语。
  “双休日以及寒暑假补课是学校历来的做法,我们只有配合,你怎么会想到减少?”有人问。
  “我看了学校这几年的成绩,大前年补课没这么密集时,学校平均分在区里保持第一,到了前年虽然还是第一,但因为全区平均分下降,所以总的说是在退步。补课从前年开始变得密集,但是这几年不但没有把平均分提上去,还落到第二。”雅子说到这里,看向他们,“我觉得问题出在过大的课业压力上。”
  “这是教导主任该操心的问题。”女生回,“我们要是带头举旗,不是多管闲事吗?”
  “所以我并没有要取消补课,而是减少。”
  “谁去说?”女生撑起下巴,别有深意地看着雅子。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不知道,学生会成员附和寥寥,雅子看向那个女生,答:“当然是我。”
  会议室一派寂静,她将趣÷阁记本挪到一旁:“这个会议是向大家表达我的想法,我不想不做事,也不想独断做事,所以先和你们讨论。觉得可行,我就向校领导反映,毕竟也是为了学生考虑。”
  说完靠上椅背,审视全场,指头在扶手上一点,一点。
  会长的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惊觉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懂规矩的模范生,说话语气再淡也轻易乱心,惹得众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我同意这个提议。”皇甫一妃带头附和,她悠闲地转着椅子,看向对面还想刁难的女生们。
  被她一看,那群女生无话可说,于祈第二个举手,卫茹紧随其后,其他人也举手赞同。
  这样,会议结果算是成功,雅子朝皇甫一妃点头道谢。
  会议结束后,人员陆续地走,雅子要留下整理会议室,连卫茹也没让她陪,说是想安静一下,卫茹也就安心走了。
  累,疲。
  她撑起额头沉淀思绪,皇甫一妃最后一个离开,临走前用手机发了条短信,随后将会议室的门敞开,笑着走出去。
  会议室寂静无声,这样待了十分钟后才好过很多,她叹着气起身,将窗帘一一拉好。
  外面天色灰暗,估计要下雨了,窗帘全拉起后的会议室比以往更暗,全部收拾好后,她拿起东西朝门口走去。
  原本打算这样独身回去,继续熬着一个人说不出口的寂寞,可走到门旁就停住脚步,看到斜倚在门框上的段佑斯时,她心口怦地一下跳动。
  心里想着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雅子失措地后退,他则走上前,身后的门也被他“砰”地一下反手关上。
  室内黑暗,脚步慌乱,雅子的后腰抵到桌沿,发出一声惊呼。他拉了她一把,使她稳住重心。
  “早上想说什么?”他问,右手也被他握在手心,雅子却被突如其来的气息扰得心怦怦直跳,一时无法开口,只在黑暗中望着他。
  “想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手指将她的刘海捋到耳后。
  终于确定真的是他,雅子低下头倒吸一口气,她想说的很多,但是没有一句说得出口,最后只说出三个字:“我昨天……”
  “嗯。”他在听。
  “我昨天……”重复两遍还是说不出,内心的苦涩蔓延至眼眶,她抬头望他。
  “受委屈了?”
  被这四个字戳中痛处,雅子咽着苦涩,正要说话的时候听到学校的广播——“二年级三班莫雅子同学,听到广播后请到校长办公室报到,重复一遍,二年级三班莫雅子同学,听到广播后请到校长办公室报到……”
  无法再说下去了,雅子从他手里抽出右手,轻声说:“我先去校长办公室……”
  他看着她。
  短暂会面又要离别,说不得念不出就是她的爱情,她压着情绪,可彦琛昨日的威胁在她脑里乱冲乱撞,拖得她放慢脚步,在与他擦肩的时候终究没熬住,雅子在门口停下来。
  回过身,她说:“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下巴碰到他的肩膀,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心跳加速的同时闭上酸涩的眼睛,一下子就在黑暗里被他好好抱着,安心四溢。
  她本来想说,能不能抱抱我。
  4
  十分钟后,收拾好情绪,雅子来到校长办公室。
  打开门,办公桌前的安校长循声看过来,说一声:“莫雅子啊。”
  “校长好。”
  她心里对这次会面的内容已经猜到几分,那些女生向安琦言通报得快,安校长也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想减少学生的补课时间。”
  虽然这么起头,但他随后放下趣÷阁,手肘撑着扶手,对这个提议颇感兴趣:“你说说,除了补课,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能提高学生的成绩。”
  雅子在桌前坐下,问:“如果有的话,校长敢尝试吗?”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来讨论。”
  雅子笑着说:“学校补课,老师忙,学生也忙,压力到了一定程度后难免力不从心,学生听过且过,老师也可能降低为学生答疑的积极性。不如将减少的补课日作为开放日,学生可以照例来学校,将自己弱势的部分总结出来,由班里善于这部分的学生来辅导,也就是学生内部自主学习,再有不懂的,就请办公室的老师进行解答。我认为,同龄人之间的亲切度会让大家的学习氛围更加轻松积极。”
  说完,她看向安校长。他细听着,呵呵笑了一声:“这样听来是不错,但莫雅子,你知道实行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吗?”
  “无人监管,学生偷懒,效率降低。”
  听到莫雅子如此淡定的回答,安校长说道:“既然你想到了,你觉得这个方法还可行吗?”
  “我认为值得一试,至少在我的班里,我会耐心地替每一位同学解答他们在学习上的困惑。此外,我想学生会的成员也会配合,这是对学生自觉性的考验,也是一次对学生会的考验。”
  听到雅子的回答,安校长的神色越显满意,最后吸了一口气,抚着掌心说:“那么,我也认为值得一试。”
  关于学校补课时间减少的消息发布后,班里一阵欢呼雀跃。
  “莫雅子。”于祈转过头说,“你还真办到了。”
  于是所有人立刻知道这是雅子的想法,兴奋之余对她的崇拜大大提升。卢简儿也拉起她的手,太过忘情以至于忘记她右手的伤,雅子痛呼出声。
  “对不起啊!”简儿立刻收回手。
  雅子轻轻说了声“没关系”,此时,注意到后边的段亦莎已闷闷不乐趴在桌上很久了。
  “该不会是能见到于祈的时间少了,所以不高兴吧……”卢简儿这么猜测,很快被段亦莎打破猜想。
  “肚子痛啦……”
  “要去医务室吗?”
  她摆手拒绝,埋着头说:“让我睡一会儿……”
  她一直趴到下午放学铃声响起。
  走在林荫大道上的时候,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看,雅子看着她,询问:“真的没事?”
  “没事啦,只是肚子有点儿疼。”她揉着腹部说,刚往前走几步,突然停下来,皱着眉头打量校门口,“他怎么会来?”
