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38
  虞詹行这一拳打的相当重,陆严岐嘴角漾出了血。
  像是被打清醒了,男人颓然靠在墙角,反而笑出声来。
  这笑,带着无尽的自嘲。
  画面诡异。
  虞詹行见他没打算还手,走过来扶起虞慈,看到她衣服和头发都凌乱着,更火了,冲过去还要打,被虞慈叫住。
  “算了,”她眼神疲倦,轻声说道,“你让他走吧。”
  陆严岐直起身,拎起扔在床上的外套,看也没看姐弟俩,转身走出去,吊顶的灯光铺洒而下,勾勒着白衬衫下挺拔的脊背。
  谁能想到他们三人会闹到现在这步田地?
  “陆严岐。”虞慈站起来。
  陆严岐背对着身在门口停驻。
  “到此为止吧。”虞慈走过去,在他身后三四步的位置停下,她的面容在灯光下异常苍白。
  刚才她被他那个样子吓到了,这会儿心跳还砰砰砰不止,腿脚不听使唤,但她没让自己示弱,更没有让虞詹行扶着,沉静地站着。
  但即使这样,陆严岐还是听出了她嗓音里带着颤。
  这会儿冷静下来,他懊恼刚才的行为,外套拎在手里,一半拖在地上,手撑在额头,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低垂的眼里有痛苦的神色,他试图解释,“对不起,颜颜,我刚才气得失去了理智……”
  “不用再说了,”虞慈淡淡的打断他,“你每次都这样,伤害以后就道歉,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拿刀在我心口割一刀,就算缝上也留下了疤痕。”
  “我们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纠缠不清了,我累了。”
  她声音很轻很淡,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让人心头泛起涟漪般的疼惜。
  “我会补偿你……”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虞詹行不耐烦的,高声打断他,“我们不需要你的补偿,我姐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就算她喜欢你,那都是过去式了,你也不要用同情的目光看我们,我们一点也不想和你们家有任何关系,认识二十年了,缘尽于此,大家相互之间留个体面不好吗?”
  半晌,陆严岐侧过头问她:“真的不再喜欢我了吗?”
  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他的眼神复杂难解。
  他的眼睛狭长,眼尾微翘,挑眼看人时流光溢彩。
  虞慈呼吸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语气却淡的很,“早就不喜欢了。”
  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从她嘴里说出的“不喜欢”三个字,可他还是不死心,非得再次听她亲口承认才肯算。
  陆严岐闭了闭眼,像是一把刀在心口割,流不出血来的那种痛。
  不几秒,陆严岐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既定的现实,又问,“你是真心实意喜欢宣潮声?”
  说这话的时候,他侧着头,手扶着门框,看着她。
  让她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
  虞慈点了点头,“真心实意。”
  陆严岐不说话了,转过头去,深长呼吸了一声。
  沉默横亘在三人之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曾无数次,虞慈问自己。
  事到如此,也不过都想留个体面罢了。
  想了想,她找了个台阶给他下:“我知道你刚才是生气说的话,不是真的想那样做——”
  “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想到那天在车上自己说的话,“我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就算是真的放下了,感情还在那里,语调轻了些,掩饰喉口的颤抖,“喜欢这么差劲的人这么多年。”
  回忆起回来之后和他发生的种种,激烈的争吵过,较劲过,对抗过,也想过缓和,想必陆严岐也是真心实意的想挽回过她,要不然像他这么骄傲自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几次三番做出这么失态的事,但她到底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如今也只能这么说,她站的有些累了,抱着手靠在一旁,嗓音依旧轻轻低低的,“我考虑过和你结婚,但只要一想到,以后几十年每每看见你都会想起过去那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会让我觉得无法摆脱过去。”
  “陆严岐,我的理智想让我原谅你,可我的心做不到,所以还是那句话,我选择放下,感谢你,但并不打算原谅。”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不喜欢到喜欢我的,又是一副非我不可的架势,还是希望你静心思考一下,你就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拼命向我伸着手,给我吧给我吧,得不到,你就哭就闹就要毁灭全世界,逼迫我投降。”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得到了又怎么样,还不是相互折磨着渡过余生,我不要再走父母的老路了,也不要在一个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的人身上耗费时间。”
  “只有孩子才会哭,才会闹,你知道为什么吗?”虞慈语调缓缓的,说到这里,她看向陆严岐,后者不语,像是在思考。
  她接着说,“因为孩子是最无力最无助的,他的吃喝拉撒都要靠大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哭闹,如果他有能力,就不会哭闹了。”
  “陆严岐,你就像个无助的孩子。”虞慈轻轻重复着这句话。
  陆严岐依旧没吭声。
  也没走。
  她继续说,“你对我是占有,输不起,还有什么呢?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你想得到我的原谅,以抚平你的歉疚,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放不下的人是你,就算你真如今天所说的,对宣潮声做了什么,他毁了,你的心里又能好受多少呢?说到底,你纠缠的,抗争的,不肯放下的,是自己的心罢了,但试问一下,你心里真的舒服吗?”
