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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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前。
  林荭看着坐在便利店里独自吃早餐的乔煜,把车灯打成双闪,戴上墨镜下了车,走上前敲了敲玻璃。
  出乎意料是是,乔煜这次没有上次几乎是冷嘲热讽的态度,好像还有些消沉,无言地跟着自己上了车。
  锁上车门后,林荭侧过身,望着一脸困倦的乔煜,板起严肃的面孔:“我知道下面的话会让你不高兴,但是我知道了就必须要告诉你。你是我儿子,我不反对是一回事,但从私心来说,我不希望你跟那个男孩谈恋爱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是男孩女孩的问题,而是……”
  “你找我就是说这个?”乔煜疲惫而不耐烦地打断她,但是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我知道劝不动,所以你放心,我来不是劝你和他分手,相反我可以帮你们,”林荭全然不见上次见面时目中无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我知道两件事:第一,谢玦家欠了很多钱,在被人追债,而且追到了谢玦头上,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乔煜觉得自己仿佛听觉错乱,脱口而出的音量大得惊人:“什么?”
  林荭似乎对他的激烈反应早有预料,没什么触动地怒了努嘴,继续说道:“从来没跟你说过是不是?正常,谁都不愿把最难看的伤疤翻到明面上供世人参观吧。第二,学校那边有人在盯你。”
  乔煜当然怀疑林荭说话的可信度,但现在他没心思质疑这个了:“欠很多……是怎么个多法?”
  “你就不关心是什么人在盯你,为什么盯你?”林荭叹了口气,只好回答他的问题说,“利滚利知道吗?九利十三出,我就不跟你具体解释了,反正你只需要知道,就你男朋友在券商研究所干的这大半年,不吃不喝钱也不够还的。”
  乔煜只觉得这一切信息量太大,来得又太突然,已经完全介入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便只知道焦急地问:“那怎么办?那他们对他做什么了吗?”
  “就我目前这边盯着的人的信息来说,是还没有,”林荭把额前的碎发随意别到耳后,“不过那帮人是他家那个犄角旮旯地方出来的臭虫,额没看不起他家那边的意思,就说个客观事实,利滚利这事,范围做得越是小,动手可能越肆无忌惮,真较上劲缩到他们自己的地盘也难缠得很,我觉得他们可能还有动作。”
  乔煜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在这辆车里再呆下去,但情感却把他牢牢地定在那里,不得动弹:“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生意人,”林荭淡然地眯起眼睛,“一家子生意人。”
  “受法律保护的生意吗?”
  “小孩子就别问这些了,在这一片,我们家的产业还可以就是了,”林荭好像很释然地稍稍转了一下脖子,把手臂背过去按摩了一下后肩,“我只是觉得他不会告诉你,但是你有权利知道。你清清白白,盯你的只可能就是追债那边的人,这事怎么算都是从谢玦头上过来的,所以你是被他牵连的。不过,如果有危险,我会优先保你。”
  “你能……”
  “我能,”林荭的态度很坚决,语气很肯定地说,“上次就跟你说过我们家在这吃得开,只是一般杂事不掺手而已。告诉你有事就找我,看来我不主动找你,你是想不到我的。”
  乔煜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你,的人,在盯着谢玦?”
  “是啊,怕他死了你接受不了,”林荭那双猜不透的眸子目光款款投向他,“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不太好听,你不介意吧?”
  乔煜摇摇头,没什么力气地说:“没事。”
  “我问你不介意我派人盯着他吧?”林荭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乔煜生平第一次对被征询意见感到发怵。
  乔煜想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说:“那就看好他吧,别让他出事。”
  “你自己也注意着点,太晚什么的别在外面,谢玦应该也提醒过你吧?”林荭看乔煜点了头,这才继续往下说,“虽然我会找人暗中看着你,但是你自己尽量注意,我怕真出事,他们下手万一没轻重。”
  “我,我会注意的,阿姨,谢玦那边才是……”
  “我知道你担心他,我尽量。”林荭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似乎对他老关心谢玦意见很大。
  乔煜鼓起勇气,试探着小声问:“阿姨,钱,你能,你能帮忙……”
  林荭重新戴上墨镜,正色道:“我知道你看他重,正因如此,你更应想得到,他不愿告诉你一分,就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任何外人出面替他还钱,都是在摧毁他的自尊心。他的家庭不如他精心勾勒的表象美好,贸然撕开他的伤口把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伤疤揭露出来,你觉得你们以后还有可能吗?”
  林荭的话掷地有声,车内的气氛冰冻地让人窒息。
  “那现在,那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乔煜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只觉得林荭也许是万难中伸出的救命稻草,“你知道了这么多,也一定知道解决办法,对吗?”