  雅子闻声看去,心内一惊,一看见段亦莎就兴奋奔来的是上次在甜点店见过的男生,而男生后边正斜靠着校门等人的是……彦琛!
  如此张狂,穿着“易安”的制服就来了,与段佑斯完全不同的气质让四周的女生不断回头注目。他的视线落在雅子身上后,立刻直起身来,微微一笑。
  摆明是冲着她来的,雅子有些不安,立刻转身,却没想到恰好看到十米之外正朝这边走来的段佑斯和安琦言。
  糟了……
  进退两难,段佑斯已经朝她看过来了,她停下脚步,就在这时,彦琛走到她身侧,不经她同意就拉起她的右手,低头看着她的手问:“手怎么样了?”
  雅子无法回答,声音哽住,手被彦琛拉着,视线还在段佑斯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当着他和安琦言的面发生,他看着她,与安琦言一起,既看着她也看着彦琛,双方的脚步都停下来。
  风吹到脖子里,很冷很冷,一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充斥在心口。雅子想收手,却被彦琛紧紧地抓着。他也看到了段佑斯,那力度把她的手心捏痛,非要逼她露出痛的表情来。
  晚暮的林荫大道上,空气湿湿的,安琦言抱起双臂,段佑斯的眼里渐渐流露出一股只有雅子感受得到的阴郁。但紧接着,他的视线越过雅子看向她的后方,神色立刻发生改变。
  对于雅子与彦琛的介意极快地转变为浓浓的忧虑,他甚至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同时加快脚步朝这边走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刹那与雅子擦肩而过!
  后面传来卢简儿的惊叫声,她立刻回头,已经晕倒在地上的段亦莎被段佑斯一把拦腰抱起。
  雅子微微一惊,刚才还好好的段亦莎现在脸色煞白,紧抓着段佑斯的肩膀呻吟:“哥……肚子痛……”
  纪叔的车就在校门口,他利索地抱起段亦莎往外走,周围的同学吃惊地让道,学校保安也立刻赶来查看。纪叔一开门,他就把段亦莎抱进去,发话:“医院!”
  事发突然,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他雷厉风行地离开,雅子正要跟上去,被紧跟着赶上来的安琦言一把拉住:“莫雅子,不关你的事。”
  说完,她继续向前走,雅子被这句话禁锢在原地,全身发冷。四周的同学惊魂未定,皇甫一妃闻讯赶来,她的视线迅速在彦琛与雅子身上落一秒,问:“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看雅子无法回答,她也就不再问,继续快步向前走了三步,又转身提醒:“莫雅子,离这里最近的是第三医院。”
  5
  傍晚六点,深暮,下雨。
  医护人员行走匆忙,空气湿冷,雅子在大厅的休息区内候着。她心情差,也很累,低头扶额谁也不理会,彦琛递给她的温水也被她无视了。
  段亦莎被诊断为急性阑尾炎,一进医院就立刻被推到手术室,段佑斯陪着,安琦言和皇甫一妃也在,雅子一人在大厅里等着。
  两个小时后,皇甫一妃打电话来让她先回家,说手术已经结束,段佑斯陪在病房,明天要帮段亦莎转到护理环境最好的私人医院,他现在忙,而且整颗心装的都是段亦莎,不会出来见雅子,更何况安琦言也在。
  挂掉电话后,雅子疲惫至极,彦琛还在一旁无所事事地陪她耗着。她起身,彦琛也站起来。
  雅子的耐心已经耗尽,她转向他,声音里透着受够了的情绪:“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不好?”
  “你说不跟我就不跟,就像她们让你走你就走?”彦琛话里带刺,将双手放进裤兜,“你有拒绝我的权利,可我也有追求你的权利,我爱跟就跟,这是我追人的方式。”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带给我的困扰和麻烦!”
  他神色不变地笑了一声:“习惯就好。”
  “我不想习惯。”雅子干脆地回绝,转身就走,彦琛却恍若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跟在后面。
  医院外滂沱大雨,她刚下一级台阶,就被彦琛拉住手臂,他向医院借了伞,可她视若无睹地继续走着。
  伞打开的同时,她又被彦琛拉住手臂,非要让她跟他同行,脚步刚移一点儿,肩膀就被他搭住,这样一下子被搂住。她皱着眉头看向他,“生气”两个字写在脸上。
  可他就在伞下这样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勾起嘴角说道:“果然值得细看。”
  雨滴噼里啪啦击打透明的伞面,雅子说:“你跟流氓有什么不一样?”
  “我跟段佑斯有什么不一样?”他却反问。
  她刚要挣扎,就被他先一步搂得更紧:“你现在只是个‘三’,以后赢了安琦言又怎么样,妹妹在他心里永远要比女朋友重一克。莫雅子,一克就足够伤到你了。”
  她没理会,继续挣扎,又被彦琛一下子搂得更近:“解释啊,说你根本不介意他妹妹,说你心甘情愿当这个‘三’!”
  “你这样幼稚的挑拨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雅子终于侧过头正视他,“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到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样的事情了,而你是个连我的名字都是刚知道的人,几句话就想影响别人吗?”
  之后,彦琛与她对视,他从她的眼睛里琢磨情感,最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其他地方,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脸很漂亮,眼睛很清澈,像含着水,越是倔强,越是让人想把你占为己有。”
  “占为己有”四个字是暗示,彦琛的注意力已经放在她的唇上,雅子在他靠近的时候别过脸。风吹起她的黑发,挡住彦琛的意图,他看着她。她无奈地看着前方的雨幕,心思早已不在这边。
  彦琛似乎笑了一声,随后他招来一辆出租车。车门一打开,雅子就被他推进去,伞也放到她的手里。他在外面关上车门,俯身凑到车窗旁对她说:“段佑斯只会让人伤心,而我会在这个月内让你知道,你的爱情是我这样的人才能给的,光明磊落的爱情。”
  说完,他就让司机送她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段佑斯自然没出现在学校,安琦言在第三天的时候回校。她一返校就声势浩大地查阅了期末考试时二年级的考场安排,雅子听说这个的时候正在帮班上的同学整理趣÷阁记,她动作一顿,转头朝伊夏凌的方向看去。
  显然安琦言开始反击了,她要趁段佑斯不在的时候把学生会夺回来,第一个要治的就是雅子,而要治她,就抓她有没有做过违纪的事情。伊夏凌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相比以往可用“飞升”来形容,如果安琦言注意到当时坐在伊夏凌旁边的就是她,一定会把文章做得能多大就多大。
  “莫雅子!”
  于祈的喊声拉回她的思绪,她抬头看去,教室里十分喧闹。
  “只有八天你就要和卫茹出发去海湾的国际文化交流会,请提前准备,你们要在那里待一个星期。”原来于祈是在提醒她这件事,她点了点头,于祈又问,“段亦莎住院了?”
