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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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剑者成千上百,你知道吗?”
  商白虞的身体开始哆嗦起来,他颤巍巍地抬头看了即熙一眼,很快又低下眼睛。
  “我……我不知道它们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我……我一向是魔主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他让我锻剑……给我符咒……我从来不敢问缘由……”
  即熙偏过头端详了他一会儿,轻轻一笑:“是嘛,这么说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好可怜,真是无辜啊。”
  即熙站起来走到那堆成山的礼物边,随手拿出几个打开看看,啧啧称赞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品相极佳的玉,足金的塑像。看着满地的宝贝残骸,可惜了他们为你尽心尽力地准备,扮作山贼杀人的时候也不忘搜刮珍宝献给你。”
  “对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当然就没有错啦。毕竟那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疯狂,谁叫他们这么蠢,相信了一个假神,为他恶事做尽掏心掏肺,结果只是工具罢了。”即熙的眼神移过来,她面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啊,商老板?”
  商白虞慌乱地转过头去,向后挪着身体,他有些崩溃地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什么也不会做……魔主大人那么强……就算我知道又能做什么?”
  “知道又能做什么?对,你什么都没做!你他娘的当什么神仙!”即熙终于爆发,她扯过商白虞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到现在你他娘的还只急着撇清自己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其实明知他们曾经为你做过什么,将来还会犯下更大的错,你为什么始终一言不发?明明他们这么爱戴你,这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你,都会照做,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有人想在这个世界上发出一句自己的声音,都举步维艰。
  没有人倾听,不被任何人相信。
  明明有这么多人爱你,这么多人相信你,你发出的声音会被放大数万倍,成为金科玉律,你为什么不说话!
  即熙咬着牙,她狠狠地看着商白虞。商白虞被她看得崩溃,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敢说……我不敢忤逆魔主大人,我怕他们对我失望……要是他们不爱我了怎么办……那这个世上就再没人需要我了!”
  很久以前那个人找到他,那个人强大又神秘,笼罩在黑雾之中不辨眉目,说要帮助他成为万人爱戴,锦衣玉食的神明。他心动不已却也迷惑,像他这么懦弱的人,也能成为神明么?
  那个人却说懦弱很好,他正需要一个懦弱的神明承担失控的爱戴,酝酿一座城的心魔。
  帮他当上“白帝尊上”之后那个人就很少来此,除了要求他“不许说话”之外,便放任不管。
  虽然那时候商白虞不太明白,若是爱意,再失控又能如何?
  但最近他已经懂得了。
  爱意与恶意的界限如此模糊,甚至比恶意更加可怕。
  75、召鬼
  即熙松开商白虞的衣襟,直起身来低头看着他,她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前半句话对了,我确实是来抓你的。但是后半句话错了,我也确实是你的戏迷。”
  “至少你演的那出斗五魁,还是很不错的。”
  商白虞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浑身瑟缩了一下,却哭得更加厉害。
  冰糖喊了两声,即熙点点头,对雎安道:“冰糖说他把思薇关起来了,带上商白虞,我们先去救思薇。”
  雎安便押着颓丧的商白虞,几人走到庭院的莲花池前。即熙上下观察了一阵,对雎安说:“冰糖说有个地宫,在池水之下。”
  雎安便扔了一道符咒,池水自动分开两半,露出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池底。
  即熙跳下去探了探,起手画符触动池底的阵法,她吸了一口气道:“这阵法古老得很,还挺强,商老板,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罢?”
  商白虞面色青白,怔忡了一阵,慢慢地走过去,按他所知道的方式开启了阵法。
  他原本就打算放巨门星君走的。
  池底缓缓打开,月光落在地下的石室里,即熙蹲在池塘边缘低头看去,正对上思薇惊讶抬头的目光。狭窄石室里的思薇瘦了些,但是看起来还算安好,即熙于是笑嘻嘻地说道:“瞧我这傻妹妹,怎么掉洞里去了?还不麻溜地上来。”
  “……”
  思薇咬唇看着她,没有上来也没有说话。即熙琢磨着思薇不会还在生她的气吧,从翡兰到现在这都过了多久,她气性可真够大的。
  即熙伸出手来,对她说:“好啦,姐姐来救你啦。”
  姐姐来救你啦。
  思薇怔了怔,眼眸微颤,她盯着即熙,看着月光从她的身后倾泻而下,光明灿烂,即熙换了一副容颜但还是总这样没心没肺地笑着。
  ——你看看你在乎的所有人,你的父亲、母亲、姐姐、师兄们还有贺忆城,他们每一个人都骗你、瞒你、诓你。
  ——姐姐来救你啦。
  即熙还是这样,没心没肺地笑着向她伸出手。
  思薇低下头去,慢慢伸出手去有些生疏地握住即熙的手,借着即熙的力量被拉出地宫之外。
  “贺忆城被魔主带走了,魔主似乎要对他不利,我们得赶紧去找他!”刚刚在地面上站稳,思薇就立即说道。
  即熙连连应下,她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思薇,问道:“你可有受伤流血?”
