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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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同时负责的书太多,难免有时间线重合,演不过来相互轧戏的时候。
  系统会尽力帮他把时间线串开,但也有实在调不了的,就只能评估情节的紧急优先级,先把宿主送到必须出场的情节里,对不算优先的那本书用硬性强制脱离手段。
  这次俞堂被强制接入、作为喻堂在第四本书里醒过来,就是突然从第一本书硬性脱离的。
  俞堂早听过这种处理方式,他海得敬业,还是第一次真遇上:“什么叫硬性强制脱离手段?稳妥吗?”
  “稳妥。”
  系统回答:“在第一本书的故事里,您已经被一伙蒙面人套上麻袋拖走,飘过溪流和海洋,卖去低等星做苦力了。”
  俞堂:“……”
  俞堂:“?”
  “我们是受过训练的。”系统很专业,“对那个故事的所有人来说,您现在都是被绑架的奴隶状态,所以即使暂时到处都找不到您,也会觉得很合理。”
  俞堂觉得不太合理:“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有问题……”
  “没有办法,宿主。”系统说,“当前世界,喻堂再醒不过来,就要对您实行电刺激意识治疗了。”
  俞堂愣了下。
  他没说话,半晌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俞堂现在是在自己的意识海里,身体是数不清的数据流汇聚成的。他不常在意识里乱动,没收住力道,一指头捅穿了自己的半个脑子。
  “我买了防电击马甲、防电击头盔和防电击泡泡糖。”
  系统学得很快,按照隋驷的动作模拟出胳膊,在俞堂身上抱抱:“让他们电我,宿主,让他们电我。”
  俞堂笑了笑,从太阳穴里抽出胳膊,把系统从身上摘下来。
  系统还是怕:“宿主,是不是很疼?”
  俞堂是真不记得了,他实习的书很多,主要用途都是熟悉工具人的工具流程和工具态度。就像玩集卡游戏,过个几年,哪怕收集的卡牌都还在,当初是怎么肝出来的、费了多大力气,剧情是什么样,也早忘得七七八八。
  但喻堂记得。
  这个角色在他离开后被托管了几年,可身体里残留的原始数据,依然被铭刻上了几乎致命的对电击的强烈恐惧。
  恐惧到俞堂只是随便电了电自己,就在隋驷怀里痉挛强直,险些又晕了回去。
  系统愕然:“您电了自己?”
  “不然呢?”俞堂头疼,“我当初一秒入戏这项本来就是最低分。”
  俞堂的工作能力评级是S级,整个穿书局也没几个,要是演技过关,早就能调去主角部接打脸虐渣走上人生巅峰剧本,也不会凭一己之力在这里一人深情备四胎。
  要他演一往情深,他还能依照培训课程模仿得七七八八,再复杂的情绪和反应,就只能靠系统功能辅助了。
  “宿主需要[求而不得的守望]、[死死压抑的羡慕]和[无处安放的恐惧]体验卡吗?”
  系统没想到这个,后悔买防电击套装多花了经验点,绕着俞堂打转:“按照剧情,等您见到柯铭,这些情绪是必然会有的。隋驷看不出,但柯铭心细,一眼就能看出来……”
  俞堂倒没考虑过买体验卡,他听见柯铭的名字,忽然想起件更要紧的事:“今天几号?”
  “十三号。”系统说,“距离您意外跳河已经一周了。”
  俞堂一拍脑门:“糟了。”
  柯铭的生日,就在十二月十三号。
  这是很要紧的主线剧情,主角攻受经过了近二十章的过渡期,必须在柯铭生日这天完成这个阶段的感情蜕变。
  柯铭骄傲又不安,内心比一般人更敏感,他压制着自己的一切负面情绪,把最好的一面给隋驷,其实根本没有隋驷想得那么从容。
  对柯铭来说,隋驷在生日这天送他什么、礼物贵重不贵重,都没有关系。
  但如果隋驷根本不记得他的生日,柯铭对这段感情的态度就会出现不小的波动,进而引发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对整个故事的走向都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这种标红加粗的关键情节要是出了问题,不要说体验卡,连系统的防电击泡泡糖都要退货,帮俞堂还这个月工作失误的罚款。
  “帮我调整身体状态。”
  俞堂没时间耽搁:“再去系统商城买一个角色好感度评级检测仪。”
  “正版的吗?”