  “嗯,阑尾炎切除手术后要住院一星期左右。”
  “见到她的话帮我问候一声,祝她早日康复。”于祈嘱咐。
  雅子听进心里,说:“我近期不会见到她,但如果见到的话一定会帮你转告的。”
  “好,谢谢。”
  说完,于祈走了,雅子也起身,她放下手中的任务,想去外面静静,可是刚走出来,就看到站在教室门口的于温怡。
  冷冷的风,湿湿的雨,走廊上两人相对站着,于温怡每次见她时脸色都很难看,抱着双臂从上至下打量她。
  雅子虽然也看着她,但不想先说话,手肘撑在护栏上,侧着头往别处看。
  于温怡是来传话的,直接说:“莫雅子,明天学校不补课,你认识北屿海岸吧?就在这里坐56路公交车到终点站。明天下午四点整我和绮言会在那边等你,听着,不要耍会长脾气,不然我们手里的那些把柄足够让你退学。”
  说完,也没管雅子答不答应,她转身就走,大概是不想被雅子提及她自己的那个把柄。
  雅子叹了一口气,朝远处看去,怅然若失。
  6
  雅子想了很久,想到段佑斯之前说过不要任何约都应,手机在手心转着,短信编辑好了却迟迟不发,最后上课铃声响起,她在进教室前将短信投进了草稿箱。
  第二天。
  56路公交车平稳行驶,车上人很少,车外风很大,一路颠簸,冷风从没关紧的车窗玻璃缝中挤进来。雅子原本闭着眼休息,被这一股寒气侵袭,皱起眉头,裹紧围巾。
  天气很糟糕,车上的移动电视在播报晚间有暴雨。冬季的暴雨少见,来了就很可怕,所以坐到终点站北屿海岸的人很少。
  但是没办法,安琦言的约早晚是要应的。
  一路上,雅子出神不语,直到手机振动。
  是陌生号码打来的。
  她接电话,疑惑地说了声“你好”,听到一个男生的声音:“你还是没背出我的手机号码。”
  是彦琛。
  她叹一口气:“你还是没放弃。”
  “莫雅子,这个电话是让你知道两件事,第一,我想要的我会一步步得到,这次是手机号码,下次可能就是你的家庭住址。除非你空出一天来陪我吃顿饭,否则我就亲自去你家接你。”
  “你别……”
  “第二件事。”彦琛不理,继续说着,还顿了顿,好像在笑,“莫雅子,你这个人果然很特别,接触的次数越多,本大爷越喜欢。”
  这时公交车到点报站,雅子扶椅起身,那边彦琛快速反应过来问道:“你在北屿海岸?”
  “你听错了,那是报站故障。”雅子回得也快,说完便把电话挂断。
  下车后,海风与浪涛声迎面扑来。
  这个时候天色暗沉,沙滩上几乎无人。公交车在身后驶走,雅子绕在围巾上的黑发被吹得扬起。她从入口踏着木板阶梯走下,往四周看去,未看到安琦言和于温怡的人影。
  大概是一次恶作剧,也可能还没来,天气坏是真的,气温又低。雅子即使穿着大衣,还是寒气侵身,不由得抚了抚臂,趁这会儿思虑着,将手机草稿箱的那条短信提出来发给段佑斯,而后将手机调成振动。
  短信发送成功。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安琦言一行人才姗姗来到。雅子站在沙滩上,看着从木板阶梯走下来的人。
  如一开始所料,不止她和于温怡,若干学生会的女生也来了。最前面的安琦言双手插在衣袋里,气定神闲地走着,和雅子面对面而站,笑了一下。
  天色欲雨,海潮高涨。
  她说:“莫雅子,你真有胆量。”
  “我只是守约。”雅子回,任刘海被风吹乱。
  “莫大会长说过,如果要找人私下聊天,交流感情什么的,一定要先经过你的同意。”她抱着双臂绕着雅子走着,一边说一边点头,“这个提议很好,我同意。”
  雅子安静地站在原地,安琦言朝于温怡的方向招了招手,一个女生立刻被拉出来,被毫不客气地推到雅子这边。
  她快手扶住这个女生,女生是一年级的,长相清秀,一头长发很漂亮,只是早被吓得哭了。她紧抓着雅子的手说:“学姐,学姐,救我……”
  “她做什么了?”雅子皱着眉头问安琦言。
  安琦言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雅子面前,当着她的面挑起女生的长发:“没做什么,她啊,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肯做,才搞得这么狼狈。”
  “学姐,她们要我剪头发……”女生缩着身子摇头哭诉,“学姐,这是我留了五年的头发,我不要剪……学姐……学姐帮我……”
  “还有……”安琦言不紧不慢地说,“我看了看她的手机,照相功能不错,佑斯的脸看得格外清楚。”
  雅子看向这个女生,女生不住地摇头,直向安琦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姐,我不会再拍了……对不起……可是能不能不要剪我的头发?”
  安琦言没有搭理,点着额头继续说:“还没结束,我觉得她好面熟,想了想,这个女生之前也是我的学妹。也就是说,她这留了五年的长发说到底还是为佑斯留的,对不对?”
  “不是这样,这是误会!”女生急得直发抖。
  而于温怡一把抓住这个女生,似安慰又似威胁地说:“别怕,只要你剪了头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告诉你,去年也有一个女生不肯剪,她当时的下场比现在的你更狼狈……”
  最后一句话于温怡说得极其低沉,也听得雅子心生寒意。女生吓得浑身颤抖,但紧接着就被于温怡拉着往海边走去。
  “啊!学姐,学姐,不要!”
  嘶哑的求救声不断刺激着雅子的耳膜,她终于忍无可忍,责问安琦言:“你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这种行为?”
  安琦言却不理会她。
  女生被推往危险的海边,她挣扎哭喊着,但只引得更多女生上去“帮一把手”。雅子再也无法忍耐,走过去将女生的手臂拉住,在于温怡说话前抢先说:“我换她行不行?”