  “不曾。”
  “咦,奇怪……”即熙回头看看雎安,再看看思薇:“雎安算出你有大凶血光之灾,如今看来却还安好,难道被困于地宫就算是此灾祸了?”
  思薇有些意外,刚想说什么,就见白帝城上空突然天光大亮继而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煞气和血气,如漩涡般旋转着,摧枯拉朽地汇入白帝城中,如同狂风席卷下咆哮的无边海洋。
  即熙率先反应过来,她怒火中烧道:“贺忆城他娘的在想什么!”
  “是贺忆城?他在做什么?”思薇惊诧道。
  “他丫的在召鬼!他明明保证过再也不会召鬼了!”即熙立刻就往外冲,匆忙地解释道:“平时贺忆城若不去人气旺盛之地驱散游魂,身边三个月聚集的游魂就能产生恶鬼。倘若他有意召鬼不消半个时辰身边就能产生恶鬼,而且数量可达上百,凶猛食人!他大爷的又让我收拾烂摊子!”
  两个时辰之前,当纸人被气愤的思薇挥剑斩断之后,贺忆城面前的纸人醒了过来。
  贺忆城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纸人呆滞的眼里有了神采,嗤笑一声:“操纵这个纸人那个纸人,也不嫌累的慌。”
  原本在地上打坐的道童站了起来,淡淡地说:“我刚刚去见了巨门星君。”
  贺忆城目光沉下去。
  “你说她看见你召鬼,该有多么震惊,多么厌恶,多么后悔保护你呢?一旦失去了她的祝符,你又会如何呢?”
  贺忆城握紧了拳头,尽管努力挣扎,但还是被绑在架子上动弹不得。他冷笑一声道:“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不会召鬼。你如今是打算拿思薇来威胁我?”
  纸人却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子,摇摇头说:“要你自己召鬼才是,我不能总是坏人,而你们是被坏人胁迫的好人罢?你也是恶人,这本就是你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再来一次你还能骗得了自己吗?”纸人拿着瓷瓶子一步步走进贺忆城,贺忆城警惕地看着纸人,他低声道:“对我用毒是没有用的。”
  “这可不是毒,这是曼陀罗花汤,能让人迷失在幻觉和现实之间的好东西。”
  贺忆城睁大了眼睛,纸人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把药灌进他的嘴里。贺忆城拼命挣扎,药洒了一多半,纸人看了他一眼,便挥挥手叫之前的下人进来,让他们抱进来数个坛子。
  “幸好我多准备了些。”
  贺忆城一边咳嗽一边对那些下人喊道:“他在利用你们!我若是召鬼你们都得死!”
  那些人恍若未闻,围上来固定住贺忆城的头,坛口抵着他的嘴往他的喉咙里灌药,贺忆城只能徒劳地在绳索之间挣扎,手腕被脚腕被磨出鲜血淋漓的伤痕。
  这些人已经被心魔蒙蔽了眼睛,对纸人言听计从,并不会相信贺忆城。
  “不死之躯真好,便直接灌就行,不用担心呛死你。”纸人淡淡地说。
  待下人们放开贺忆城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然磨破出血,拼命地咳嗽着,可是眼神已经涣散,迷茫地落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纸人遣散了下人,从容不迫地走到贺忆城面前,在那低垂的头侧轻声说:“你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贺忆城愣了很久,然后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
  他的语气和眼神是天真的,可脸上身上都是血,红衣多处撕裂露出衣服下的伤口,如同在火焰中燃烧塌陷的画卷。
  纸人的手贴上贺忆城的额头,他的手心画了咒文,光芒从指间和贺忆城的额头间散发出来。
  “你在玉周。”
  “……玉周?”
  “你不记得了么?你的母亲去世,你伤心又迷茫,于是去找你的父亲——玉周城主。你久未谋面的父亲待你很好,可惜……”纸人凑近贺忆城的耳朵,低声道:“你同父异母的哥哥起了嫉恨之心,将你的父亲杀害,取而代之。”
  贺忆城怔了怔,他流露出痛苦和愤恨的神色,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你想起来了吗?”
  贺忆城慢慢地点点头。
  “你的兄长太强了,你根本无法阻止更不能惩罚他,只能被他踩在脚下。就这么算了吗?让这个家伙春风得意,就这样夺走你最后的亲人吗?”
