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BE结局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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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Theendingoflife
  我见证了程远风先生生命中最后一段光景。
  程远风是本地商业新贵,前途不可限量,为业界广泛看好。据我所知,之前他并没有什么致命病史,为何会在半年内如流星般迅速陨落,外界给予了广泛推测。
  而我正是有幸得知其中真相的有数几人之一。
  彼时我面临医科毕业,被老师推荐,担任美籍华裔医学博士顾念博士的助手,同时观摩学习。顾念博士在内科方面高屋建瓴,颇有建树,却很少回国。这次医学交流活动本地医学会与他接洽很久,顾博士一直不曾理会,却于今年五月的时候忽然发函,定于下月来访。经过几轮筛选,我得以脱颖而出,成为顾博士的助手,这对一个应届毕业生而言,是非常大的荣幸。
  跟随顾博士的确受益良多,不仅仅是技术和学术上的,更加包括顾博士对于医学的严谨和对于患者的体贴。我作为他的助手,除了打下手外,也帮他处理一些琐事。顾博士在本地逗留的最后一天行程并没有很完善的安排,我问过,他也没有解释。我以为顾博士也懂得何为劳逸结合,便自己盘算良久那空闲一天该如何让他全面了解本地风物,以期让他流连忘返,每年都可以到此交流几次。可没想到,到了那一天,顾博士却带我去了一处私宅。
  顾博士不熟悉本地交通规则,故而驾车工作全权在我。所去之处是本地一处高档公寓,我从来不知道顾博士竟有本地朋友,随他上楼敲门,直到对方来开门,一直有些疑惑。
  来开门的是个长相俊朗的男子。
  他自我介绍,姓程,顾博士也递上名片。二者看来并不熟悉,后来我直到,顾博士只是程先生朋友的朋友,两人严格来讲,这是第一次见面。我被打发进书房上网,两人在客厅议事。房间隔音效果太好,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索性不去探听,径自开电脑。
  我脑子里转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低头摆弄手机,却听到电脑轻微响声,已经启动。抬起头,宽大的屏幕上是两个勾肩搭背,互相微笑的男人。左边被勾着肩膀提着耳朵的,是刚刚见到的程先生,只是那时神采奕奕,脸颊有着健康的笑肌,看起来比现在精神十足。右边一脸坏笑的男子却不知是谁,只是虽然不及程先生亮眼,五官轮廓看上去也非常舒服熨帖。
  我本以为这大约是程先生表弟之类的角色,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秦韵。
  程先生的爱人。
  我有些阴暗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既然已经看到如此秘辛,就忍不住继续探究下去。趁着身边无人,点击鼠标,试图查看主人家隐私的文件夹。可惜,大部分都设了密码,唯有一个标明“游戏”的文件夹,点进去,只剩一个打僵尸。
  我有些丧气地双击。
  玩着玩着,却听到外面传来提高声音的争吵声,那个抑制不住大叫起来的,竟然是一贯内敛沉默的顾博士。我打开门冲出去,顾博士满脸通红,已经拂袖而去。
  他竟然忘记了我!
  我追赶几步,转头,看到程先生瘫软在沙发上有些疲惫的身体,心中一颤,脚步也乱了。这迟疑间,顾博士已经走进电梯,把我丢在了外面。我叹了口气,重新按了电梯按钮,装作不经意转过头,正对上程先生的目光。
  他的门没关,客厅正对着门,虽然离得远,可眼神中的绝望和无助却像把利刃,插在我的心头。我很好奇,这样两个人如何能和和气气地谈着话,忽然就吵起来。大约盯了他太久,他微微一笑,问我:“你也是学医的?”