  女生双眼通红,于温怡回过头看向安琦言。
  “你换她。”安琦言镇静地重复这句话,将解释权不动声色地抛给雅子。
  “不用再费尽心思做给我看,直接把要对这个女生做的事放到我身上,你们要怎样解气都随便,反正你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说话的时候,雅子胸口起伏,压着怒气。
  这句话正合安琦言的心意,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对于温怡使了个眼色。
  随后女生就被放掉,而雅子即刻被于温怡拉到靠岸的石礁旁,地上两块大岩石相叠的部位圈着一条链子,不知是何时备好的。雅子被推到那里,双手被于温怡抓着用粗重的链子绕起,“咔嚓”一声上锁。于温怡做好这些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就在这里受着吧。”
  原来计划是这样发展的……
  接着,安琦言蹲在雅子的面前:“别指望我爸替你做主,期末考试时你替人作弊的事情,我还没想好要怎么个宣扬法。我爸再怎么欣赏你,他也还是我爸。”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有深意,言语之间警告她不准泄露今天的事情。雅子看着安琦言,安琦言神色不变,又留下一句:“告诉你一声,要涨潮了。”
  雅子心里一紧,双手上的链子重得抬不起来。她再次抬起头看向这些女生,她们还在无所谓地谈笑,视生命如鸿毛,性格扭曲至此,让人心惊胆战。
  于温怡的最后一举将雅子的心彻底震碎,她把开锁的钥匙“咻”地一下丢到十米远的乱石内。反倒是安琦言神色一敛,低声问:“扔了干吗?只那一把钥匙。”
  “反正绑得又不紧,没几分钟她就自己出来了。”于温怡轻言,又提醒,“我们该走了。”
  ……
  一群女生居然可以将欺凌别人做到这个地步,无视所有危险与不可控制因素,将人命踩在脚底,与尊严一起肆意践踏!雅子在咆哮的海风中低头闭眼,失望至极。
  腕上的链子没有于温怡说的那么松,甚至紧得将她的手都磨红。摆弄几下后,确定单靠自己一人之力无法挣开。她转过头看向越发汹涌的海浪,再抬起头,望着这一片阴沉的天空。
  暴雨要来了。
  7
  冰冷的海水还差大概三米就要漫过来了,雅子的手腕被链子箍着,磨破了皮。风很可怕,她转过头避开风,但发梢还是被卷得往脸颊上扬,很冷。
  已经在这里僵了半个小时,潮涨得越来越迅猛,来势骇人,恐怕整块礁石区都会被淹没。
  口袋里的手机正在振动,她想拿,但是够不到,几近无力。
  刺骨寒冷的雨滴打下来,心里涌起一股哀伤,膝盖也被石头磕疼。她喊过人,却都被海浪声盖过,手机还在振动,她费力去拿手机。等终于拿到手低头看时,她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不是他,屏幕上亮着的终究不是“段佑斯”三个字,而是半个多小时前找过她的那个人。
  最想他的时候偏偏来的是别人,手机已经停止震动,后方传来动静,彦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莫雅子?”
  当时她脸色略微苍白,疲惫地抬起头,看到栏杆前的彦琛。他走到这边,几步就来到雅子身侧,低下头看了看,然后脱下外套利索地裹到她身上。
  雅子几乎失去了全身气力,而后被他扶起,手上的链子也立刻被他看到。
  “你这是哪出?”他问。
  她无心回答,他又问:“安琦言?”
  看来也已经了解安琦言这个人,不用雅子回答就从这种做法怀疑是她下的手。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对安琦言不放弃,就像段佑斯也从没对安琦言说过分手。到底是多么美好的过去,让这两个人都如此留恋。
  “她原本不是这样。”这句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雅子听。
  他一边说一边试着拉开链子,痛得她闷哼出声。
  海水已经漫到脚踝,彦琛并不紧张,换了个位置站到雅子面前,蹲下来问:“钥匙呢?”
  “安琦言原本是什么样子?”雅子问。
  沉默了一会儿,他回答:“和你一样,温柔友善,不与世争,稍微有点儿倔,让人怜爱。”
  “那……”
  “是段佑斯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雅子望向彦琛,这句话说得绝对,透着不满。
  他说:“自从他们交往后,她就变得善妒,段佑斯既然给不了她安全感,就应该放开她。”
  “如果不肯放开的是安琦言呢?”
  彦琛看着她,还未回话,发现海浪越来越汹涌,便再次问:“钥匙呢?”
  雅子对他的抗拒并没有消去,她不急于开口,彦琛则捏起她的下巴,直接说:“趁我还有人性前告诉我,否则我说不准要亲你一下才救你。”
  ……
  “被丢在那边了。”雅子回他。
  话音刚落,彦琛立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海水已经漫到膝盖,她因链子所限退无可退,再朝彦琛的方向看去,他动作很利索,神情认真。她看了几秒后收回视线,心内怅然。
  雨滴噼里啪啦砸到礁石上,身上渐冷。没多久,在乱石中翻找的彦琛终于起身,他几步回到雅子面前,蹲下来,还真把钥匙找到了,晃在指间说:“表扬我。”
  雅子看着他,脸色苍白,刘海凌乱,眸中尽是虚弱之色。他也看着她,渐渐看得认真,伸手要将她贴在脖颈上的头发拨开,她敏感地转过头避开他的手。
  他冷笑一声:“段佑斯到底有多好,你们一个个都失魂落魄地要跟他走,而你充其量也不过是安琦言的暂时替代品。”
  “我对于你也不过如此。”
  听雅子把话说成这样,彦琛眯眼:“我总要比段佑斯好。”
  “不。”雅子说,“你比他更过分。”
  彦琛还没说,她就继续说:“你知道你哪里过分吗?你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看出来,只知道段佑斯的就是好的,你对我的追求也不过是好胜心作祟。”
  “难道你对他就是理智的?”彦琛稍显生气地说。
  雅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那好,我问你,你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12月24日,平安夜,瑛士路86号餐厅。”
  “错,是十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四,你收到安琦言的短信来格莱,我帮你指的路。”
  彦琛神色一敛,雅子继续说:“其实你能抢在段佑斯前面,但你那时候的心思全在安琦言身上。段佑斯的身边是谁你就抢谁,你根本没有把那个时候的我放在心上,我又为什么要在现在留一个机会给你?”
  下巴猛地被捏住,彦琛说:“那你倒是把第一次见我的日子记这么清楚。”
  “因为安琦言那条短信是我发的。”
  话一出口就使彦琛的手一抖,雅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件事是我做的,是要惩罚另一个总是打扰我的女生。至于你的电话号码当初就被我从学生档案上背下来了。可怕吧?我就是那种喜欢暗地里做事的人,如果你对我没用我就根本不会理你!”
  “莫雅子!”
  雅子这次错就错在过早地对彦琛全盘托出这些东西,以致手还被束缚着就被彦琛托住后颈强吻,这个吻里蕴含着强盛的怒气与征服欲。她紧闭双眼,转头避开后气喊:“你干什么!”
  同时,她拿到被彦琛落下的钥匙,而他早已换一种神色,一字一句怒意凛然:“既然你是这样的女人,我干吗还要用矜持的方法继续哄你?”
  第二次侵略马上就要过来,在快要与彦琛的嘴唇相触时,雅子费劲地躲,最后与他的视线相触,颤声问:“你真的要这样对我?”
  彦琛微微一怔,趁这个空当,她快速解锁,一解开就立刻起身。彦琛反应过来抓她,她被石头磕到,再次起身时又被他拽住手臂。她只好往他的膝盖踢,他一下子松了手,她往上跑!