  “如果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我可以原谅你,希望以后不再相见,你做得到吗?”
  她嗓音轻轻软软的,却是一针见血,像是针一样直戳陆严岐的心底。
  虞慈说完了,把想说的,该说的,藏在肚子里的话全部统统倒出来。
  她把要说的都说完了,听不听那是陆严岐的事情了。
  好久好久,时间像凝滞了一样。
  陆严岐再开口时,嗓音低哑,“我发现喜欢上你,已经晚了。”
  虞慈相信这句话是出于他的真心,但是,她淡淡道:“我给过你机会的。”
  他忽然感觉喉口有酸涩的情绪涨上来。
  努力压住了,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陆严岐和父母离开虞家的时候,送他们的只有秦华月,一边说着自家两个孩子真不懂礼貌,一边将他们送到门口。
  陆严岐转头望向楼上房间的灯,停驻了几秒。
  陆东风也朝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颜颜啊现在不得了,有想法的很,以前从来不顶嘴的这小丫头。”
  秦华月接口说:“那还不是在外面呆了几年长了见识,但再怎么样也和阿岐比不了,对了,阿岐,你新工作定了吗,我听谁说你年薪上百万了?”
  陆东风颇为骄傲道:“他是打算去海市了,本来我还想把颜颜也调过去,他们公司在海市的分公司……去历练个几年,然后再空降回来……”
  秦华月眼睛都亮了:“那敢情好啊……”
  “但刚刚你看颜颜的态度……”陆东风为难道,而后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家这个从小就不缺人追,上次王局的孙女看过他照片,蛮喜欢的,有空就认识一下,结婚嘛,还是门当户对要紧。”
  秦华月脸色僵了。
  好在夜色下也看不大清。
  陆严岐没说话,独自从院子走出去,一个人走在月光下,拐弯的那个花坛边,他停了下来。
  花坛的正中栽着一棵树。
  是那年虞家新搬到这里,吃完饭以后他们三个在楼下玩,正巧植树节,虞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棵树苗,三人就在这花坛种下了这棵树,虞慈称它为“友谊之树”。
  也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
  经过一个隆冬,新一年的春天里,树枝抽出新芽,可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这条路上,仿佛盛满了记忆,他们在这里追逐打闹,她用一整个青春的真情灌溉着这份感情,被他亲手摧毁。
  陡然惊觉过来,任何感情,如果不经维护,终有一天会逝去。
  没有人永远永远停留在当初,等着他。
  可他明白的。
  太晚了。
  太晚了。
  “虞慈。”
  陆严岐边走边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外套拎在手里,月光下拖曳出一道落寞的身影。
  终于变成了他心口的那根鱼刺了。
  陆家离开以后,虞慈和虞詹行一个靠墙一个坐床上。
  虞詹行看着她问:“干嘛跟他废话这么多?”
  虞慈摇了摇头,刚才说那么多话真的累到了,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喝了半杯,坐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说清楚就好了。”
  没人再说话。
  停了停,她说:“我想搬出去住了。”
  虞詹行没意外,“我早就让你搬出去了。”
  “等我找到房子以后,”她似乎思索了一下,“你给我一个时间表,抽两天出来帮我搬家。”
  虞詹行:“你没有男朋友?”
  “哦,”虞慈想起来了,原来男朋友还有这么个作用,她用弟弟用习惯了,“但他要上班啊。”
  “我就不用上班?”虞詹行气愤道,“我住那么远,千里迢迢帮你来搬家,我想你都交了男朋友,我终于可以摆脱……”
  “你说什么?”虞慈瞪着他,不可思议,“你觉得我是个麻烦?”
  “不是,”虞詹行立马改口,“我的意思就是,你应该多麻烦麻烦你的男朋友,感情都是麻烦出来的……”
  虞慈懒得听他放狗屁,踢了脚,“滚吧。”
  虞詹行走到门口,再次被她叫住,“阿行。”
  他回头,有些诧异,虞慈难得叫他小名,半惊讶的“哎哟”了一声。
  她笑着:“谢谢你了。”
  虞詹行一摆手,笑眯眯的一个回视,“两姐妹,这么客气干什么?”
  姐妹……
  确实是姐妹。
  虞慈笑而不语,白捡了个妹妹,对他挥挥手,“回吧,好妹妹。”
  “……”
  晚上,虞慈洗完澡,吹着头发,没接到宣潮声的电话,等弄完了,给回过去。
  提起她想出去租房子的事,宣潮声略想了想,“我这儿倒有一个。”
  他似乎找了个地方靠坐着说话,嗓音听起来比平常带些懒。
  很放松的那种倦懒,想夏日飘在天上的云朵。
  虞慈也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胸口垫了个抱枕,趴在床上,翘着腿,问他,“在哪儿?”