  我不由点点头。
  “能够做顾博士的助手,想必你的医术也非常厉害。”他直了直身子。
  我还记得老师曾说过,刚毕业切记谦虚,只是笑道:“您过奖了,我下个月底毕业,在医学这个行业还是个菜鸟。”
  他“哦”了一声,低头想了三秒,向我提议:“你愿不愿进来坐坐?我刚刚竟然一杯茶都忘记给你。”
  我看看电梯,电梯上到12楼,到我这里只需要十层。况且顾博士已经下去,车钥匙在我这里,我不跟上去,他只能站着干等。但神使鬼差,我还是答应了程先生的提议,一边说着请长话短说,一边关上了门。
  程先生笑起来非常漂亮,这是种充满男性魅力的诱惑,向来为他着迷的人一定很多,即便是我也有些招架不住。他温言问我家庭情况,又关心我学业是否艰辛,是否觉得游刃有余。我有些不喜欢他这种查户口般的说话方式,道声抱歉,告辞的话还没出口,却听他说:
  “不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私人医生。”
  比起照片,程先生现今的确有些瘦得厉害,但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他身体哪里不适。况且我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怎么够格做私人医生。我一口回绝,却也知道顾博士的来意,说:“顾博士对病患非常耐心,您要找他做私人医生也不要心急,我可以帮您劝一下。”
  程先生摇摇头:“他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根本不是想活着,我是想死。”
  后来我才知道,秦韵消失前曾给程先生留下只言片语,言之活着是对他的惩罚,让他尽情享受之后的日日夜夜,不准自杀。程先生不敢违背,连绝食的方法都不敢轻易尝试,只怕归西之时,爱人还要为这个跟他闹别扭。但他独自苦熬一年多,身心俱疲,对身体有害的生活方式尝试了数百种,也不过让自己越加消瘦,与死亡实在相距甚远。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医生。
  顾念博士情操高尚,怎么肯答应这种无理要求,严词拒绝后认为对方是在挑战自己的人格,愤然离去。我则不然,程先生给出高额月薪,且越快让他达到目的所得越多,实在是发家致富的不二通途。我从来不拘小节,况且与程先生商议好,我只需要告诉他什么是正确的,他自然知道什么是错的。如此一来,病人自己不配合,道德上却不能谴责我什么。
  至于良心,且让他喂狗去吧。
  程先生收购了母亲的公司,拆分整合后,公司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他背地里的这些动作,并不能让人知道。我尽职尽责,每日或当面或电话,嘱咐他好好生活好好饮食,于是他黑眼圈越来越大,精神也越发不济,三十多岁,鬓间渐生华发。如此折腾一个月,去医院检查,除了身体机能下降之外,竟然无甚大碍!
  我熬夜钻研医书,心怀鬼胎询问专业课老师,甚至考虑在程先生饮食中加点佐料,好帮他尽快达到目的,我拿钱走人。
  这是下策,我深吸一口气,把厚厚一本医学专著推到一边。
  我可不想变成杀人犯。
  程先生却像不着急,某日与我聊天,说起身后事,笑着对我说墓地已经买好,就等大获成功,往里头一趟。我为这件事费心伤神,下意识问他买在哪里。他说了个公墓的名字,又取出照片给我看。狭窄逼仄一个墓穴,不经意照到旁边一角,却叫我心跳漏了两拍。
  “旁边的是……”我大惊。
  “小韵的墓。”他说,“他下葬后不久,有账单寄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去世。那是他消失的第三个月,我几乎把整座城都翻过来,却没想到,他已经静悄悄去了,连个参与追悼会的机会都没给我。”
  “他留下什么遗言了吗?”我问。
  程先生把照片放在桌上,抚摸着照片上秦韵两个字缓缓道:“听说走得很安详,躺在躺椅上,好像睡了一觉般,就这么去了。我猜他大概临终都在恨我,否则怎么会想出让我帮他付账单这一招,每月一次,让我痛不欲生。那时候我事情做得绝,什么也不跟他商量,也不问他,他的病,是生生被我气出来的。你看,他到最后,连买一方地容身的钱都没有。如果我肯放手,准他拿着钱远走高飞,兴许他都能好好活着。”
  他与秦韵的纠葛,曾经同我说过几次,前前后后,也能串起整个故事的起因经过。我听他这么说,也并不觉得同情,只想叹一句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两人正各自沉默,忽然他手机响起来。
  说到底,我的努力并没有全部白费。程先生的视力和听力都有些受损,手机音量需要调到最大才能听清。我就坐在他对面,是而那边的话,也一句不差传进我耳中。对方大约是程家的保姆,哀求程先生好歹回去看看,老太太非常想念他。程远风敷衍几句,挂断电话,抬头见我望着他,无奈道:“她毕竟是我妈,我不能不管她。可是就我个人而言,的确不愿见到她。何况每次见面,她对小韵都口出恶言。我只能让她继续过富足的生活,可别的,实在做不到了。”