  可还是在大路上被他抓住,力道那么大,他从后直接抱住她整个人。或许是那一脚踢痛了他,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在她挣扎时呵斥道:“别动!”
  “那你放开我!”
  “莫雅子,我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女生!我告诉你,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想把你追到手!”
  “放开!”
  这时彦琛确实放开了她,可就在放开的一霎那将她转过身拥入怀里,她被这一举动吓到动弹不得。
  雨势凶猛,他的力道很大,后来还想吻她。她转过头躲开,也就是在侧过头的一刹那,清楚地看到了十米外雨雾中的皇甫一妃……与段佑斯。
  灰沉的天空,海浪,暴雨,她浑身湿透。
  段佑斯站在皇甫一妃撑的伞下,身上未沾丝毫雨水。他静静地看着她和彦琛,不知道看了多久。他面色冷淡,可是眼里那丝阴郁被雅子深刻地感受到底。
  “彦琛!”她急喊。
  彦琛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可在看到段佑斯后毫不收敛,直把雅子的肩膀搭住,正面与他相对。
  她被彦琛钳制着无法动弹,想说话也被彦琛捂住了嘴,彦琛擅自替她对段佑斯说:“她没事,在闹别扭,别管她!”
  皇甫一妃皱起眉头,而段佑斯不再有任何兴趣,他甚至没和皇甫一妃说一声就离开了,淋着雨走到停靠在路边的车前,开门进去,“砰”的一声狠狠关上门。
  雅子将彦琛的手咬痛,他倒抽着凉气松开手。她却已经筋疲力尽,才迈出一步就虚脱,又被彦琛及时扶住。
  “你们……”
  皇甫一妃满脸失望,无奈地摇了摇头,几步上前将伞交到雅子手里,又看彦琛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等她一上车,车子立刻发动,然后驶离,不带一丝犹豫。
  许久之后。
  暴雨还在继续,身上却已经感觉不到雨淋,感觉不到凉意,感觉不到满头的胀痛感,只记得段佑斯走时决绝的背影与那一声关门声,在心里和脑海中不断徘徊,越来越悲伤。
  彦琛仍扶着她,他在说话,他对她说“糟了”,对她说“段佑斯走了”,对她说“你好像没有后路了”,对她说“你好像只有我了”……对她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雅子侧过头看着他。
  他还在得意,她的眼睛已经微红,一直看着,后来苍白无力地回复一句话。
  “你放过我,好吗?”
  8
  似梦。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似梦。
  彦琛放开了她,她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一人回家。他虽然跟着她,但也不再和她说话,直到目送她进了家门。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难受了一整夜,不曾睡着。
  第二天,寒风萧瑟。
  校园的小道上铺满了被暴雨打落的枯枝败叶,雅子静静地走着,低着头出神。卢简儿在她的身边说话、开玩笑、打闹,她都丝毫没有反应。
  “雅子。”卢简儿摸她的额头,“你今天状态好差,发烧了吗?”
  她别开脸,说了声“没事”,这时候又被后面走来的伊夏凌撞到肩膀,简儿迅速扶住她。
  伊夏凌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道歉,甩着包继续跟姐妹们说笑。简儿正要抱怨,雅子却摇了摇头,只想简儿安静下来。
  这一天,段佑斯没来学校。
  日子一天天过去,雅子一个人来回学校,一个人出神发呆,一个人进出学生会会议室,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折纸鹤,一个人做一个人的事。
  晴天,阴天,晴天,雨天。
  时间都被寂寞打发,在家里抱着泰迪的时候也是脑子放空。她想闭眼,却不敢闭眼,因为会难过,会想哭,所以每次都静静地凝视着一处地方,把心酸都逼回去。
  第四天的时候,听说段佑斯来了。
  听说……只能靠听说,听说他回学校了,听说他心情并不好,听说安琦言一直陪着他,听说他只让安琦言陪着。
  雅子看不到他,即使偶遇的几率也比之前低得可怜,除了那些“听说”,雅子就再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只有一次……
  在一节很久之前被安琦言调动过的体育课上,雅子看到了他。
  下过雨的草坪异常潮湿,二年级整理队伍,三年级一班如往常那样闲散在看台上。
  万野在闹,女生在笑,唯独他安静地靠着栏杆,背对着操场,看不清神态。即使安琦言在他面前轻言笑语,他的背影透着的孤傲还是那么明显。
  雅子散队后正要离开,一年级男生的篮球却弹进草坪,滚到她的脚边。
  她蹲下身捡起,学弟跑到她面前,高高的个子,阳光健康型,见到雅子的时候笑了笑,说:“谢谢学姐!”
  从雅子手里接过球后,他将球搁在腰间,回头望了一眼球场上等着的兄弟们,又加快语速地问:“学姐,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雅子看着他,而身侧的伊夏凌等人立刻意识到要告白,“哦”的煽动一声。
  “学姐,我喜欢你很久了!”这个学弟直截了当地告白,说完后,在兄弟的叫唤下赶回球场,又留下一句,“学姐,可以考虑我哦!”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操场的男生拍掌鼓动,连看台上的三年级一班的同学都被打扰到。
  安琦言往这边看来,笑了笑,又在段佑斯的面前说话。他虽然听着,却从始至终未往这边看一眼。
  “莫雅子,虽然知道你很难搞,但你这个‘高校男生最佳初恋情人’的称号早就传出去了,是不是也该选个男朋友了?”一边的伊夏凌打趣。
  雅子没理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不过那件事被皇甫一妃知道了。
  下课时,雅子在回教室的走廊上被皇甫一妃叫住,她让卢简儿先走,然后与皇甫一妃对视。
  等到周围的同学渐少,皇甫一妃慢慢走近雅子,问:“你们两个到现在都没说过话,是不是?”
  ……
  “想冷战?”
  雅子脸色透白,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告诉我,这次的导火索是什么,是彦琛?还是段亦莎?”