  系统就没逛过不打折的商城,它也知道紧急,替俞堂屏蔽了不适感,暂时调高了水平线以下的身体数据,在俞堂的意识海里飘了飘:“正版的我们经验点可能不够……”
  俞堂咬咬牙:“正版的。”
  角色好感度评级非常重要,这是决定人物行为的重要指标,既明确又直截了当,只要守住主角攻受对彼此的好感度,就能顺利通过关键剧情评级。
  以前系统买来的山寨货不是卡顿就是测不准,每个都三天就坏,在这种关键时刻无疑半点都靠不住。
  “现实世界的东西是不是能兑换经验点?”
  俞堂问:“汇率是多少?”
  “1:1,直兑。”系统犯愁,“可我们只是工具人配角,我们还没完结,我们没有能随意支配的钱……”
  “有。”俞堂说,“在第一本书里,我被人套麻袋当奴隶卖了,正在大星洋上的奴隶船漂流向漫无边际的远方。”
  系统帮忙屏蔽了医院的监控系统,看着俞堂利落起身穿衣服:“然后呢?”
  “把奴隶船兑了。”俞堂说,“让我孤独凄苦地顺水飘到海岛晒干。”
  系统:“……”
  “说得通。”
  俞堂看它没反应,特意解释:“等我回第一本书,就说船翻了我沉了,一只路过的善良海豚救了我。”
  系统:“……”
  它的宿主每次都对这种情节很有意见,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接受起来都莫名的相当快。
  俞堂没时间再管意识世界的事,穿好衣服,拿过一旁的鸭舌帽戴上,压低帽檐,把衣领竖起来。
  现在是下午三点,离今天过完还有九个小时。
  这九个小时,不论用什么办法,他必须把主角攻受弄到一张床上。
  -
  演播厅。
  隋驷刚结束一场录制,趁下一场的间隙,回了后台休息间补妆。
  他的妆发造型一直都是喻堂负责,这一次是特殊情况,喻堂不在,只能用了制片方提供的专业造型团队。
  “好了。”化妆师直起身,调整转椅,“您看一下……”
  “一般。”聂驰说。
  化妆师表情微僵,笑了下,转而征求隋驷的意见:“隋老师?”
  隋驷不着痕迹蹙了蹙眉。
  作为隋驷团队的职业经理人,聂驰其实不陪他参与录制拍摄,对圈子里的潜规则不了解,说起话来也不客气了很多。
  但也确实是一般。
  录制前的造型还算说得过去,这种短时间的快速补妆,几乎没有突出他的任何个人五官特点,和原本喻堂做的差距几乎肉眼可见。
  “时间太紧,只能做成这样了。”
  化妆师语气很和气:“我们和您没磨合过,您不满意,下次可以带专属的化妆团队。”
  隋驷被这句话不软不硬地顶了下,没说话,压了压脾气起身:“有劳。”
  这次合作的是公益宣传片,制片方是联盟官方频道,不看咖位不管背景,不给任何人的面子。
  真起冲突,那帮六亲不认的老古板连隋家的人情也不会管,转头就要点名批评某些青年演员耍大牌态度不端正。
  化妆师稍稍俯了俯身致歉,离开了休息室。
  少了喻堂的居中调和,一整个下午的录制,都莫名透着叫人烦躁的不顺。
  隋驷就是烦这些到处都是规矩的老古董,才没有顺从隋家的安排,执意进了娱乐圈。他忍了一下午,耐性几乎彻底耗擎,回到保姆车上,脸色已经阴沉得要命。
  新助理守在车下,看见隋驷,连忙壮着胆子过去:“隋老师,柯先生那边刚刚发消息……”
  隋驷阖着眼,用力按住眉心:“什么事?”