  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不可置喙。往后的日子里与程先生聊天,也曾多次被这种来电打断,程先生一贯的敷衍,只说忙,却不点明究竟去或不去。我开始以为是程先生内心纠结矛盾,毕竟公司运作上轨道,说他忙,也并不是一点时间也抽不出。后来却渐渐开始怀疑,是否是他恶意提供虚无的希望,吊着母亲的胃口,以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来惩罚母亲。
  转眼两个月过去,程先生距离死亡仍旧海角天涯,甚至某日过称,发现胖了三斤。我听他对自己的描述,他之前应该是个脾气非常火爆的人,可我折腾了他两个月也没有结果,他却并没有责怪我。
  大约爱人的死让他彻底改变。
  甚至某日,我发现他拿着手机看得脸带笑意,连我走到旁边都不知道。之后他起身时,我拿起手机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只不过是一条寻常信息。两人互相扯皮,这一条的内容是强烈要求程先生既下厨又刷碗。
  发信人是秦韵。
  我性格有些内向,对方说三句,我也许只回答几个字。时间越长,程先生大概越意识到我是个非常好的倾诉对象。他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精神上却已然像个濒死的人,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并且反反复复讲着那些让他感到幸福的瞬间。他去吃完西红柿鸡蛋面,也打电话叫上我,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说着秦韵挑食的坏习惯。
  回程的路上,更是笑容满面,说:“最后一次到这里吃面,回家的时候,我在电梯里吻他。他踢了我一脚,差点把我废了,恶狠狠威胁我不准碰他,还说我身上一股厕所味儿……”他的手指抽紧,紧紧抓着方向盘,上半身微微发起抖来,尾音带着哽咽,“你说,他是一开始就不想告诉我实情,打算让我后悔痛苦,还是我真的伤了他的心,让他觉得已经没必要跟我说了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程先生开车到自己楼下,让我顺便上去把资料拿走。我顺利领了毕业证,程先生牵头,介绍我去他朋友的制药公司工作。那份资料,是我入职前需要熟悉的所有内容。可我们刚驶入小区,却见路边忽然冲出一个人。
  那人整个趴在车前盖上,一双眼睛通红,看起来憔悴又单薄。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是个非常精致的男子。程远风微皱眉头,继续发动车子,他猛地向前一扑,更加紧得抓住车盖。程远风终于发怒,把车停下来,降下车窗。那人立即跑到车边,未语泪先流:“远风……”
  “宋晓,话我都说明白了。”程远风冷冷道。
  我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就是宋晓。果然青春靓丽,一副好皮囊就顶得上别人奋斗十年。他扒着车窗,贪婪地看着程远风的脸,泣道:“你说分手就分手吗?那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呢?什么都不算么?”
  程远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不叫分手。”他打量了宋晓两眼,“钱我已经给了你了,不够的话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我不要钱!”宋晓大叫,“我不要钱!我又不是MB,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钱,程远风!我爱你,我爱你你懂不懂!”
  “我不懂。”程远风仍旧冰冷,“宋晓,我一直没有仔细调查,可我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后会一睡不醒,却不会把人往床上拉。咱们俩是怎么纠葛上的,你比谁都清楚,给你钱,是看在你毕竟陪我睡了几次的份上,你要是再不识抬举……”
  “程远风!”宋晓面目狰狞,再不是刚刚梨花带雨的漂亮人,“你不要装情圣了!你以为踹了我,就好像秦韵的死都错在我么?告诉你,他会死,不是因为我的出现,而是因为你默许我的存在,甚至用我来刺激他!程远风,你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迁怒我!”