  皇甫一妃把事情摸得很透,雅子的沉默等于默认,于是她又说:“如果是彦琛,那你喜欢谁就选谁。如果是段亦莎,我就必须要说一些佑斯不告诉你,你就永远都不知道的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雅子看向她。
  “佑斯的性格藏得很深,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小时候有自闭症,你又知道他的自闭症是怎么出来的吗?是被逼出来的,是被继母天天锁在房间里给逼出来的。”
  雅子心里一紧,皱着眉头看着皇甫一妃。
  皇甫一妃继续说:“那个时候,唯一瞒着继母天天帮他开门的就是刚上二年级的亦莎,锁一次亦莎就开一次,每次翻钥匙都能翻出一身伤来。你能体会吗?家里有成年的姐姐在,有保姆在,有天天走动的助理在,但所有人都不敢插手,甚至都不敢对他忙碌公事的父亲提醒一声。只有年纪最小的亦莎一直帮他,这就是他们的童年,这就是他们兄妹的感情。”
  雅子问:“难道没有人管……”
  “没人管。”皇甫一妃摇头,“他姐姐后来把那个女人赶走了,但佑斯的性格就已经这样定了,对什么都很冷漠,只对他的妹妹好。我甚至认为安琦言也没打开过他的心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帮你吗,雅子?因为他对你不一样,他一开始对你展现的就是最阴沉的一面,你连这样的他都包容了,离他的心就不远了。但是雅子,你现在正在触他的底线。”
  她忍着难受摇头:“所以这次又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我只希望双方都退一步,佑斯那边我也会去说。”
  雅子这边完毕,临走前,皇甫一妃又想到另一件事,干脆也告诉了她:“上次我说亦莎的手术很成功,让你先回家,其实不是,亦莎血小板很低,做手术是万不得已的选择。那场手术整整做了半天,五天内病危通知单都下过一次,直到昨天才脱离危险。那个电话是佑斯让我打给你的,他要陪亦莎,但也不想让你苦等。”
  皇甫一妃已经走了,雅子扶着走廊的墙璧,疲累地抚了抚额头。
  她想起梵芝那句劝告她离他的私事远点儿的话,她那时不知道,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
  因为离他的私事越近,越想要好好爱他,越深陷在他的伤痛里,难以自拔。
  9
  教室里空荡荡的。
  窗口吹来冷风,皇甫一妃坐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倚在窗口的段佑斯。
  “你怎么打算?难道一直这样下去?”
  他沉默不语,皇甫于是又说:“莫雅子不是没人追,想把她追到手的男生不比在你身后排队的女生少,能把她捧在手心的也大有之,是她没给机会。她把后路断了,只跟着你走。”
  他还是不表态,皇甫无奈地说:“你知道彦琛这个人,你也明白莫雅子的心意,那天的情况如果你不清楚就让她解释啊,还没说话就冷战,双刃剑伤的也有你。”
  “有我?”
  这句话他回得很淡,仍看着窗外。
  “对,有你!”皇甫一妃肯定了他的反问,“不要用亦莎做借口,你这几天的心情完全被莫雅子牵着。刚刚体育课上有个学弟向她告白了对不对?知不知道你那时候的脸色有多难看?伪装差到连安琦言也差点儿看出来。”
  他扯开领带,皇甫一妃紧接着问:“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肯向莫雅子主动走一步?”
  “除非她能让皱纸复原,让破镜重圆。”
  段佑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皇甫一妃失望地叹气,刚好走到教室门口的雅子也停住脚步。
  她掩住嘴,背靠墙,刘海遮住了湿润的睫毛。
  皱纸复原,破镜重圆,这里面决绝分手的意思多么浓,一点儿后路都没有了。抑制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她咬唇,用双手掩住欲来的哽咽。
  走时“砰”的一声推开长廊的门,惊动了教室内的皇甫一妃。
  段佑斯无动于衷,皇甫一妃皱着眉走出教室,看到露天长廊上雅子的背影后一怔,立刻跟上去。
  “雅子!”
  皇甫喊住她,雅子慢慢地停下脚步,眼眶湿润,不想回头。
  “雅子,你是来找佑斯的?”
  皇甫一妃想缓和气氛,雅子却摇头,轻声说:“累了怎么办?”
  后面一片寂静,没有回答的声音。雅子心里苦涩,她压不下痛彻心扉的情绪,又说:“我想休息一会儿……”
  说完,她离开了。
  皇甫一妃目视着她的背影,又往后看,许久都没有动静,她不由得扶额,深深叹一口气。
  回教室时又被伊夏凌撞到,雅子这次背碰墙壁,忍了很久的眼泪掉一颗下来。
  伊夏凌本要嘲笑她,看见她这个样子,就收敛神色,一时无话。
  她走进教室,在喧闹的气氛中低头擦眼角。在后头吃零食的杨信呆呆看着她,咀嚼的动作也停下来。他身边的兄弟拍肩议论,他重重地“嘘”一声,要他们都噤声。
  卢简儿赶快过来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因为她那么努力地压抑着情绪,好像这个时候不能再承受任何询问。
  班内仍然喧闹,于祈回头望着她,伊夏凌在教室门口静静地看着,杨信让兄弟们继续活跃气氛,不让她的伤心过于显著地暴露于人前。
  窗外的风不断吹进来,吹起她的头发。她哭了起来,闭紧着眼睛,肩膀颤抖。
  卢简儿安抚着她,静下来的世界里,寂寞的声音疯狂蔓延。
  日子又过了一天。
  中午,雅子的心情还没好转,她不想吃午饭,卢简儿却坚决把她拉到餐厅,一路都在讲:“你的脸色已经这么差了,还不吃东西,要折磨自己啊!”
  她不想去餐厅的真正原因是想回避段佑斯,但卢简儿不理解,她觉得吃饭要比感情重要得多,后来到了餐厅,才知道因感情导致的拘谨气氛会让午餐时间变无限糟糕。
  这个时间点,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老位子的段佑斯。
  雅子脚步迟缓,卢简儿不管不顾地拉着她找位子。那时段佑斯还未注意到,他正低着头讲电话,而空着的位子也只有他周边的一圈。
  后来,卢简儿拉出椅子的响动引得他朝这边看了一眼,恰好与雅子的视线对上。但他的视若无睹要做得比她娴熟很多,像看到路人一般平淡扫过,继续听电话。安琦言坐在旁边,正在和于温怡谈笑。
  雅子背对着他那桌坐下,不言不语,望着茶杯出神。
  不久,气氛被卫茹打破,她端着餐盘过来,见有空位就坐下,正好也有事找雅子:“你没忘记明天就要去海湾的交流会了吧?”
  “没忘。”雅子轻声回。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要在那边待一个星期,应该就是大家一起上课什么的,明天早上八点从学校出发。”
  卫茹的提醒她都听进去,点了点头。
  那边段佑斯已经挂了电话,偶尔和安琦言说几句,卢简儿只庆幸雅子是背对着他们,不至于看得伤神。
  “莫雅子!”
  这时,伊夏凌来了,她的大嗓门干扰了气氛,要卢简儿给她让座后一屁股坐到雅子身侧。
  “莫雅子,和易安学院的联谊活动你感不感兴趣?”
  伊夏凌问得很直接,卢简儿微微一愣,雅子感受到从背上一扫而过的视线。
  她没有回应。伊夏凌冷哼一声:“真难搞!明知道你难搞还要请你去,‘易安’那帮男生是有多欠揍。快点回答啦莫雅子,你不去的话,我们的联谊活动就打水漂了。”
  “一定要雅子去才行吗?”卢简儿问,“为什么?”
