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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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有人在讨论。
  “这幅画怎么叫有罪?有罪的是山坡上这个人吗?他所受的刑罚就是只能孤身一人站在山坡上,看着其他人在屋子里享乐?”那人问自己随行的女伴。
  “我不这么觉得,晚星在绘制山坡上这个人的时候,用色虽然冷清,趣÷阁触却很温和,像是描绘歉意和忏悔。”随行女伴可能是在美术行业有些造诣,这种分析信口拈来。
  “什么意思?”提问者问道,“有罪的人是谁?”
  “有罪的人不在画中。山坡上的人在受苦,他的苦却是因为别人而来,他远望着茅草屋中的温情心怀向往却无力得到,这些意思在画中描绘的很明白。但这幅画不是程晚星的风格,程晚星绘画一向浪漫而直白,‘有罪’这种晦涩的标题,还有需要观众猜测的,画不尽意的手法对她而言都很反常,这幅画对她来说或许有特殊的意义。”女伴说。
  这位女伴上学时一定是语文阅读理解的王者级选手
  “难怪这幅画是非卖品。”提问者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
  两个人驻足又看了这副《有罪》一会儿,女伴给提问者讲解了这幅画的用色、构图、意义,之后两人离开。
  直到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沈瑜还像块石头一样站在那儿。
  眼眶是红的。
  ——有罪的人不在画中。
  有罪的人在忏悔。
  忏悔者是绘画者。
  沈瑜看着山坡上那个看不出年龄、身高和性别的小孩儿。
  他无数次怨恨为什么被程晚星抛下,正如他怨恨程晚星为什么能当自己从来没存在过。直到看到这幅画他才明白,程晚星并没有忘记,她只是不再提起。
  “你要去找她吗?”何渡问,“她应该还没走远。”
  “不了。”沈瑜这次没有犹豫。
  “她对你显然还……”何渡想形容一下这种状态,却发现自己的词汇量太过匮乏,最终只能直接进展到下一个分句,“你去找她,她一定会和你相认的。”
  “可我不需要她和我相认。”沈瑜对何渡笑了下,趁没人看过来,飞快地伸手捏了把他的脸,“看到这幅画,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忘记我,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你明明还是很在意她。”何渡拧着眉,“而且她毕竟是你的生母啊。”
  “从十五年前开始,我们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分道扬镳了。”沈瑜笑着说,“我走到现在和她没有关系,以后的路也和她没有关系。”
  只和你有关系。
  这句话沈瑜没说,但他想何渡会懂。
  何渡看着他笑了笑。
  ——
  在冰城又呆了几天后,沈瑜跟何渡回到小城,找白水寺的师父取了那对念珠。
  满星紫檀木,阳光下可以看到细碎璀璨的金色在紫红色的珠粒里闪烁。和何渡之前那串如出一辙,不过沈瑜这串的主珠上,刻的是一个“瑜”字。
  两个人在大师父、二师父面前跪倒,大师父在何渡额前点了一点,说了几句对沈瑜来说过分高深的经文,提点了些什么,何渡认真听过后再次拜谢。
  ——
  转眼冬去春来,已经是第二年六月。
  毕业季到来,海哥迎来了自己的毕业仪式加联盟校队退役仪式。
  当然,后面的那个“仪式”参加者就只有校队五个人,再加上何渡。
  两个人虽然没有公开出柜,但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是瞒不过的,驴哥一开始有些接受不了,后来在海哥的开解之下也慢慢想通了。
  毕业了,海哥要离开这座城市,也因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和在一起两年多的前女友任小丹正式分手。这个晚上海哥喝了很多酒,他也是第一次没有劝人酒。
  最后海哥趴在酒桌上,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哭的,烂醉如泥的时候,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
  沈瑜听得心情也有些低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直到微醺。
  醉意中何渡跟韩牧一左一右地搀着他回宿舍,沈瑜听到自己喃喃地问:“我们是不是也总有一天会分开?”