  “问您今天回不回家。”
  助理小声说:“他和助理学着做了饭,想等您回家吃。”
  隋驷一动不动地靠着椅背,接过手机,却没看消息,倒扣在仪表盘上。
  这些天要应付调换不开的工作,又要去医院看喻堂,他和柯铭最近的一次见面,就是柯铭喝醉了酒,被聂驰安排的人送到他家。
  那天夜里,柯铭难得的醉得狠了,又发着热,含混着说了些从不会说的话。
  柯铭问他什么时候和喻堂离婚。
  柯铭对他说,喻堂不会有意见,喻堂人很好,不会和他抢隋驷,会把隋驷好好还给他。
  这话柯铭不是第一次说,隋驷每次听都觉得柯铭生性温柔谦忍,即使对喻堂这样把他们生生隔开的人,也抱有十足的善意。
  可这一次……喻堂生死不知地躺在抢救室里,隋驷却忽然说不出那些话了。
  他不说话,柯铭骨子里的不安就又发作起来。
  隋驷一向不擅长应付柯铭这样忽然出现的情绪,他想起那时两个人在镜头前假装陌生,柯铭红透了的秀气眼尾,心里却又被歉疚占满了,只能一味地轻轻亲他。
  柯铭被他亲着,像是酒有些醒了,又像是全没醒,定定看了隋驷一阵,自己去床角蜷着睡了。
  两人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柯铭就离开了隋驷家。
  隋驷知道,柯铭不喜欢自己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天只是心里有些事,都哄不好柯铭,今天情绪不好,又积了一肚子的火气,是更不能去见柯铭,把这些负面情绪都发泄给柯铭的。
  为了他,柯铭已经受了不少委屈了。
  “给小铭回消息,说……我夜里还有个录制。”
  隋驷说:“先不回家了。”
  助理犹豫着,有些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隋驷听了一下午的可是,这些天失控的事实在太多,他用力捶了下车门,整辆车都像是暴躁地轰震了一声,“我要干什么,要去哪儿,现在都得听别人安排了是不是?!”
  助理噤若寒蝉,苍白着脸死死闭了嘴。
  隋驷推开不知所措的司机,重重关上车门,挂挡发动了车。
  “隋老师!”助理怕他发着火开车出意外,心惊胆战地劝,“您先等一下,柯先生还有话和您说,您——”
  助理是新来的,不清楚隋驷的脾气,不知道隋驷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
  他吓得魂飞魄散,徒劳地喊着话,壮着胆子追了两步,几乎已经畏惧地闭上眼睛,忽然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
  快步跑过来的人,戴着鸭舌帽,拿了个不小的纸袋。
  一旁工作室的人如逢大赦,眼睛亮起来:“喻特助!”
  新助理知道喻堂,只是还没见过,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喻堂拦在车前。
  他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框架眼镜款式普通,眉宇都隐在阴影里。
  “隋老师。”
  喻堂倚着车门,全不在意会不会被隋驷误刮误撞,空着的右手探进车窗,轻轻按在隋驷的方向盘上。
  他一手抱着纸袋,胸口还微微起伏着,间或夹杂着很轻的咳嗽,身上却像是有种奇异的、叫人不由自主安定下来的特质,叫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消散殆尽。
  喻堂温和地看着隋驷,他的语气很稳定,嗓音透着一点点温温的沙:“放松,隋老师。”
  隋驷的视线落在喻堂身上。
  很奇怪的,隋驷对他好的时候,喻堂几乎控制不住紧张和畏惧,可现在隋驷叫怒意顶着,再压不住脾气,整个人冷冰冰的生人勿近,喻堂却又稳得住了。
  站在隋驷面前的,是在这些年里妥妥当当照顾他,替他隔绝了一切繁杂琐碎、什么事都从容不迫的喻特助。
  隋驷看着喻堂,忽然想起那天电话里,喻堂温和又冷清的声音。
  喻堂第一次叫隋驷的名字,语气和过去完全不同,让他放心,保证不会再纠缠他。
  隋驷忽然察觉,某种始终困扰着他的、隐秘又难以启齿的不安,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忽然扎根长出来的。
  ……只是半天没有喻堂陪同的工作。
  他没想过,没有喻堂在,原本享受的工作会变成这样叫人烦躁的煎熬。
  隋驷僵坐了半晌,垂下视线,看着喻堂按住方向盘那只手。
  喻堂打了一周的吊瓶,没什么血色的苍白手背上,已经有了很显眼的一片淤青。
  “是我的失职,这几天我会把工作室安排好。”
  喻堂看着隋驷,那双眼睛被镜框拦着,依然是一如既往不掺杂质的专注温柔。
  隋驷坐在他的目光里,心绪一点点平静下来。
  喻堂不在,给他带来的困扰远超预计,现在喻堂在了,一切归位,又好像全回了顺顺当当的正轨。
  等离了婚,隋驷想。
  离了婚以后,如果喻堂真的不想走,还可以继续在工作室做事。
  一切都可以不变,他和柯铭会真心把喻堂当成很好的朋友。
  喻堂倚着车门,轻声说:“隋老师?”