  “因为人家是高校最佳初恋情人啊……”伊夏凌不情愿地回答。
  雅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轻声应道:“我去。”
  话音刚落,不仅卢简儿愣住了,伊夏凌也难以置信,问:“莫雅子,你再说一遍?”
  “我去。”
  重复完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公开了自己开始选择男朋友的消息。餐厅里大部分的男生都朝她看过来,甚至还有之前跟她告白过的学弟远远地大喊:“学姐,别忘了考虑我!”
  这个餐厅哄闹起来,只有背后的那一个角落寂静异常。段佑斯默默地将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另一处,许久才眯起眼。
  这明显生气的脸色被安琦言看到,她问“怎么了”,想碰他的脸,他却侧过头躲开,将手机搁到桌上,“砰”的一声动静很响,让全桌人都不由得收声敛色。
  而雅子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10
  联谊会是在今天放学后开始,雅子还在收拾书本,伊夏凌就早早在教室门口等着了。
  她收拾得很慢,心不在焉的。伊夏凌不断看表,还多次让卢简儿提醒。
  “雅子……”简儿问,“你真的要去?”
  “嗯。”
  “那……”
  “你不用担心,已经没关系了。”
  “啊……”
  简儿显得有些状况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雅子已经提包走人。
  又是个阴天,下楼梯的时候,伊夏凌和那群女生一直在身边玩闹。雅子走在最前面,伊夏凌在嘱咐她什么,她没有听进去,只是望着前方,慢慢地在人群中行走。
  到了车站,有下雨的迹象,伊夏凌裹紧身上的大衣,又把下身的冬季制服裙拉高一点儿,打电话让男生们先点好东西。
  公交车驶过,学生走动,雅子一直安静地站着。风把她的长发吹起,遮住了脸,看不出过多悲喜的表情。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段佑斯出现。
  伊夏凌的低呼提醒她朝校门口看,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看到刚出校门的段佑斯。
  深冬晚暮,纪叔的车在等他,天很冷,他的校服外穿着黑色大衣,围着深蓝色的围巾,比身边的安琦言还要好看。
  他先将不同路的安琦言送上出租车,关车门时,一阵冷风把他额前的碎发拂起。
  “我真的对他好有感觉……”身侧的伊夏凌装不住矜持,一边与朋友议论一边拿手机要拍照。
  隔着一条马路,雅子沉默不语,而他终于在上车前往这边看了一眼,原本是随意,却恰好与她的视线对上,开到一半的车门不由得停住。雅子立刻回避,他还在看她,她干脆后退一步,将自己隐没在女生群中。
  幸好公交车在这时候来了。
  车子挡住了段佑斯的视线,雅子低头上车,连车窗都回避不看,一直走到靠后的位置。伊夏凌等人也坐在她的前后左右,剩下一些学生站在过道上。
  随着公交车发动,她深吸一口气,手心因长久的紧张而发汗,好不容易往外看一眼,他已经上车,人影不在。
  好像所有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心内空怅疯涨。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振动起来,太过突然,手抖了一下。她不接电话,伊夏凌推她,提醒:“喂,手机响了。”
  公交车缓缓起步,校门口纪叔的车还没动,她低头蹙起眉头。
  手机一直在震动,震动心扉。
  “手机在响,莫雅子。”伊夏凌再次提醒。
  终于接起电话,雅子闭上眼,一将手机搁到耳边,段佑斯静中有力的声音传进耳中:“下车。”
  沉默了两秒,她挂断电话,一句话都没给他回应。
  而段佑斯之后的再一通电话又被她拒接,大胆至此,甚至能感受到手机那端他的生气。她的心在颤动,感到浑身冰冷。
  等到第三次拒接,手机彻底安静下来,公交车也开始提速。她闭着眼睛,眉头越皱越深。
  “吱——”
  公交急刹车!撞到前方椅子的女生们尖叫,雅子扶住车窗沿,伊夏凌她们立刻往车窗外看情况。
  雅子心内慌张,耳边传来伊夏凌的大喊:“有车子拦住公交,故意拦的!”
  她睫毛轻抖,而这时公交前车门咔一声开启的声音又让她的心漏跳一拍。
  前方学生群骚动,有人上车,雅子抬眼的时候就那么对上段佑斯的视线,他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她,不带停顿地直走来。
  身旁伊夏凌掩嘴,周遭学生随他视线朝雅子盯来,惊讶,诧异弥漫开来,而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底的生气。
  每次面上不表态,可眼神就这么明显地将情绪显露给她看,一路走来时丝毫不管整节车厢的眼睛,到雅子位前就拉起她手腕,她被迫离座,又被他扶住肩膀,整个人就这样受他控制跟他走,后面的伊夏凌哑口无言,周遭学生倒抽气,雅子动弹不得。
  整节车厢都是浮躁的,她说不出话,议论声压得她肩膀都快垮掉,只能低着头被他带着穿过走道,下公交车。
  冷风迎面扑来,公交车上以及校门口的无数视线都围聚着,所有人都哑口,所有人都紧盯,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段佑斯把她送上自己的车。
  车门砰一声关上,车窗内的人影已看不清,但确实就是莫雅子与段佑斯,而后车子发动,绝尘而去。
  ……!
  ……
  如果这就是不接他电话的后果,这就是唯一一次自己反抗所得到的回应,那么太过强势,无法坦然接受。雅子一路都紧紧地攥着裙摆,车内无声,他也不想说话,长久以来的冷战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冻到心跳都结冰。
  祈豫大厦一到,雅子就开车门往反方向走。可段佑斯的动作比她快,他拉住她的手臂后反将她拥入怀里,力道很大。雅子再次不得动弹,瞪他,他却视而不见。
  直到进入恰好无人的电梯,雅子被他松开,他按下关门键把还要进来的人都阻隔在外。门一合上,整个封闭的空间里就只有面对面的她和他,她胸口起伏,他脸色阴沉地问:“闹够没有?”
  “谁在闹?”心底的苦闷憋得厉害,她近乎吼出声,“闹的人不是我!”
  他点头:“不是你,那你告诉我五天前你在干什么?今天放学你又想干什么!”
  “现在才想听解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段佑斯,因为我喜欢你,就应该三番两次地主动向你走,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你看后,又把里面的尊严丢掉?”
  “这是你一开始就选好的路!”
  “但是这次,皱纸复原、破镜重圆,我做不到!”
  喊完,她鼻尖酸涩,电梯恰好停了。门打开,正要进来的人被电梯内僵持的气氛影响,一时止步不前。
  雅子要走,毫无悬念地被段佑斯揽回来。她挣扎,他“啪”地一下按下键让门迅速关上,外面的人哑口无言,电梯继续上升。
  很快到他公寓所在的楼层,雅子随后就被拉出去,他把她带到公寓门前,弄得她背部砰一声撞到门,她气得仰头看他,段佑斯开门,然后又将她反身推进去,如此一下子进了他的公寓,身后门嗵地重重关上!