  程远风瞥了他一眼,升起车窗,什么话都没说,把车开进停车场。宋晓追上来,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进电梯,苦苦哀求:“远风,秦韵再好,毕竟已经不在了,你再难过也没有用。这世界上只剩下我陪着你了,我愿意陪你一辈子,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宋晓,”程远风甩开他的手,“不管小韵在不在,我身边那个人,都不可能是你。”
  宋晓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们走进电梯,哭喊着大声问:“为什么!程远风,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也爱你啊!”
  程远风没有回答,电梯关上,而宋晓并没有追上来。
  之后他有没有再纠缠过程远风,我并不知道,他对我说的琐事中,从此不再有“宋晓”两个字。多年后我考上法医,进入刑侦队,曾在审问室再遇宋晓。他是缉毒组抓获的几个瘾君子之一,当年的精致漂亮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也不过比竹竿多一层人皮,瞪着空洞的眼睛木然坐在那里,无论怎么问话都不回答。
  他当然不记得我,可不知道,他还记不不记得程远风。
  在我为程远风服务的第三个月上,可谓身心俱疲。我在思量,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是时候把我辞退。因为以我的能力,并没有办法让他死亡,或许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医生,都不能完成他所要求的这件事。况且,如今的我真心想劝说他,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坚强,即便要品尝悔恨与失去。
  但我没来得及说。
  那日他邀我一同给秦韵扫墓。据说这是秦韵的阴历生日,所以程远风非常重视,准备了各种祭品。我们到时,发现有人已经来过了,时令瓜果精致点心摆在墓前。程远风眸色暗了暗,把那些东西挪到一边,将自己的摆在正中。
  旁边的墓已经立好了碑,只差往上刻字。程远风絮絮叨叨跟秦韵说这话,询问他在下面可曾受寒可曾受气,又嘱咐他缺什么要给自己托梦。我蹲下身子,想帮他一起烧,他却拒绝:“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
  我只能束手,往墓碑上看。立这碑的是个叫蒋磊的人,只写明是朋友,多余的字眼一概没有。只是文字排列整齐,程远风除非想叫墓碑难看丢人,否则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
  “小韵,这种滋味非常不好受。”即便不想听,程远风的话也清清楚楚传入我的耳朵,“我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有没有消气?……我不想再熬下去了,一年多了,我当初叫你难受,也有一年多,这样扯平,好不好?我想你了,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你不要连个梦都不肯给我……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每天睡上二十四小时,就在梦里等着你,来见我一面。我等不下去了,我知道是你忙,没时间看我,我去看你,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流眼泪,跪在墓前,一张一张烧纸钱,烧自己写给他的信。我看得心中难受,径自走到一边去抽烟。走到山顶再走下来的功夫,程远风却不见了。
  秦韵的墓前只留下一对灰烬,还有一枚玉佛,端端正正摆在墓碑上。
  当晚我自己打车回了家,之后再给程远风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到他家中拜访,也总是锁着门。三天后,我的账户中莫名多了一大趣÷阁钱。疑惑之下打电话给会计,会计语焉不详,只说程总已经解雇我,这是给我的抚恤费。
  下班时候路过报摊,当天的晚报头版是程远风一张照片,照得他发胖黯然。
  我买下报纸,回家,给自己煮了碗面,这才敢拿出报纸,把这篇报道整个看完。
  原来当天程远风不告而别,回去的路上就遭遇了车祸,车毁人亡。
  报刊媒体纷纷猜测,为何会有这场蹊跷的车祸,甚至有人挖出仇杀情杀秘闻,一时间,程远风的死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聊天的好材料。
  他们不知道,也许只有我,才最可能掌握真相。
  但我又懂得多少呢?
  是秦韵终于决定原谅程远风,答应给他一场死亡,让他与自己团聚,还是程远风终于看开,不愿再独留人间承受这一份痛苦,才撞上对面的山壁呢?
  无论为何,程远风终于得偿所愿。
  而我,会永远替他保守这一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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