  然后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温柔又坚定:“不会的。”
  事实证明,失恋的状态不会在海哥身上停留太久,第二天再见面,海哥已经恢复了正常,阳光灿烂的见谁拍谁肩膀,还要已经接任他成为队长的沈瑜保证,今年也必须拿下全国冠军。
  一行人把他送上返乡的火车时,海哥甚至引吭高歌了一曲《朋友的酒》,送行诸人纷纷捂脸回避,假装与他并不认识。
  ——
  接着又是一个酷暑,这个假期沈瑜跟何渡一起申请了留宿,何渡在结夏安居期间短暂地回到小城,并且带来了一些消息。
  ——吴凡最终没被判强J,因为沈夏已经满了十四岁。但这件事在民风相对保守的小城还是造成了很大影响,吴凡彻底在人家眼里从一个不干不净的生意人变成了小混混,也再没办法觊觎白水寺那块儿地。
  ——去年三月,一位濒临破产的商人到白水寺祈愿,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产业在苟延残喘一个寒冬之后,竟然真的拿到了融资,现在势头蒸蒸日上,这位商人为了还愿出资重修了白水寺的院墙和庙宇,现在白水寺的香火也一天更比一天旺盛。
  “简单来说就是以前回去我们只能沏两块钱一块儿砖的破茶招待你,现在可以沏千八百一两的龙井。”何渡这样跟沈瑜比喻。
  沈瑜淡定的踹了他一脚:“不是招待我,是招待我们。”
  何渡笑着把沈瑜的手攥在手里:“没错,是我们。”
  “沈经国呢?”沈瑜看看何渡跟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眉眼显出几分温柔,“他们一家三口怎么样了。”
  “这是个大新闻。”何渡说。
  沈经国从那天吵架之后就再也没跟沈瑜联系过。
  看得出来,沈瑜的负气出走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沈瑜也绝了报复的念头,毕竟沈经国还是把他养大,供他读书,也没有吸他的血,断都断了,再纠缠下去反倒显得自己不够大气。
  但显然吴凡不是这么想的。
  ——刚过完年,沈经国的公司被人举报偷/税漏/税,证据确凿,罪名详细。
  为了避免牢狱之灾,沈经国缴纳了很大一趣÷阁罚金和滞纳金,正值春季进货,他很大一趣÷阁款子都积压在货物那里,手上一下周转不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沈经国今年主要投资的棉花,结果一大片棉花田都遭了火灾,沈经国没有上全险,保险公司的赔款只有一小部分,总体一核算,这个春天他赔得血本无归。
  至于这片棉花田的火灾是巧合还是人为,坊间说法众多,并无定论。
  沈经国一下资金链断裂,卖了房子出走帆城寻找新商机,何渡特意满怀负罪感却又幸灾乐祸地去他公司转了一圈,公司大门都被贴了封条,无限萧索。
  马上进入大四,沈瑜和何渡也开始未来的职业规划。
  原本何渡想的是毕业后追随沈瑜的步伐,对职业或者说对钱他并没有太多想法,但自从决定带着沈瑜毕业后留在首都开始,何渡就转变了念头。
  土木系本专业的就业形势一般,更主要的是慢工出细活,赚不到什么钱,刚好这年头电竞最火,何渡作为王者千分AD,也有些小公会问他要不要直播。
  对这种邀请何渡以前都是拒绝,但为了“养家糊口”的梦想他决定试试,起步还算不错,有工会的流量扶持,再加上何渡开摄像头直播,颜好说话又好听,很快就有了一小批粉丝,一个月能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并且还在上升状态。
  沈瑜决定考研,因为他是师范专业,以后也打算考教师编制留在本市,但想做好一点的中学老师至少要有个硕士学历,所以他比以前学得更加刻苦。
  转眼又是一个十一月,沈瑜的生日。
  今年生日还是在去年那个火锅店,何渡买了蛋糕,师大和理工的一帮人聚在一起,小光还带了黎妙出席,起初人们都不看好他俩的感情,但一年过去,两个人竟然越发如胶似漆。
  “生日快乐瑜哥!”韩牧率先发起祝福。
  接着在一片祝福声里沈瑜敬了杯酒,吃火锅,切蛋糕,唱生日歌。
  然后沈瑜接到一个电话,是快递。
  “我没买东西啊?”沈瑜疑惑地看向何渡,你给我的惊喜?
  没想到何渡也一脸疑惑地摇头。
  这就好玩了,沈瑜让快递员把东西放在宿管那,吃饱喝足之后,跟何渡一块儿去取了快递。
  是个很大的包裹,寄件人没有名字。
  “不会是沈经国给我寄的炸弹吧。”拆快递的时候沈瑜念叨着。
  “不能吧,现在快递不都要安检了么。”何渡这么说着,却把沈瑜往后拨拉了一把,自己接管了开快递业务。
  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大块拼合在一起的泡沫塑料。
  泡沫塑料打开,里面是一幅画。
  画面中是一大块五颜六色的田地。乍一看像田地,仔细一看的话,又像是蛋糕。整个空间洋溢着温馨、鲜艳而浪漫的气息。
  田地中央,金色与红色勾勒出的暖洋洋的阳光下,坐着两个小人儿。
  小人的造型依然沿袭印象派的特点,看不出细节,但大概能看出,是两个肩并肩站在一起,互相扶持的小男孩。
  整副画面作为艺术品来讲,可能含义太肤浅了,但画作想要传达的欢乐、祝福的气息却存在于画纸的每一寸,每一点色彩上。
  沈瑜抹了把眼睛:“这人真是,大生日的还想让我哭。”
  “别哭啊。”何渡笑着,拉沈瑜在凉亭坐下,这会儿没什么人,他干脆搂着沈瑜的腰,左手碰到左手,两串一模一样的念珠碰在一起,夜色中流转着柔和的光芒。
  “生日快乐。”何渡说,“许个愿吧。”
  沈瑜转头看何渡,他的眼睛里藏着一如既往的,足以将人溺死的温柔。
  沈瑜笑起来,他说:“好。”
  然后闭上眼,偏头亲吻何渡。
  红尘万丈我只愿挽着你的手走过。
  毕竟故事太短。
  人生还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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