  隋驷坐了一会儿,往反方向拧了下车钥匙,熄了火,
  喻堂笑了笑。
  他的笑意很浅,淡色的唇角抿起来,浓深眼睫敛着,一小片拘谨又诚挚的乖软弧度。
  很像是全没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喻堂冰凉的手移过来,覆在隋驷的手上,一点点让隋驷把方向盘放开。
  “先下车。”
  喻堂侧身,放下装着礼物、捧花、红酒和套头麻袋的纸袋,温声说,“我有要很紧的事和您说。”
  “剧情里没有相关限制,可以直接在后台修正。”系统翻规定,“就是要花经验点。”
  “花。”俞堂掏钱,“再洗个空调。”
  隋驷说过,离婚前要带他搬去家里住,按照剧情人设,喻堂没理由拒绝。
  既然要搬过去住,不如提前收拾得舒服点。
  系统动作很快,已经调出隋驷家的系统数据调整。它刚在素材库里看见喻堂在大冬天挽着袖子拧抹布的画面,分出一条数据流,顺便擦了个窗户,又去修好了坏了大半年的WIFI。
  “宿主,这个还有监控。”
  系统研究了一宿好感度评级监测仪,找到了不少新功能:“要看主角攻受在床上的画面吗?”
  俞堂:“……”
  系统:“……”
  “不会被封。”系统说,“没有做要打马赛克的事。”
  俞堂抱着枕头,坐起来,调出了主角攻受不在床上的监控画面。
  隋驷和柯铭之间的好感度停在了87,连过生日上涨的两点都白搭了,直接打出了这半年来的最低值。
  俞堂还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把监控拉到二倍速,从头至尾快速检查。
  他下车后,隋驷回家,把礼物送给了柯铭。
  W&P是顶流特供的高奢时装品牌,每一季的限量款绝不复刻,如果没有门路,有多少钱都未必抢得到。
  隋驷从不关注这些,看见柯铭喜欢准备的礼物,心也就放下一大半,和柯铭进了厨房一起做菜。
  柯铭不太会做饭,煮的面浮沫扑出来,一不小心短路烧了电闸,
  隋驷也遇到过几次停电,护住柯铭,及时开了应急灯。他怕柯铭烫了手,把人半拢半哄地拉到水池边。
  ……
  系统凑过来一起看,闪着小红灯,刚好挡住了隋驷的脸:“宿主,主角受和你在一个孤儿院,为什么不会做饭?”
  “孤儿院钱不够,只能供几个人念书,剩下的学手艺。”
  俞堂还要评估攻受感情变化,把系统扒拉开,塞给它一个泡泡糖:“我当时刚入职,不懂工具人的规矩,不小心考了全孤儿院第一,险些就把剧情线打乱了。”
  系统比他入职还晚一点,没听过这些,很新奇:“这种意外,剧情也能自动修正吗?”
  俞堂想了想,点头:“能。”
  那天夜里,柯铭带着所有攒下的奶糖,来找了喻堂。
  那些糖都是来做义工的哥哥给的,小喻堂躲在角落里,他胆子小,不敢和人说话,从没上去要过糖。
  柯铭长得好,常听义工们说外面的事,是孤儿院里见识最广的,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道理。
  柯铭把那些糖全给了喻堂,对喻堂说,学一门手艺就能早早挣钱,早挣了钱,就能买一大堆这种糖。
  喻堂躲在角落里,一颗接一颗地囫囵往嘴里塞奶糖。
  喻堂从没吃过糖,甜得直喝水,却依然怎么都吃不够,连饭也不想吃了。
  他被柯铭带去,偷偷钻进院长办公室,翻出名单,把自己的名次改到了柯铭的后一位。
  喻堂含着奶糖,心里想,挣钱是要尽早的。
  早挣了钱,买一大堆这种糖,去给来做义工的哥哥吃。
  “……齁死我了。”
  俞堂拖着进度条,看完加了柔光滤镜和悲情BGM的前情回顾,很感慨:“愿世上再没有大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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