  “我来不是要解决他家的事,我来是为了提醒你注意安全,”林荭把车门解锁,扣好安全带,“他的事,最好是他自己解决,我们静观其变。”
  “知道了,谢谢你,”乔煜的嘴唇颤抖着,半天还是只说出,“林……阿姨。”
  “嗯,”林荭点点头,好像也并不在意他没有说出口的称呼,“去吧,再有事找我。”
  乔煜也觉得谢玦对自己有感情,只是不知道那个节点之后,这份感情有没有被他对亲情的愧疚淹没。
  搬家也有个好处,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清理冗余的物品……这些需要花时间的事情能够让自己的每分每秒都被占满,自然就没有心绪分给烦恼。但每当夜深人静,乔煜的每一个脑细胞又会重新被与谢玦琐碎的点滴挤满。睡不着的时候最孤独,就特别想别人陪自己说话,可是,身侧已没有人给他最温暖的怀抱了。
  离开自己的他一定能把自己过得好,他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顽强地生长。那么自己就算没有他,也一定要好好地生活,至少成为一个让他日后想起来不太后悔交往过的人吧。
  即便林荭告诉过自己,“他的家庭不如他精心勾勒的表象美好”,他依然长成了一个很优秀的人啊。
  虽然没有你那么优秀,但是也要向着前方的光亮,努力奔跑啊。
  顶着空洞的躯壳,也要好好地过,不让他失望——如果他还会对自己失望的话。
  李老师有个课题需要汇报,乔煜自告奋勇地主动接了下来。
  这个汇报是可以算学术会议时长的,这是他们环境学院整出来的幺蛾子,说什么硕士生在读期间要听多少多少会议,作报告几次等等,作为毕业硬性条件。
  杜师姐有点惊讶,笑着说说你现在可不像上学期刚开学见到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师弟。不过,杜方炎还是不太放心,说这次参会基本都是老师,你代表李老师去,还是要注意细节。
  汇报的时候倒没出什么事,只是乔煜登记时长的时候,登记处的研会同学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要求乔煜提供“本人持有效证件与主讲人及ppt合影”。
  如果这是过去任何一个时点出的事,乔煜一定会算了,毕竟规定已出,自己不占理。至于合不合理向来也不是规则承受者能够左右的。
  可如果是谢玦碰到这事,会怎么做呢?
  乔煜一层一层地找研会负责人,强调这个规定没有提前公示,没有宣传到位,而且施行起来本身有客观技术难度,一通有理有据的话,最终让研会出通知改动了此次时长录入考核要求。
  科技部负责人向乔煜班上人打听说:“你们班那个叫乔煜的,是不是平时说话就跟打辩论似的?逮着各种问题不放,就差去校领导接待日反馈了。”
  班级同学:???
  很快大家都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不怎么开口,但是,他好像已经变得不像最开始的那个他了。
  因为这个事,李老师门下的何师兄好像也看他顺眼了很多,开会时不仅不挑刺,还很客观地赞扬师弟科研能力好,逐条分析乔煜进二轮审核的论文观点创新性与细节难度。
  不过,这些放在以前会让自己开心的事,也让自己开心不起来了。
  好像生活中再也没有喜怒哀乐。
  谢玦走的那一天起,自己的悲伤亦或幸福好像都与他一并走了。
  他感受不到什么好与坏——这世界,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了。
  直到成桉打来了电话。
  成桉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道:“谢玦换工作了?为什么要离开B市?就算从上一家公司走也可以在B市找工作啊,E市待遇很好吗?这样不就和你分开了吗他到底脑子在想什么?”
  看来谢玦离开我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无法理解啊。
  等下,成桉怎么知道他离开B市?更重要的是……
  乔煜集中起十二分的精神,尽量保持头脑冷静,用颤抖的声音说:“你说他在E市?你听谁说的?”
  “许楚龄跟我说的,谢玦本科的时候也算半个风云人物,楚龄汉服社的活动还跟他有过合作,她说她看到他进出她在的小区,就在她后面那栋,”成桉被问得有点懵,“他没告诉你?是他B市工作出什么状况了……还是你们出什么状况了吗?”
  “小桉,”乔煜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有的没的了,“如果我说我们暂时分开了,你能不问原因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能。”
  乔煜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分开了。楚龄学姐知道他具体门牌号吗?”
  “我没问,不过你想知道,我可以让她打听,前后楼总能再碰到,”成桉小心地问,“你还好吗?你要过来找他吗?你要过来的话我不会让他知道是你在打听他的。”
  “不用担心我,我还好,”乔煜麻木的口吻让成桉现在一时也摸不出真假,“先想办法知道具体地址吧,我暂时就不去了,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想见我。”
  见对方没回话,乔煜好似安慰似的说:“谢了,小桉。”
  成桉不敢先挂电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没事,你挂吧,”乔煜能猜到成桉的心思,冲听筒说,“我已经不疼了,真的,我只是想确认他的安全而已,别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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