  贺忆城仿佛跟着纸人的话语回到了记忆里的场景中,他的牙齿打颤,眼底逐渐发红。
  纸人收回放在贺忆城额头上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蛊惑道:“所以你要怎么做呢?”
  贺忆城的嘴唇张了又闭,两个字就在嘴边,却又不愿意说出来,他艰难地说:“我……”
  “嗯?”
  “我……”
  “说啊,继续说。”
  “……召鬼。”贺忆城终于吐出这两个字,那些在他眼里盘踞的红色血丝居然慢慢开始发黑。
  纸人满意地点点头,伸手解开贺忆城身上的枷锁:“戏台交给你了,去换身好衣服上台罢。做你想做的事情,让使你痛苦的人付出代价,其他都不用想。”
  去让白帝城变成第二个玉周。
  让恐惧、死亡和仇恨汇聚于此,成为我的力量。
  即熙、雎安和思薇押着商白虞,用上隐身符离开储光殿的结界走入白帝城的街道中,浓重的阴煞气已经聚集起来,游魂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疯狂地相互吞噬,看样子不消片刻就将产生恶鬼。
  “贺公子能控制住他召来的恶鬼么?”雎安感觉到不可阻挡的浓重的煞气,停下脚步问道。
  “他大爷的要是能控制得住,我至于这么生气吗!”即熙气得直跺脚。
  雎安皱起眉头。
  “那我们必须此刻在城外设立结界,防止贺公子再召游魂,也阻止这里的恶鬼散出去,食人为祸。”
  “你们先设结界,我去找贺忆城。”思薇面色焦急,说完就朝街道跑去。即熙在她身后呼喊道:“你一定要阻止他!阻止不了他,你一定要马上收回祝符!不然你会被他害死的!”
  思薇摆摆手回应,却并没有回答。
  即熙忧心忡忡地看着思薇的背影,雎安把手放在即熙肩上:“你先去找韩想容,请她立刻疏散百姓,让大家离开白帝城。然后你去城外做结界,你可以么?”
  “可以。”即熙话音刚落,就见雎安长剑出鞘,回身将一只漆黑庞大的恶鬼拦腰斩断。
  雎安提着剑回身,对她说:“注意安全。”
  即熙看着城里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出现的恶鬼,明白雎安要留下来救人,便凝重地点点头:“你也是。”
  此刻白帝城已经被浓浓的血气笼罩,月光惨白地照耀在这片小镇尸体横陈的街巷上,无数游魂如旷野之风呼啸而至,疯狂积聚互相吞噬,在须臾之间生出恶鬼。
  原本早已安眠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慌忙地从家中奔出哭嚎逃跑。满城的恶鬼凄厉地嘶吼着扑向活人,噬咬其血肉,使其沦为他们的盘中餐,整座镇子如同人间地狱。
  随着恶鬼撕碎第一个人的身体,思薇脖颈上的星图传来一阵激烈的刺痛,令她几乎不能行走。
  她被这疼痛刺激得跪倒在地,跪倒在堆满尸体的长街中央,身边是奔走惊嚎的百姓们,她头痛欲裂,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令她无暇他顾。
  祝符反噬,她给贺忆城的祝符正在强烈地反噬她,令她痛不欲生。
  极度混乱中,她眼里看见一双染着血污的鞋踏过地上的尸体,从她身边走过。她抬起头看去,正是贺忆城。
  那些游魂恶鬼围绕着他喧嚣震天,而他似乎一无所觉,慢慢地往前走着。
  他穿着一身红衣,衣上绣着华丽的金色牡丹,雍容华贵。因为是红衣而分辨不出那深深浅浅的痕迹是水浸还是血染,血从他的手腕流下落在地上,一滴,两滴,连成红色的痕迹。
  月光照亮他的脸时,她发觉他有一只眼睛已经不见眼白,完全变成了黑色。
  便如他身边的恶鬼一般。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她。
  思薇最怕鬼,此刻全身打颤,却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她伸出手去攥着他的衣角,勉力喊道:“贺忆城!”
  贺忆城的行动受阻,就回过头来看向她,眼里一片空旷,似乎并不认识她。
  她想再喊他的名字却突然从脖子上的星图出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捂着星图,感觉到湿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
  贺忆城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睁大了眼睛痛呼出声,鲜血涌出顺着脖颈流进衣襟下看不见的地方,她好像想说什么甚至向他伸出了手,却目光渐渐涣散,手也落了下去。
  贺忆城怔了怔,他尚且黑白分明的那只眼睛刹那变得清醒,手里的匕首咣当落在地上。他在思薇倒地之时抱住她,搂在怀里。
  贺忆城捂着思薇血流不止的脖子,看着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怎么回事……我……我做了什么……”他低低地重复着,惊慌失措。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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