  “在我租的房子对面。”他说道。
  虞慈发现,到这会儿都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里,他之前也没说,她也没问,她这女朋友可真随意,“你房子租在哪里的?”她不免好奇。
  “庆春路那边。”
  “离公司挺近啊。”
  “是的。”
  “那边租金也很贵吧?”
  宣潮声:“我对面那房子的房东和我现在租的是一户,他们住在楼下,是老两口,租金的话,你的预算是多少?”
  “三千到四千吧。”
  “这样,明天先过来看房,都满意了,我们谈价格,谈的拢我们就租,谈不拢再看别的房子。”
  “好。”
  以前这些都是虞慈自己操心的,现在这些都有宣潮声帮她安排好了,她不用费很多脑子去研究,轻松了不少。
  她揪着枕头上的毛,突发奇想的说:“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以后什么事我都不用操心了,变蠢了你还会要我吗?”
  这话把对面的男人逗笑了,“怎么会?”他舒展一双长腿,换了一个坐姿,倦懒的嗓音携着几分沉磁,“你知道喜欢和爱的差别吗?”
  虞慈想了会儿,“喜欢是我想让你陪我到深夜通宵的聊天,爱是我希望你陪我到十一点然后去睡觉,因为第二天你还要上班。”
  “唔……”宣潮声沉吟了一下,“我应该对你是喜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不是爱吗?”
  哦,也对,才多久啊,没那么快上升到爱吧。虞慈想着。
  宣潮声语调平缓,他说话咬字很准,南方口音不明显,“我的理解是,爱是占有,是你完全必须的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要不然我会因为得不到你而郁郁寡欢,醋味大发,甚至做出疯狂的事来。喜欢仅仅只是喜欢,程度没那么深,我可以喜欢你,别人可以喜欢你,所有人都可以喜欢你,我尊重欣赏迷恋你,我们拥有彼此却不占有,我们是完全平等的个体,在我这里,你完全自由。”
  虞慈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
  细细想来,觉得很有道理。
  “虞慈,”她耳朵贴着滚烫的手机屏幕,听到宣潮声在电话彼端低低念着她的名字,他说,“我喜欢你,但不爱你。”
  (尾声)
  她和陆严岐经过那天晚上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之后一周,宣潮声陪她看房子,忙前忙后的,她基本没怎么操心,倒是他,白天干体力活,晚上还得奔走在各处帮她看房子,虞慈舍不得他这么累,最后还是定在了他对面的那个房子。
  离得近,相互照应方便。
  租金是宣潮声谈的,每个月三千二,都是装修好的,三室一厅,在这个地段,已经是很便宜了。
  那天虞慈刷微博,无意间看到时隔多年,情书再次被搬到了大银幕上。
  她一个人买了电影票去看的,是傍晚下班以后,对宣潮声说想一个人看部电影,他说好,没问为什么。
  影厅里没有多少人,跟包场差不多。
  电影拍的很唯美,延伸拉长的镜头,在雪国上演着一出狗血的三角恋。
  剧情设置别出心裁,大量的暗恋细节,就算是十多年以后的今天看,还是怦然心动。
  虞慈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高中毕业那年,告白失败之后去买了原著,看完一遍,去看了电影。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又看了一遍书和电影。
  这是第三遍。
  偌大的电影放映厅里空荡荡的,三四对情侣靠坐在一块儿,显得她这里寂静又冷清。
  之前那两遍看完,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底:树到底有没有爱过博子?
  就像当年的她告白失败之后,一直在苦苦追寻:陆严岐有没有爱过她?
  女生就是这样的,就算明知道对方不爱,还是要不断寻找着他还爱着她的证据。
  她一度很难走出来,就像电影里的博子一样。
  苦苦寻找着自己以为的答案,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在纷飞的漫天白雪里,渡边博子对着当年藤井树出事的雪山,一遍又一遍的,不断大声叫着:
  ——“亲爱的藤井树,你在那里好吗?”
  ——“我在这里很好。”
  虞慈热泪盈眶。
  她看懂了。
  渡边博子放下了。
  她也放下了。
  不管那个人曾经是否爱过她,这都不重要了,她的生活要往前走了。
  再也不会因为谁,羁绊、迷茫、徘徊在雾障之中。
  渡边博子找到了归宿。
  她也找到了。
  电影结束,灯光昼亮,虞慈揩干净眼泪,出影厅,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宣潮声笑着朝她走来,自然地揽过她,问:“电影好看吗?”
  她抬起头,对着他笑,眼里的莹然泪珠还未来得及拭去,灯光下闪闪发亮,虞慈点头道:“好看。”
  ——正文完结——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