  一到这里她就彻底成了被动,回过身问:“我都决定走掉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这句话惹起段佑斯更强盛的怒气,手腕上的力道加大,他将她从玄关拉到卧室,期间她停过脚步挣脱过,但都被他拉回来又从后整个抱住,空气受惊,卧室的门砰一声撞开,她被生生地扔到床上。
  他的眼神很暗淡,雅子用手臂撑起身体,大衣滑到肩膀处,黑色刘海凌乱不堪。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怕,想要逃走的时候又被他用力按下。他单手扼住她的脸颊,让她一点儿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玩火是不是?”他的语气里夹杂太多的怒气,声音低沉喑哑,雅子侧头挣扎时又被他扳回来,“欲擒故纵是不是?”
  “我没有!”她喊。
  他不听,他怎么会听?他的理智早就被彦琛,被那个学弟,被所有跟她有过联系的男生所带来的威胁淹没!那是排山倒海的嫉妒,是对她没有果断将他们回绝的气愤,是每看她一眼却没得到相同回应后生出的占有欲!
  雅子向床头爬去时被他拽住腰际拉回来,大衣领口的纽扣因此而崩掉,右肩外露,他硬将她的脸面向自己强吻住,她的反抗力气在这突如其来的霸道里全部失掉,全身从头麻到脚,但唇上袭来的痛楚又使她醍醐灌顶,揪紧床单!
  这场见不得光的爱情里,她一开始就是他的,所以不管他走到哪里,她哪怕是一个转身都不行。
  段佑斯,她就该一直留在原地,是不是?
  她的眼泪被逼出来,嘴唇上的疼痛持续十秒之后才被放开,雅子摔在床头,而段佑斯喘着气往后退。
  她用手背抵住嘴唇,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枕上,往他看,他的眼里仍满含着对她的怒意。
  “段佑斯你每次都这样,你每次……”
  刚开口说这样的话,他又忽地上前来,雅子第二次被拉进他怀里,这一次是猝不及防的二度亲吻,她的上身被他的右臂圈住,嘴唇紧密相贴。
  这一回的秒数长得数不清,怎么都挣不开后,力气渐渐丧失,而他的力道一直很稳,两人从闹情绪到慢慢安静下来,这场角逐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以他为主动的厮吻,雅子越来越被动,原本抓着他衣领的手松开来,眼睛无力地闭上,被他一吻,再吻,长发从肩后垂下来。
  最后到筋疲力尽的地步时,段佑斯施加力度将她牢牢抱住,她发出一声接不上气的虚弱吭吟。也是在这个时候,温热的嘴唇突然凉下来,雅子的上身被放开,他第二次往后退。
  两人嘴唇都一片殷红,雅子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睛里含着伤情伤身的泪,他也看着她,微喘着气,脸上一丝阴沉已被柔化,转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和踌躇不定。
  房间一时陷入无法言说的安静,只有相互的呼吸声。
  良久,他启门出去,将房门干脆利落地关上。
  随后,手机响,雅子在他离开后收到一条来自他的短信,他说:“把房门锁好。”
  11
  天色渐黑。
  雅子睡在他的床上,抱着毯子出神,这几天的场景不断在脑海里徘徊,想到最后,她将脑袋埋进毯子里,蜷缩起来。
  门关上就未再开过,客厅里没有动静,还很早,睡不着,眼角仍有哭过的痕迹。
  她擦掉泪痕,将衣扣系上,闭着眼努力调整情绪。
  吵架没有结果,最终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把她摆在哪里,心情好?还是心情坏?
  过了半个小时,她起身下床,走到房间门口。
  她不知道的是,这时候,冲好凉的段佑斯正站在房门外,拿着水杯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门把手。
  一扇门隔着两颗心,她背靠着门,他静默无声,双方都没有发出响动,隐隐等待对方的决定。
  三个月相处的一点一滴不断回放,他阴沉,她便温柔;他霸道,她便隐忍;他运筹帷幄,她便做到聪颖淡定……他们越来越默契,越来越依赖,以为在他身边就好了,可是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凝神良久,雅子面朝门,伸出手,将门把手下的锁栓转动一下。
  “咔”的一声,她听到了,外面的他也听到了。
  随后她背靠着房门缓缓地坐下。他喝了一口水,沉默地走开。
  第二天早上。
  五点,雅子就从他的公寓出来,学校的车子八点就出发,而行李都在家里,不得不提早准备。
  临走前,她在厨房耽搁了一会儿,用好不容易凑齐的食材帮他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保温,留一张纸条提醒这件事,放在客厅餐桌上。
  而后,她轻轻地拿包,轻轻地换鞋,轻轻将门合上,尽量不吵醒他。
  他昨晚在客厅看了一夜的球赛,刚进客房睡下。
  到了学校,卫茹已经等着了,负责接送的老师将她的行李放到车子后厢。
  那会儿下着小雨,她的刘海被雨水沾湿,有些长,会遮眼,她便干脆将头发捋到耳后,额头一下子显得白净,整个人柔美不少。
  卫茹特意多看了两眼,边上车边说:“你还真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女生。”
  她也上了车,车门关上,卫茹帮她拍掉肩上的碎雨珠,她低头整理围巾,接着听到卫茹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句:“听说昨天……”
  她知道卫茹指什么,继续理围巾,没有说话。
  “幸好从今天开始的一个星期正式进入寒假,否则现在学校里肯定都传疯了。”
  雅子一直没说话,她理好围巾便靠着车窗坐下。
  卫茹看出她心情不好,转移话题道:“你迟到了十分钟,打你的手机都没接,我还以为你忘了。”
  她这才转过头看向卫茹,问:“打我的手机?”
  “嗯。”
  她不由得坐起身,将手伸进衣袋,没摸到手机,又低下头翻包,找了四五分钟都没结果,最后拍了拍额头,忍不住叹气:“糟了……”
  手机落在段佑斯那里了。
  祈豫大厦,上午九点,小雨。
  他从客房出来,途经主卧室,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间整理过,人不在。
  再走到餐桌前,拿起桌上的字条看了一眼,顺她的意思朝厨房走去,锅内有粥,仍温着。
  不急用早餐,他仍看着字条,字如她的人一般清秀,不是第一次看,却越看越舒服。
  接着,他拿起手机打她的电话,等她接听的时候听到来自卧室的铃声。他没挂电话,继续听着,慢慢地踱到卧室门口。
  她的手机落在床头柜上,他看到后才挂了电话,卧室也随之陷入安静中。他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倚靠着门框。
  房间里还存留着她发上的茉莉香,极淡,他静默着,低头沉思。
  她好像要去……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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